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
佩腾湖的湖水很蓝，也很清。自上而下看，就仿佛一块冻结了千年的蓝玉无边形地镶嵌在这片旷辽美丽的流域盆地之上。湖的南面是一望无垠的浅葱大草地，而东部则是森林茂密的小山坡。
乌夏克吞城，玛雅古典时期的中心，最早的建筑石群。此刻在夕阳的辉映下，气势磅礴的绵延在天边的地平线上，依然唱著它几千年不变的礼歌。
远处，两个奔跑的人影由远及近。
凌碎乌黑的短发在鬓旁不停地摩挲，额头也已在不知不觉中涔出不少细汗，但此刻的筱蓝却根本不感到一丝的疲倦，反而这次似乎是逃命的奔跑让她有了种运动後的快感。
从刚才那条街一直到城郊外的这里为止，少说也有几公里。这，不得不算是一次彻底的锻炼。
双脚依然跟著前面那个同样矫健轻盈的身影不停地奔跑。抬眼，风口中，几缕特别长的淡金略青的发丝被简单束成一条，缱绻著风浪在自己的眼前舞动，稍显修长的背影被他身上那件米堇麻衣及豹皮短围裙衬托得更加挺拔。
只是这背影，又让筱蓝腾起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垂眸，无奈的一笑，筱蓝开始自嘲於自己这荒唐可笑的想法。也许，离乡背井的遭遇开始让她有些神经质。
忽然，只觉得前面的人影兀地停下，握紧手中那人刚才扔给自己的东西，筱蓝双脚也在随之停下之後自然地向後退了几步，她开始在他身後轻声喘气。
手上，是一个约4、5斤重的包袱，这包袱的布料有些粗质扎手，在自己那个时代并不常见。分量够重，不知里面装得是什麽。
“喂──谢了！”一阵富有磁性的男声从头顶传来，紧接著，声音的主人便伸手接过了刚才由於被人追又拿不下只好不得已让筱蓝一直“保管”到现在的包袱，在筱蓝抬头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的同时，转身跳上了那个离湖不远的小山坡，准备离开。
然而，那欲离去的背影却又象想到了什麽般在山坡上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眼前这个刚烈女子一眼，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这一行为有些不负责任。
於是，扶了扶挎在肩上的几个包裹，蹲下，腾出一只空闲的手，伸向筱蓝：“喂──你要不要也来？”只要用心，筱蓝很快便能将对方的意思理解进去。（就象我们刚开始学英文，如果只是一味地听别人在那里说，就如鸡同鸭讲般。但是，只要我们静下心，去推敲其中单词的含义，便又很快能够理解。当然，理解速度的迅速多多少少也和此人语言天赋有关。）
看著眼前这只伸在半空中的手，笑。筱蓝慢慢地向後退了几步，就在男人以为她在退缩而准备收手的时候，却只见她後脚猛的一用力，飞速向前跨了几步，紧接著，双手使劲往下一撑，整个身体便轻巧地落在了上面。
愣住，这一结果，他可没料到。
两人同时起身，倒是筱蓝很友好地帮他拿了几个包裹，与他继续前行。
翻过几个山坳，一座破败的小木屋在前面的树林间隐隐闪现。周围的环境很好，只是这屋子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矮小的木门此刻紧闭著，原本以为眼前这个男人会开门进去，却不想他只是把身上所有的包裹逐个悄悄地放在了门口，然後，顺手拾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猛的扔向了木门。
在木门成功被敲响之後，便与筱蓝一起隐没在了不远处的一株古木後面。
探头，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约摸6、7岁的小女孩警惕般的探出半个身子。在确定门口的确无一人的时候，才跑了出来。似乎是刚发现门口的那个几包袱，蹲下，好奇的打开了其中一个。原本天真平静的表情在见到包袱里面的东西之後，忽然兴奋了起来。
“哇──姐姐，姐姐……我们的神…神显灵了，他知道我们想要什麽,我们有吃的了。姐姐……姐姐，你快来看啊！”蹦跳著跑进屋，语气中抑制不住的快乐。
“啊──感谢我伟大的太阳神。”
“好棒──我们不用挨饿了。”
“你看，还有衣服……”
“真的──”
……
孩子们欢乐的声音淹没了整片树林，男人似乎是放下了心般，转过身去。背靠著大树，坐了下来。
“他们是饥荒中失去父母的孩子……”男人淡淡的开口，语言虽然仍有些陌生，但筱蓝准备静下心，认真地去理解。
深邃的眼眸望了筱蓝一眼，到现在才真正看清楚他的样子。
“原来…你是小偷，”低沈著声音，并无恶意地确定道。他，很美。
“麦克尔沃，身为城镇长老却极力搜刮民脂民膏，拿他一点东西……并不为过。”将视线转回前方，薄削的唇间轻吐出这几句话。他的轮廓是南美人特有的，阳刚的那种。
“……”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形容他有些过分，此刻的筱蓝也只能无语。风的鼓动下，几丝并不齐刷但却错落有秩的头发在他额前荡漾，除了身後那束略显细长的金发，其余的，全都凌碎的挂在鬓旁。
“喂──给你的──”忽然，一块香甜的玉米饼不知什麽时候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成功的吸引了筱蓝的视线。感激地望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眼，笑笑，便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去。说实话，自从到这个鬼地方以来，她筱蓝还真的没吃过一点东西。
“喂──你……”
“蓝！请叫我蓝，我不叫‘喂’。”细眉微挑，在男人的话还没完全出口前，筱蓝有些倔强地帮他纠正过来。
“蓝？”双手叉到後脑勺，惬意非常地看著天空，若有所思道，“呵…是天空的颜色。”
闭眼，在说完这句话之後，男人便很快进入了梦乡。而筱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所逗留的时间太长，於是决定起身离开。
不过，在起身的同时，眼神不经意地接触到了男人胸前所挂得某一个东西之後，就再也挪不开了。
这是一个纯金的胸针。虽被它的主人有意识地藏於衣襟之内，不过，还是隐隐可以看见它的样式：金色的太阳印。
与被黎珊先前称之为此次玛雅展最昂贵的饰物，准确来说，应该还与自己手臂上的那个太阳印，一模一样……
“做工精巧、线条流畅，纯金中刻有古玛雅蛇神，刻画技术想必一绝……价值连城呵……”脑中再次跳出黎珊的话。
好奇地将手伸向那个胸针，然而……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筱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隐隐作痛，火辣辣的感觉。
男人根本就没睡，他似乎很紧张这个东西。起身，警惕甚至有些生气地看著蹲在地上的筱蓝。不过，他好象也有点後悔自己刚才那一掌扇得过分。
只见到筱蓝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动，男人下意识地弯腰想要做点什麽。可是，也在他弯腰的同时，一股强韧的劲力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混蛋！”话和拳头同时落在了自己那猝不及防的脸上。这句话，筱蓝是用中文吼出来的。当然，她也并不期待这男人会听得懂。
这一拳，著实让他吃了个憋痛。不敢相信她真的就这麽挥过来了，男人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如此刚烈骄傲的女子……
转身，筱蓝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森林的深处。
“蓝……”
＊＊＊ ＊＊＊ ＊＊＊
这似乎是一间贵族的房间。雍容地挂著许多轻纱帷幔，白色的热带野鸟的羽毛零散地铺陈在那张高软的大床四周，鹿皮藤榻以及批著豹皮的石柜，无不张扬著古玛雅典型的贵族摆设。
“你说，她是太阳王的人？”一个凌洌的声音兀的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安宁。鲁亚伯王绝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与之极不相称的波澜。
“她的臂上，的确是太阳印。”鲁亚伯侍卫长单膝跪於地上，恭敬地回答。
“……”沈默的反应。
原来那个女人，是太阳王的人。
“王，那奥尔梅克王，你……”若有所思的停下。
“果然如传言所说，除了他的王弟以及那个驻守外城的将军，至今还没一人见过他的真实样貌……”将手轻轻放在鹿皮榻上，蹙眉，笑，“哼哼，想我鲁亚伯王亲自带著王妹前来联姻，竟也是他的弟弟接待。好，好一个奥尔梅克王…我们伟大的太阳王。”用力抓紧了手中的鹿皮，鲁亚伯王的笑声里充满了自嘲。
“王，那个女人的出现，是否和奥尔梅克王有关？属下担心，她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乌克兹，只是一个女人……”蓝色的眼眸下意识扫了底下人一眼，皱眉，“我鲁亚伯侍卫长何时怕起女人来。”说这句话的同时，心没由来的一震，说不清是什麽滋味，不解於自己一向十足的底气下所压抑著的那阵感觉，算什麽？那种隐隐刺痛神经不详的感觉。
“没有代表王位的权杖，却仍在众目睽睽之下登基。之後，连同其王弟不动声色地铲除掉朝廷中企图叛变的部分势力，几个月前的那场政治争斗，王权之战，至今仍被传为佳话……乌克兹…”将视线慢慢转向窗外那无尽的苍穹，若有所思，“该让我们担心的，是奥尔梅克的王，那个一直不为人所见，却在几个月前悄然登基，短短时间内以其强劲的政治手腕巩固王位之久的太阳王……”垂眸，心头不免泛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但是据手下人探测，奥尔梅克的长老──麦克尔沃却是太阳王的心腹大患。平时深得先王恩宠。几个月前，先王无故逝去，更是让他气焰嚣张，自恃权臣。想必也垂涎王位已久，只是一直碍於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机会。属下推测，奥尔梅克王至今仍不露面，怕是想找寻失踪的权杖和圣女，之後，再名正言顺地将其剩余叛党一举铲除，包括麦克尔沃在内……”
“……”只手按在窗台之上，蓝媚的眼底腾起一抹光，笑，“乌克兹，恐怕那个长老，也绝非一盏省油的灯。这场游戏……呵……越来越精彩了呢。”抬头，眼前的闪耀美丽的星空却在此刻浮现出了筱蓝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射向她的那把长戟拔出时的场景以及她最後的那抹充满胜利与嘲讽的微笑。
太阳王的人？哼……把他的人据为己有，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到时候，不知道我们这位高贵骄傲的太阳王又会作何感想。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很彻底的黑。
＊＊＊ ＊＊＊ ＊＊＊
“蓝，停下，那条是死路……”黑暗的森林之中，几只弱小的萤火虫在树丛间若隐若现地捉迷藏。借助那微弱的月光，筱蓝毫不理会从刚开始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男子好心提醒的话，继续踉跄著向前行进。
“不用你管！”强硬的语气。
“我可以帮你……”虽然扇了她一巴掌，但自己也实实在在地吃了她分量不小的一拳。按理说，应该算是扯平了。可没想到这女子拗起来，还真是麻烦。
“我可不想劳烦尊驾……”很明显，筱蓝的语气充满了报复与火药味。刚才那一巴掌的确扇去了她不少自尊。
“蓝，我想……”
“闭嘴！”
“我是说……”
“滚！”尽管如他所说，前面果然没了路，但倔强的筱蓝还是继续推让著身边的灌木丛，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小心……”“扑通！”这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的。
“我是说，小心你前面的湖……”
“蓝，我为我刚才的行为向你道歉……”篝火旁，男子顺手拿了一根枯木柴，将它扔进了火堆中，真诚地说。柴在火中缓缓燃烧，不停地发出“哔剥哔剥”的声响。与周围的环境映衬得相当和谐。而男子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地上放著的刚从筱蓝身上拿出来准备晾干却在自己国家从未见过的奇怪的东西。
一部BenQ手机，早上刚充的电，刚才掉进水里，大概已经报废。身份证以及几张银行卡，外加一个打火机（恐怕也进水了）。一只短型防水钢笔（末端可弹出小刀），还有从便利店找回来的78块钱以及那把休克枪。
微弱的火光辉映著筱蓝湿漉漉的脸庞。她的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那股冲劲。男人偌大的麻袍此刻正严实地裹著自己。原本想将身上那件迷彩小背心褪下晾干，但考虑到眼前还有个尚不知是敌是友的男子正紧巴巴地挨著自己。所以，只能忍受潮湿的衣服紧贴皮肤时所带来的那种极不舒爽的触感。
突然，如想到了什麽般。筱蓝猛然抽出脚踝边那把军用匕首，在男人还无法理解她的意图之前，“嗖”的一声，脚边那块硬实的土地应声而裂，不出几秒锺的工夫，一个不算深的坑便在刀尖下完成。
讶异、惊叹，如此锋利的金属，从未见过。
“你刚才的道歉……”将手机扔进坑中，筱蓝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开口，“我接受。”接著是身份证、银行卡、打火机，还有那75块人民币，一一被埋了起来。除了尚有用途的钢笔小刀以及那把休克枪之外。
“这些是…”不知该用怎样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男人始终还是将心底的疑惑托出。
“你不用知道。只是些暂时没用的东西……”对此刻的自己来说，这些除了增加累赘之外，的确没什麽用途。一个月後再来拿也不迟。
“……”别有意味地瞥了那些东西一眼，男人无语，漆深的眼底腾起一丈不易察觉的光芒，既而开口：“现在…我想，我们有必要再重新认识一下。”
为男人这个莫名的想法迟疑了一下，之後，礼貌性的伸出右手，笑：“我叫蓝。你呢？”
愣住，这样，算不算是一种礼节？於是，同样伸出了右手，但却只是轻拍了筱蓝的手掌一下，便又收了回去。或许，在他看来，这就是回应。
“我叫阿伊纳……”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踟躇。不过，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阿伊纳？”重复了一下他的名字，接著，拿起一根枯树枝，看了阿伊纳一眼，开口，“这是不是你们玛雅人区分性别的方法？男孩，通常在动物名前冠以‘阿’，象阿豹、阿羽、阿蜥，而女孩呢，则冠以‘细’……”这些，是自己在粗学玛雅语时偶然学到的。
“没错。但是，你说的玛雅，是什麽地方？”听到从筱蓝口中蹦出的这个词汇，阿伊纳有些茫然。
“难道这里不是玛雅？”听到阿伊纳这样的话，筱蓝的心头猛的一震。难道翘曲空间不仅仅只在时间上存在误差？
“这里是奥尔梅克。”很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却让筱蓝有了种大脑被抽空的感觉。
“该死！阿伊纳，你在骗人，对不对？”
“蓝，你冷静点……”
“一定是说谎，这里怎麽可能不是玛雅……”
“我说的是真的。”
“奥尔梅克，那又是什麽鬼地方？”
“蓝……”
“骗人──我不信────”
“这是真的……”
夜，很静，也很美。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