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爱我如命》半盏茗香

65、第 65 章

　　连公子没有应声，秦恒意识到不对，忙点上油灯，便见连公子的脸有些不正常的红。他探了探连公子的额头，触手滚烫。

　　连公子发起了热，他被秦恒叫醒，没什么力气地说：“杂物房的柜子，有药。”

　　秦恒跑去杂物房，将几个柜子翻找一通，只找出一点点药材，连一碗药水都煎不出。

　　连公子咳嗽几声，艰难止住后道：“今年的药材，主宅没送来么？”

　　秦恒神色难看，“没有。”

　　连公子却很是平静，“无妨，我睡一晚，兴许明早热便退了。”

　　秦恒却知道没那么容易，病来如山倒，况且连公子比一般人都要体弱，自愈的可能性很低。他穿上衣服，去打了一盆冷水进来，浸湿帕子稍微拧一拧后，覆在连公子的额头上。

　　连公子看着秦恒的方向，“地上冷，你还是上来睡吧。”

　　秦恒摇头，“公子且睡，我守着你。”

　　发热抽走了连公子的精神气，他喃喃劝了秦恒几句，便熬不过浑身无力，渐渐睡去。

　　秦恒守了半夜，到天际露出晨光，连公子的热始终没退。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秦恒去煮了些好克化的食物，喂着连公子吃下。他给连公子盖好被子，理了理连公子散在枕边的黑发，“公子，我去城里给你抓药，你自己待在房里，好好的，等我回来。”

　　连公子抬起手，在空中搜寻着什么。秦恒握上去，便被连公子抓紧了指尖。

　　连公子说：“阿恒，可以不去么？”

　　秦恒道：“你生病了，必须得吃药。”

　　秦恒并不放心留连公子一人在庄子，可是外面的雪一直没停，今日还刮起了阵阵寒风，扑在脸上，每一下都像刀割。庄子里没有马车，他进城只能靠走路，若带上连公子，只能一路背着他去。

　　秦恒不怕累，更不怕冷，但他怕在去的途中，连公子受不住外面这过于寒冷的天气。

　　秦恒将连公子的手放进被子里，轻柔道：“我会尽快赶回来，你睡一觉醒来，说不定我就回来了。”

　　连公子只好道：“那你一路当心，早去早回。”

　　秦恒：“我会的。”

　　秦恒这一路走得并不顺畅，他为了尽快抓到药赶回来，出去那一路忍不住急跑。但雪厚路滑，秦恒摔了好几次，才不得不慢下来。

　　临到午时，秦恒终于赶到城里。他找到药铺，将身上所剩不多的银钱全部拿出来，抓了两副药，未做停留，又匆匆往回赶。

　　回去的途中，雪越下越大，视野里是遮天蔽日的白。秦恒满身白雪，被风吹得几乎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一阵风吹来，秦恒忍不住晃了晃。

　　通往庄子的路，会经过几段山道陡坡。去时秦恒经过这些地段便格外小心，此时被风雪迷了眼，脚下不慎一滑，便往下滚去。

　　秦恒护住头，控制不住身体，直滚到陡坡最底下才因地势而停住。

　　他裹了一身雪，头脑晕眩地站起来。先检查了一下怀里的药包，还是包装好的，没破。

　　秦恒松了一口气，然后试图往上面爬。

　　然而雪层下面是冰，又冷又滑，秦恒想往上爬，却没有着力点。他爬上去，又滑下来，如此反复，人已经精疲力尽，却还待在陡坡之下。

　　直至暮色将临。

　　连公子意识昏沉地睁开了眼。

　　秦恒说过，等他睡一觉，他应该就回来了。连公子不知道秦恒走了多久，只感觉到昏昏沉沉间，他这一觉应该睡了挺久。

　　“阿恒？”连公子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

　　没有声音回应，连公子艰难地吞咽一下，提高声音再喊了一声：“阿恒，你在吗？”

　　周围好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连公子失落地闭了下眼睛，费力地坐起身，摸到放在床头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又拉来放在床边的轮椅，想从床上挪到轮椅上。但他生着病，浑身无力，他没能成功坐上轮椅，却因为手臂途中发软失力而从轮椅上摔下去。

　　连公子顿时失去了方向感，他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没有摸到轮椅，也没有摸到床，但他渐渐地挪到门边，摸到了门框。

　　找回了熟悉的路线，连公子却没有回到床上。他抬手拨开门栓，冷风呼啸着吹进来。连公子吸了一口冷气，咳嗽几声后，便沿着平日路线，慢慢地将自己挪到了庄子大门口，再次拨开门栓，将门打开一半。他靠坐在另一扇门的背后，无神的双眼看着门外，侧耳凝听着外面的动静。

　　远处有雪从不堪重负的枝头上落下，连公子听到了声响，昏沉的意识有片刻清醒，“阿恒？”

　　四周一片寂静。

　　又有大鸟于风雪中狩猎，翅膀扑腾雪花。

　　连公子一次次地问，一次次地没有回答。一如他之前一日日地等，却始终不见他等的人。

　　等待之于连公子，是生来就刻进骨子里的执念。他应该早已习惯，却第一次觉得等待二字，只堪堪碾过唇齿，便已是一种难言煎熬。

　　暮色四合之时，风雪依旧。

　　雪地倒映着微光，临近庄子的路上，秦恒的身影终于出现。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才从陡坡下爬出来，走得跌跌撞撞。

　　到了庄子门口，裹着雪粒的青色人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他闭眼安静地坐在门边，走近了，能看到他眉峰上的冰霜。

　　“公子！”

　　害怕让秦恒浑身颤抖，他拂去连公子身上的落雪，将人搂入怀中，像搂着一块冰。

　　秦恒不知道连公子在这里等了多久，他用力搓揉着连公子的手臂和背部。他想将人背回房间，但他奔波了一天，体力早已不支，最终是两人齐齐倒在门口。

　　秦恒恨透了这具孱弱的身体，他用力咬着牙，将连公子挪到背上。然后弓着腰，一点一点往门内挪去。

　　“阿恒，”耳畔传来微弱的声音，是连公子醒了，“你终于，回来了。”

　　秦恒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微微转头，触及对方冰凉的发丝，“我回来了。”

　　“我怕你被雪迷了路，不想在房里等你。”连公子的声音低不可闻。

　　秦恒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他双眼泛红，“不会的，因为我知道你在哪里。”

　　“你再不回来，我便睡过去了。”

　　“现在不要睡。”秦恒艰难地往前挪着，双腿仿若灌铅，“你不是还要等那人吗？”

　　连公子无声地笑了一下，声音气若游丝：“那日，听到你的声音时，我就有种感觉，我等的人，或许已经来了。”

　　他带着无憾地重复道：“我终还是等来了……”

　　连公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拢着脖颈的手徐徐垂落。

　　秦恒猛然停下脚步，他轻轻开口：“公子？”

　　万里岑寂，耳边只有偶尔簌簌的落雪之声。

　　浑身似被卸了力气，秦恒极力想撑住身体，却还是跌落下去。

　　他看着落在身旁的连公子，拂去他脸上沾染的冷雪，视野渐渐模糊。是雪花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落在他脸上，冰冰凉凉。

　　一团流光忽然自连公子的心口飞出，它停在秦恒眼前。秦恒伸手碰了一下，便有一股浓烈的思念之意传了过来。

　　秦恒小心地将它收拢在掌心。

　　这是被阿肇藏在轮回道蕴养的主意识，阿肇让他入轮回道，找的便是这个。

　　入轮回道的目的达成，秦恒却无半点愉悦。

　　连公子生来眼盲，无法走路，他被困在庄子里待了一辈子，此生凄苦。

　　秦恒将他葬在了山中那棵梅花树下。

　　有风有花，有星空云霞。

　　*

　　秦恒在轮回道里待了将近三个月，回到修真界，时间却只过去了五日。

　　他回来时一身狼狈，神情落寞，连渊他们一看，便知道他吃了不少苦。

　　众人也不忍问他遇见了什么，只问他是否找到与连肇相关的东西。

　　秦恒便将那抹主意识光团拿出来，将它连同之前的识海剑光一并交给离山长老。

　　离山长老神情大定，“将主意识与肇儿融合，那陌生意识应是不足为惧了。”

　　主意识与连肇融合起来很顺利，只是连肇还需要一点时间压制黑龙意识，所以并没有立即醒来。

　　秦恒大半时候都守在连肇身边，有他贴身照顾连肇，不绝峰的随侍们若无召唤，一般不会主动靠近连肇居住的卧房。

　　这日晚，秦恒坐在离连肇床榻不远的桌案旁，看了许久的书，困意渐渐上涌，他单手支颌，忍不住小憩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秦恒听到一点响动，不由睁开眼来，第一时间看向连肇所在的位置。

　　但见床上空空如也，不见连肇的身影。而他的身上，不知何时披了一件连肇的衣服。

　　秦恒先是一惊，而后想到什么，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起身往门口走，却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止住了脚步。

　　走廊下，连肇一身雪衣，银辉披了满身。他负手而立，微微仰头，正看着天上的明月。

　　听见秦恒的脚步声，连肇转头看过来。他朝秦恒伸出手，带着一丝淡笑：“阿恒，我回来了。”

　　秦恒怔怔地看着他，慢慢走过去，然后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疾步奔到连肇身边，握住他的手，再被连肇拉入怀中。

　　秦恒埋在他肩膀上，感受着他切实的体温，声音闷闷：“你睡了好久。”

　　连肇哑声道：“以后再不会这样。”

　　他用了四百余年的时间，终于等来和阿恒的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