《非善之徒》莫道真

125、第一百二十二章 日月重合之时

　　“杀戮者”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也并不需要去探知这些。
　　它首先知道的，是吞噬就能变得更强大——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性一般，它比一般人，不，它不能被称为人，它只是从心底，疯狂地，渴求力量。
　　——那是无数人在它体内的呐喊，激进而偏执。
　　然后它知道的，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或许不是真实，却也不是虚幻，但毫无疑问，这是孕育它的地方——它从埋骨的土里生，从鲜血的海里活，它合该掌控这个‘世界’。
　　它认识杰米，认识这个召唤它的人类，也听过这个人类用惊呼狂热的口吻讲述它的‘历史’，它的‘传闻’。
　　——瞧瞧，曾经的我多么强大。
　　它不在乎杀戮的对错，仅仅为力量欣喜而自豪。
　　它向往常一样吞噬祭品，只等着太阳与月亮重合那日，彻底地恢复自己的力量。

　　——可它恐惧了，它甚至开始退缩。
　　——这是不应该的，也让它奇怪不已的。
　　它甚至无法明白，为什么自己感到害怕——就像是身体里成百上千的人，在幽怨，在呐喊，在惶恐不已。
　　——这种感情，是在通道里看见那个金发男孩开始的。

　　在金发男孩和那个黑头发的家伙掉入密道时，它就察觉到了。
　　——起初，不过是觉得这是两个新的食物，这种命运是该从进入它肚子的时候就注定的。
　　可在那金发男孩斩杀怪物的时候，那黑色的火焰让它从灵魂深处感受到颤栗——就像曾经不止一次被这火焰灼烧一般。
　　这也是让它奇怪的一点——因为它，没有灵魂。
　　它本来就是成百上千的人的集成物，用融合的尸体作为身体，用腐朽的粘液作为血液，吞噬掉那些灵魂变为自己的意识。
　　——所以，那些早该失去神志的灵魂，为什么会在深处齐齐嘶吼，用着怨毒，不甘，又恐惧的声音，叫嚣着远离？

　　“杀戮者”不敢上前，它的眼睛在密道的深处，小心地注视着那两个人。
　　好在那金发男孩的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但那个黑头发的家伙似乎侧过头来看了几眼？
　　——应当只是巧合吧？
　　毕竟它收敛得分毫不漏，只假装自己是个普通的通道。

　　而让“杀戮者”更加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世界”本就该是它的，它说不上对此了如指掌，却也知道得十有八九了——更别提这个密道。
　　这条密道，是它除却献祭的祭品外，主要的进食空间。

　　“杀戮者”的力量并没达到顶峰，甚至还会受到一些限制——在‘梦想乡’外吸收力量的速度太慢，很显然，它并不满足于此。
　　因此，便有了这条密道——想那些猎物，满怀期待地离开一个地方，以为这密道能够通到平和的外界，却不知这只是个无望的陷阱。

　　“杀戮者”已经寄居在这个密道上多年了，这个密道就相当于它的身体的一部分——又有谁会不了解自己的身体呢？
　　它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密道就是自己捕食的陷阱，是一条没有出路的谎言，任何猎物都只会被困在其中，直至被吸收，死亡。

　　所以，当金发男孩话音落下，“杀戮者”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岔路口出现的时候，是多么震惊。
　　可它却无力做什么，就像有看不见的墙壁隔绝于此，它压根没法在那条突然出现的通道上做出什么改变，也就眼睁睁看着那个黑头发的家伙独自支开金发男孩，自己从门里走了出去。
　　当时“杀戮者”还抱有庆幸，想着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回事，但好歹这两个煞星也能离开这个通道，不影响它接下来的进食了。
　　可谁知道那黑发的家伙出去后转手堵门，把另外一个煞星困在它密道里面转悠——害得它在感知到魔女这些家伙进入它的密道时都不敢有太大动静，唯恐把那个在气头上的金发男孩引过来。
　　——虽然最终还是引过来了。

　　那金发男孩的火焰还是烧在了密道上，即使这只是个宿体，也依然不好受——更可怕的是那种熟悉的，刺骨的炙热，就像曾在很久以前，这火焰灼烧着它的灵魂和身体一般。
　　——想要逃离！

　　“杀戮者”舍弃了密道，匆匆逃离，但就算如此，它仍能感受到那火焰的温度。
　　它躲得远远的，用藏在阴暗中的眼睛，注视着那几个家伙。
　　这是它的“神坛”，今天便是它彻底“复苏”的日子，它等了这么久，可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
　　——可它在自己的神像上看到了让他颤栗的身影。
　　为此喏喏不敢往前。
　　心中的害怕与渴求同时叫嚣着。

　　所以，它选择了等待。
　　等着太阳与月亮重合之时。
　　等着那人所传达的预言——“杀戮者再现之时”。

　　——而这个时刻，已经快到了。

　　“来了。”在底下怪物开始躁动的时候，安可已经预警出声，他站起身，戒备地环顾四周。
　　阿连娅他们也脸色有些严肃。
　　——只是旁边传来的“叮叮叮”“砰——”之类的奇怪响声依然不停。

　　“你这家伙能不能别玩了？！”安可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还是忍不住冲安泽吼道。
　　金发男孩也是同一个想法，但他没有出声——而是直接用火焰糊那家伙脸上。
　　“嗨嗨，冷静点，冷静点，这局就马上就完了。”安泽随口应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想法。
　　——最终他手连着手机都被黑色的火焰一口吞了。
　　“嘶——卡卡你火焰很烫诶！”安泽表示抗议，只可惜在场的人都没有丝毫搭理他的想法。

　　“……说起来，这家伙的电还真是用不完啊……”安可眼角抽了抽，嘟囔了一句。
　　“在这没信号的地方，这家伙单机小游戏都能玩这么久……”林塞附和着说到。
　　因为同一寝室，林塞也不是不知道安泽玩的什么，他本来以为一个联机的农场游戏，安泽能玩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家伙的无聊……

　　“好了，大家都正经一点。”最终凯丝看不下这个闹剧了，清了清嗓子说道。
　　“不正经的不就那家伙一个人吗……”亚米伦在旁边嘀咕了一声，然后收获了凯丝充满友爱的一拳。

　　“现在底下那堆怪物已经开始躁动了，估计那个‘杀戮者’应该也快出现了。”凯丝皱着眉说着，“它在密道里曾经说过，它能附身在任何一个物体上……我们并不能断定它会在哪出现，因此得更加警惕……”
　　“可是……”那边的安泽终于从金发男孩那抢回了手机，转过头说到，“可是，‘神明’降世，不该回到自己信徒所造之物上吗——就比如，这个雕像？”
　　说着，安泽跺了跺脚。

　　阿连娅和凯丝他们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怪只怪安泽开的茶话会太过惬意，舒适的氛围，安全的环境，又是和伙伴共处——这都让他们长期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以至于真忘了自己站在什么东西上了。
　　可现在，他们已经感受到脚底下传来的震动！
　　那已经不只是石头做的雕像了，他们似乎能感受到有肌肉在跳动！

　　阿连娅一挥手，匆匆用泡泡卷起众人，浮上天空。
　　天上血红色的太阳与月亮彻底重合，然后“砰——”的一声，就如烟花一般，爆炸——然后将整片天染成了血红色。
　　红得深沉，又血色刺眼。
　　那种颜色和安可他们曾见过的红色都不一样，就像真是无数血液干涸后叠加的，只要一抬头，就觉得压抑得难以呼吸。

　　“啊……我快要色盲了……”
　　——只要一个人在这份压抑中感慨出声。
　　只是这句话完全和他们的感受没有分毫联系。
　　面对众人的注视，安泽无奈地耸耸肩。

　　好在这种事安可他们也习以为常了，在两秒的凝视后，他们也收回了视线。
　　“别管那家伙了。”阿连娅出声，皱着眉盯着底下那堆怪物，“你们看下面，下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那些怪物是在自相残杀？！

　　“那些怪物本来相处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安可看了看，这么说到，“我们再飞高一些，下面不太对劲。”
　　凯丝也盯着下面互相厮杀的怪物看了会，她的面色并不太好看，因为这些怪物仿佛是失去理智一般——只是在厮杀，不停厮杀，就算是只剩下半个肢体，也要拖着进行搏斗。
　　——这太不对劲了，就像是全部狂化一般……
　　——可是，这种改变是怎么出现的……难道？！

　　“杰米！”凯丝喊出了声，她四下张望着，“你们有看见杰米吗！”
　　——毫无疑问，结果是没有。
　　凯丝咬了咬唇，她几乎能够肯定，一定是杰米又动了什么手脚。

　　“啊啊，那家伙的话，多半已经退场了……”安泽摸了摸下巴说到，“唔，说不定最后关头还会出场呢……”
　　“哈？”安可侧头看向他。
　　“嘛，还没意识到吗？”安泽摊手，“‘杀戮者’的祭品可不只是我们啊——”
　　他指了指下面。
　　“还包括下面这堆怪物哦。”
　　——或者说是，这整个“世界”？

　　安可他们顺着安泽的示意看去——明明就这么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对话，下面的景象已经全然不同了。
　　那些嘶吼，残杀，终于停止了。
　　只有一只怪物存活，它缺了半个脑袋，残了半个身子，身上满是硕大的爪印，每道痕迹深刻见骨。
　　它踏过满地残骸，最终停在了“杀戮者”的雕像面前。

　　“来吧，我的一部分，你该回来了——”
　　那雕像依然是之前的样子，它没有分毫变动，但声音却响了起来。
　　“加入我们，成为我的一部分，你才会变成最强的存在——”

　　“这家伙在说什么……”凯丝微微皱眉，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家伙是让这个怪物自杀啊……”阿连娅冷哼了一声，紧盯着那边。

　　就看见那怪物当真挥舞起自己仅存的爪子——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它早就已变成了怪物，也不会有什么鲜血喷涌而出，仅仅是化为一滩腐肉和带有腥臭味的粘液。
　　——就如在地上的另一群怪物一样。
　　似乎这才是它们的归宿。

　　“阿连娅。”安泽冷不丁地开口，“可以稍微再飞高一些吗？”
　　“啊？”被叫到的阿连娅不大明白，却还是按着安泽的话做了。
　　她挥舞着手臂，指挥着泡泡飘起，在离雕像十来米高的位置，俯视着下面。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那一地的腐肉残骸，最终化为脓水，向雕像脚下汇集而去。
　　阿连娅他们甚至能清楚地看见，随着脓水的涌来，雕像的下面有了裂纹，甚至像血管一样往上延伸。
　　——就像这雕像是一棵树，在不断汲取树底下的养分一般。
　　——只是这画面太过难看。

　　“这就是……‘杀戮者’吗？”安可喃喃着。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林塞摇了摇头。

　　比起凯丝他们，安泽的表情就要平淡很多。
　　“呐，卡卡，你对这个‘杀戮者’怎么看？”安泽侧头看向金发男孩。
　　“我？”金发男孩看着下面的表情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厌恶，“什么‘杀戮者’不‘杀戮者’的，像这样子的怪物，根本就不该存在吧？”
　　安泽顿了顿，随即轻笑出声，他拍了拍金发男孩的肩膀：
　　“也是，这种怪物，本来就不该存在。”
　　“——它早该，彻底葬送在两百多年前啊。”
　　安泽低声说着。

　　“喂，你这家伙在说什么……”金发男孩皱起眉，他似乎感受到身边这家伙的杀意——冲着那雕像，不带任何感情的杀意。
　　就像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东西本就归于了尘土，虽不知什么原因出现于世，现在也该去往它该去的地方。

　　那裂纹终于蔓延到雕像的脸部，随着最后一块外壳的裂开脱落，“杀戮者”的模样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就像是按着杰米说的话量身定制一般——三头六臂，目似铜铃，面如恶鬼，甚至于它的每一寸肌肤都是用腐肉堆积而成，甚至于它的身上，手臂上，都长满了无数眼睛和嘴巴。
　　那副样子，就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一般。

作者有话说

　　我剧情已经放飞自我了！
本来我以为这个副本快完结了！看来还有十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