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国王与妖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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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漆黑的巨人就要撞向城门的那一刻，不远处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一个枯颅的巨人将阿罗瑜达一把推开。
罗刹王笨重的身躯碾过娑罗树林，高大的林木被挤压，碾碎，发出此起彼伏的脆响，断木的尖刺扎得巨人嗷嗷直叫，黑血如同间歇泉喷涌而出。
黑毛的罗刹拔起一根巨木，咆哮着朝枯颅的巨人冲去，如同一阵狂猛的海啸冲向如如不动的大山。
光头巨人并未闪躲，他擒住阿罗瑜达的手腕，借力打力地将他摔向了遍地的罗刹士兵，随后乘势追击，一脚踩向了阿罗瑜达的胸口，谁知阿罗瑜达擒住对手的脚腕，一个拖曳将他拽向了断裂的古树……
阿逾陀的百姓被两位巨人拳拳到肉的战斗惊得不知所措，城墙上扛着伤病奔跑的壮士也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巨人的面容，然而两位巨人的战斗每一步都是山崩海啸，尘土飞扬，唯一清晰可见的特征只有巨人锃亮的脑袋。
阿罗瑜达通过幻术分出了无数个剪影，而枯颅的巨人通过移形与变身灵巧地闪避着分神的攻击，并时不时击打分神，以辨别哪一个是剪影。
“呜啊！！！”
随着一声怒吼，光头巨人抓住了阿罗瑜达本体的胳膊，一个肘击扫向了它的胃部，阿罗瑜达痛苦地叫唤着，然而从他口中喷出的并非胃液，而是腐蚀的毒火，光头巨人的腿部被火焰包围……
虽然这毒火对于光头巨人来说并不算重伤，但短暂的分神让阿罗瑜达得到了喘息，它与光头拉开了距离，他召唤出比城门还高的巨弓，伴随着几声火山喷发般的弦响，几发足以裂石的箭失深深扎进了光头巨人魁梧的身躯，被割裂的血肉染红了满目疮痍的北城墙。
“不！！！”
如此具有标识性的光头，加上能与罗刹王匹敌的幻术与力量……怖军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挡在城墙前方的巨人，正是他的儿子瓶首……
怖军想要大喊出瓶首的名字，却被坚战紧紧拉住，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当然知道瓶首是来救他们的……
可是……
现在整个婆罗多都视罗刹为天敌，倘若人们知道怖军有一个罗刹儿子，他已经可以预见他们兄弟四人将来的处境。
亦或是听见了父亲的声音，亦或是感应……那只受伤的巨人朝着城墙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毅然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掰断了身上的箭支。
“喝啊！！！”
瓶首大步冲向了阿罗瑜达，在黑毛的罗刹王再一次拉开巨弓，但光头却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待阿罗瑜达回过神的时候，脑门锃亮的罗刹一个头槌将它撞向了地面，头顶的钝痛令他一阵晕厥。
瓶首从背后擒住了对手，举着长毛的罗刹，朝着沙罗树林猛地又是一摔，一棵断木直接插进了巨人的眼睛里……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吓得阿罗瑜达自己的罗刹兵都开始四散而逃……
瓶首忍着剧痛拔出了身上的箭头，一箭一箭地捅向了阿罗瑜达的后脑，可怕的场面让城墙上的百姓脸色煞白……当那只罗刹王在他手里彻底咽气，光头的罗刹起身走向了城墙，满脸的黑血与刺鼻的腥臭让北墙的百姓如同置身血池地狱……
在他们看来，这个刚从另一只罗刹王手里拯救阿逾陀的巨人也只不过是另一只魔物罢了……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怪物，只是来寻找他的父亲……
“阿……爸…………”
脑门锃亮的光头巨人激动地朝着北墙方向走去，两只车轮般的大眼睛闪烁着兴奋的目光，他刚才确实听见了父亲的声音，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想和父亲重聚。恐惧中，没人能听清他低沉的话语，在阿逾陀百姓看来这更像是巨人找到了食物或玩具后兴奋的叫喊而已。
“还有一架百火神箭……我们还没输！”
就在大部分人都已经吓得已经瑟瑟发抖时，一位独眼的男子控制了一架还剩几发箭支的弩车，战战巍巍地对准了正在接近城墙的罗刹。
“不要啊！他是……”
眼看弩箭对准了自己的孩子，怖军急得快要喷出火来，
“他是罗刹。”
坚战颤抖着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大声吼叫，怖军并不明白坚战的用意，只是从兄长的眼中看到了不可名状的恐惧。
曾经发生在这座圣城内的故事早已告诉过他，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当弩车对准巨人，阿逾陀百姓眼中那只凶残而嗜血的怪物并未目露凶光，只是惊讶地扫视着城墙上一双双充满恐惧和敌意的眼睛。
他并不是不了解人类与罗刹之间的恩怨，也听母亲说过，自己的阿爸，一位半人半神，和身为罗刹的母亲相爱，是多么艰难的事。可现在他只是想来救父亲，对城内的百姓并没恶意……
他就像一个思念父亲的孩子，一心只想和阿爸相认而已。
究竟哪里做错了呢？
“去死吧，怪物！”
独眼的战士抬起弩车，几发火矢朝着巨人的心脏飞去……
“大家退后，我的传送术已经准备好了！老年人快跟不上你们的步伐了，但希望不算太晚！”
火矢飞向罗刹的瞬间，漫天飞舞的花瓣包围了大山一样的巨人，在一道耀眼的蓝光中，整个庞然大物竟凭空消失了。
“哪去了？！”
“那只罗刹还会回来吗？”
“我传得够远，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在海里了。”
白袍巫师大口喘着粗气，要不是手里还有个拐杖支撑着，吉尔伽美什都怀疑他会不会直接化了。他一本正经地宣布着危机已经结束，全然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傻大个正在自己的阿瓦隆里。
城墙上的百姓如同劫后余生一般松了一口气，但对于罗刹再度袭击的恐惧并未因此消减。
“花仙……你又救了我们！真的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
“感谢说不上……我也不想死嘛……”
梅林拄着开满鲜花的魔杖，在人群的簇拥里走下了城墙。
欢腾的人海中，高大魁梧的壮士感激地看着梅林。他见过梅林的阿瓦隆，也知道，这位善良的好妖怪只是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梅林向他点头致意，好让他们放心做接下来的事。北城墙的损伤还需要修理，此外，还要防止罗刹的残兵趁着夜色发起攻击。
坚战很快就安排起了善后事宜。无种和偕天也跟着南丁格尔一起对伤员进行治疗。穿金戴银的英雄王将本想去战地医院帮忙的爱德蒙拽去检修维摩那去了，路上还一直骂骂咧咧地说要是Pushpak维摩那还能用，一只罗刹王算个老几，这座城已经经不起下一次攻击。爱德蒙本来不想管那架早已报废的玩意，却在达芬奇的软磨硬泡，吉尔伽美什的蛮不讲理，以及南丁格尔的郑重要求下答应试试看。
相比之下，梅林并不认为维摩那这种神秘的古代科技产物能这么快修好。
英雄王说的没错，阿逾陀现在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盾。
而这个强有力的后盾他已经找到。
阿瓦隆的花园内，灿烂的阳光与芬芳的花海让从小在幽暗密林长大的光头罗刹看得入迷。当他发现自己笨重的双脚压垮了一大片花丛时，罗刹缩回了人形，可本身就比人类高大许多的大块头依旧被花园的主人发现。他就像一个调皮捣蛋被当场逮住的熊孩子一样露出了愧疚的小表情。
“对不起……我不小心掉到……哎？你就是今天赶走我的花仙！”
怎么也管他叫花仙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当瓶首发现来者正是那个白袍的魔术师，他明显有些不高兴，但并没有伤害梅林的意思，而是老老实实地站在被他踩扁的花丛内，等着花园的主人从花丛里走来。
“我是替你父亲来送饭的。”
当梅林从厚厚的袍子里取出由棕榈叶包好的一包热乎乎的东西，浓浓的甜味让身材魁梧的大块头弯下腰，兴奋地打开了外层的叶片，果然，这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金灿灿的糖球！
“阿爸和我最喜欢吃的……炸糖丸子？”
“你爹平时很能吃，但今天一直盯着一堆糖球发呆，我瞅着有些不对，才知道他其实想留给你吃……”
雪白的糖粒，酥脆的外壳，香甜柔软的馅让这位刚刚还在气头上的大家伙两眼发光。
“阿爸送给我的？”
梅林点了点头，就这样，一只虎背熊腰，身宽体胖的罗刹像个收到礼物的小屁孩一样抓起糖球，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还不忘塞几个油滋滋的丸子给身边香喷喷的花仙。梅林哭笑不得地接过糖球，估摸着阿尔托莉雅应该和他能有不少共同话题。
“你多吃点吧，这都是你阿爸给你准备的……”
花之魔术师对油腻的东西果然提不起胃口来，再说，食梦貘吃的本来也不是这个……谁料瓶首和他父亲一样热情，擦擦嘴后爽朗地说道：
“你是阿爸的朋友，阿爸说好东西要跟朋友分享！”
梅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个好孩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是老年人，不能吃油腻的东西。都吃完吧……不够我再去帮你拿。”
“老年人？可你看上去不老啊。”
“你看上去不也不小吗？我也是妖怪，而且是千年老妖怪了。你叫我老爷爷都可以。”
小罗刹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惊讶地打量着这只花一样的妖怪，他原以为自己的阿娘已经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妖怪了，没想到还有这么漂亮的妖怪。可惜是个老爷爷……
“你是阿爸的朋友，那你也一定和阿娘一样是好妖怪。”
“你的阿爸也是个好人……他知道我是个妖怪，但他相信我并不坏。”
“所以阿爸也不会介意我是妖怪对不对？”
仅仅是因为自己替他爹送了几颗糖球，这孩子就对自己放下了戒心……想起泛人类史中，这孩子从小就没有父亲的陪伴，却愿意为保护父亲做任何事，至死也想要通过压死更多敌人帮父亲争取几分胜算，梅林心中并不是滋味。
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大家伙可不是为了完成某项使命而存在的。他不是那个为了用生命骗盎伽王的宝具，用来为胜利铺路的牺牲品。
梅林本不会为人类的事情烦恼，但这只罗刹和自己一样并非人类，却为父亲站在了人类的一边。这样的存在，既无法被同族理解，亦无法被人类所接受。而这个孩子显然还不能完全理解这点。
“当然不会。”
看着大块头满怀期待的眼神，梅林百感交集。虽然阿逾陀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盾，但他并不想让这个孩子稀里糊涂地接下这个任务。因为……之后的日子对这个孩子来说并不容易。
“那阿爸为什么不认我……阿爸不要我了吗？”
瓶首突如其来的疑惑让梅林顿了顿，他摸了摸罗刹油光锃亮的脑袋，
“孩子，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的阿爸很想你……只是还没法见你。”
“我也想阿爸了……当我知道阿爸在阿逾陀，可能有危险的时候，我想去保护他和叔叔伯伯们。”
“好孩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梅林在小罗刹身边坐了下来。
“一个关于国王和他的妖怪朋友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名勇敢的王子，他高洁而无私，一心为人民谋求福祉。他身边最好的朋友身份低微，但他从不介意这点。王子不知道的是，他推心置腹的挚友其实是一只妖怪。那只妖怪感激王子的善意，用自己的力量默默地保护着他和他的国家，却从不让王子知道……”
这个来自遥远王国的故事让小罗刹听得入迷，一时间忘了吃手里的糖球。
“为什么呀？”
梅林接住了险些掉下去的炸糖丸子，塞给了眼前这个大家伙。
“并不是所有妖怪都是好妖怪，那个国家的人民曾经被妖怪伤害过。虽然那只妖怪并不坏，但人们无法区分好妖怪和坏妖怪。国王和百姓都对妖怪恨之入骨。一旦身份暴露，他就再也无法呆在王子身边，保护他珍贵的朋友了……而且，如果人们知道王子和一个妖怪做朋友，王子也会被人们误解。妖怪一直隐瞒身份，也是为了保护他的朋友。”
“后来呢？王子最后知道他的朋友是妖怪了吗？”
罗刹捡起地上被自己碾碎的花草，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圆溜溜的眼睛更加沮丧了。
“没有哦~那只妖怪一直守护着王子和他的王国，直到那位王子加冕为王，再到后来寿终正寝，妖怪都一直以友人的身份伴其左右。他最珍贵的友人离世后，那只妖怪继续守护着他的王国，并决心带着友人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随着故事展开，被大块头碾碎的花草在法杖的魔力下缓缓复苏，满脸沮丧的大块头也咧嘴笑了起来。
“花仙……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也会像那位国王的朋友一样，偷偷保护阿爸，不让任何人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国王与妖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