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爱我如命》半盏茗香

39、第 39 章

　　周寒之对秦恒设下这个致命的局，就没想着让秦恒活着离开。虽如此，但也如他自己所说，秦恒在他心里有着很重要的位置，哪怕秦恒是被他亲手杀死，这重要也依然不减半分。

　　因此，周寒之并不愿将秦恒给任何人，他躲过周寒霜的手，“大姐，我不会将阿恒给你。”

　　“阿恒已被你杀了！”周寒霜痛恨不已，“你为何还不放过他，你硬要留他在身边，他若知道，恶心得只会恨不得此生从未与你相识！”

　　周寒之不为所动，扶着秦恒躲在人群后方。

　　周寒霜拼命地想要突破重围将秦恒带走，可是她不行，阻挠她的周氏弟子中多得是修为比她高的人，她挥出去的每一鞭都被他们轻易化去，在他们的重重掩护下，她的镜月鞭甚至连周寒之的衣角都碰不了。

　　她恨这种无力的感觉，恨这般没用的自己！

　　“把阿恒给我！”

　　周寒霜嘶声大喊，镜月鞭狠狠地挥出去。这一鞭竟未像之前那般落空，她倾尽全身灵力挥出的这一击，将挡在周寒之身前的人纷纷震开。周寒霜怔了一下，然后立即靠近再无法藏匿的周寒之，伸手探向了被他扶着的秦恒。

　　却不想，有人先一步靠近了周寒之。

　　那是个穿着黑衣戴着兜帽的男人，他如潜伏在暗夜里的夜枭，悄无声息地自周寒之身后飞掠而来，周身宽大的衣袍随风鼓动，几缕黑发顺着兜帽的边角滑出。

　　他携着一身的浓重煞气，将手中的剑荡入人群，剑身震荡发出一声龙吟，众人只觉心神仿佛被一只重锤敲下，恍惚不已。待缓过来后，对方已经出手如电，在周寒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怀里的秦恒抢了过去。

　　这个人，在场的人几乎都认识，沧澜海之争，对方凭一己之力，从修真界诸多势力中夺走龙筋后无声消失，正是传闻中与秦氏勾结的那位魔尊。

　　众人严阵以待，周寒霜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急声道：“你想对阿恒做什么！”

　　阿肇没有出声，只有那双眼睛，虽藏于兜帽之下，但在场之人，皆感到一股无比阴寒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滑过。

　　“谁杀了他？”

　　阿肇问着，嗓音低沉喑哑，透着森森寒气。

　　没有人回答他，阿肇的目光便从周寒霜身上滑过，又从周寒泽身上略过，最后放在周寒之身上。

　　周寒之被他的目光锁住，顿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卑弱渺小的猎物，而对方是嗜血残忍的猎手，只待对方往这边一扑，他便会命丧对方的一双利爪之下。

　　周寒之浑身发寒，但在这不由自主升起的惧意之下，他却从对方搂着秦恒的动作中看出两分温柔与呵护，他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笃定的猜想：眼前这位魔尊，或许就是秦恒那从未露过面的朋友。

　　在场之人，皆被突然出现的阿肇震慑了一会儿，然后周寒泽忽然面带兴奋地喊了一声：“与秦氏勾结的魔尊来救秦恒了，大家一起捉住他！”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祭出自己的武器，要将阿肇留下。

　　但阿肇不欲与他们久战，他深深地扫过这些人，一挥长袖，带着秦恒迅速逃离了此地。

　　那些人紧追而上，却在眨眼间便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

　　谷雨秘境，是藏于谷雨城郊外，至今未被发现的一处不知名秘境。阿肇在幼年时，因缘际会入了这座秘境，被认为秘境主人。

　　此刻，安静无人的谷雨秘境中，阿肇带着秦恒，忽然出现在里面。

　　阿肇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从围困他的秘境中逃出来。被困住的那段时间，他无数次想起那夜与他匆匆分别的秦恒，想起秦恒那封，他尚未回复的信纸。

　　他提醒过秦恒注意王氏灭族之事，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没预料到，秦氏的灾祸会来得这样快。

　　他一出来，便听到满修真界都在说秦氏灭族之事，他原本匆匆赶往灵沧，可到了半途时，一直佩戴的狂声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兀自出鞘，飞往了燕芜。

　　深切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阿肇，怔怔地停住了脚步。那一刻，他浑身的气血都在翻涌，然后又极速地冷却。

　　他跟着狂声来到燕芜，潜入周氏，便正好看到周寒霜与周寒之争夺秦恒的场景。

　　从看到狂声出鞘起，阿肇就陷入了一种暴怒却又极度克制的情绪中，在周氏时，他恨不得将周氏毁个一干二净，可是他知道比起周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阿肇将秦恒放下。

　　秦恒的眉眼安静地闭合着，他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不受任何人与事的惊扰。他的身躯已不再温热，阿肇轻轻地将他脸上的血迹拭去。

　　秦恒是阿肇人生里仅有的一点光。

　　那光只是不经意地从他身边掠过，却留下耀眼又灼热的痕迹，被他放在心间辗转反复。它支撑着他一步步地向他迈进，过程是缓慢的、曲折的，甚至是艰难的，但阿肇一直都坚信，只要向着那点光源一点点努力，他总会离他越来越近。

　　可是现在，不等他将这抹光拢入手心，它便要熄灭了。

　　阿肇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在里面快速翻找需要用到的材料。从始至终，他都无比冷静，不因秦恒的死而露出半点伤心疼痛的模样。

　　秦恒并不知道，他戴的那枚妖龙脊骨炼制的发簪中，其实还藏着一个阵法，这个阵法能让修士的神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消散。

　　修士的肉身死亡后，神魂会立即消散，化为天地灵气，反哺此间世界。但若将神魂留下，那么肉身纵然死亡，只要神魂依旧在，也就不算真正的死亡。可神魂一旦离体，是无法再入肉身的，他只能以神魂的模样活下去。而脱离肉身后的神魂又是虚弱的，随着时间拉长，也会渐渐变得毫无意识，最后依旧会熬不住时间的消磨而消散。

　　修真界有保留神魂的阵法，却没有修士会特意这样去做，因为即便留下了神魂，那也不过是一种更痛苦的死法。

　　但阿肇不这么认为，他一直觉得，神魂既然能被保留下来，那么就有法子让他再入肉身，只不过还没有人找到方法而已。他当时给秦恒骨簪，是看出秦氏局势，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

　　幸好他在察觉王氏灭族之事存在蹊跷，并被魔修四处追杀时，便让兇冥想方设法将骨簪交给秦恒。也幸好，秦恒戴上了它。

　　阿肇绕着秦恒将阵法依次布下，然后他坐在阵法之外，开始催动阵法。阵法一经催动，便有无数光点自秦恒头上的骨簪里钻出，它们飘荡在阵法中心，一点点地聚合，这一过程，持续了整整七天。

　　到了第七天，当最后一颗光点聚合完毕，秦恒虚弱的神魂出现在阵法中央。可是当看清秦恒的神魂时，阿肇忽然发现秦恒的神魂竟然是残缺的，他并不完整，比他本来的模样还要虚弱，已进入了意识模糊，随时可能溃散的状态。

　　阿肇的神色终于有了丝丝裂痕。

　　秦恒双眼无神地站在那里，天生带笑的眼角覆盖着一层忧郁，阿肇的影子落进他的眼底，没引起半分波动。

　　他望着阿肇，忽然流出泪来，捂着头痛哼起来。

　　秦恒残魂将散，浑浑噩噩，他没什么意识，可灭族之痛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一直刺激着他。他绝望无助地喊着至亲之人，声声悲泣砸在阿肇心上，仿若将他心口砸出一个大洞，凉风呼啸而进，寒凉彻骨。

　　“阿恒……”

　　细密的疼痛席卷了阿肇全身，他将痛苦的秦恒拥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轻抚他的背，一直低声喊着他的名字。在这声声安抚中，秦恒逐渐变得安静，而阿肇自己也重新镇定下来。

　　会有办法的，他一定会让秦恒在神魂溃散之前，重新活过来。

　　*

　　阿肇的出现，从另一个方面将秦氏与魔修勾结的传闻坐实了，修真界的人骂起秦氏来，更加理直气壮，也更加肆无忌惮了。

　　恰逢各家势力分割回去的长生花出现了枯萎凋谢的情况，他们都认为是长生花换了地方种植，水土不一的缘故，于是他们便如约好了一般，再次前往灵沧，将秦氏居住地的泥土挖走，短短几日，便几乎将整座灵沧山挖空。

　　阿肇无心理会外界的这些纷纷扰扰，他四处奔走，几乎是不停歇地寻找着可能帮助他将秦恒复活的东西。

　　秦恒的肉身被他安置在谷雨秘境里，而他的神魂，一直被阿肇带在身边。

　　跟在阿肇身边的秦恒，总会看向灵沧的方向，试图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他似乎想找出一条正确的路，但又分不清楚自己该走哪一条路，于是最后他总是带着满身的茫然无助，像无头苍蝇般在原地乱走。

　　有时候，秦恒会因忽然间想起那些绝望之事而崩溃痛哭。多数时候，他则是安静的，无悲不喜，不哭不笑，神色呆滞。

　　只偶尔的时候，秦恒会忽然喊一声阿肇。

　　但他已经意识不到，他喊的阿肇，就在旁边用一双泄露着哀伤的眼眸沉默地看着他。

　　无论处于何种状态的秦恒，阿肇看过去的眼神都是含着痛苦的，只是他的那些情绪，从来都只被他深藏在那双狭长的双眸里。

　　为了帮秦恒固魂，阿肇炼制了一条定魂索，红色的绳索分两头，分别系在他和秦恒的手腕上，有了定魂索，阿肇就不怕弄丢秦恒。

　　当阿肇终于有了一点如何复活秦恒的头绪时，时间快速向前滑动，已又过了两个月。两个月过去，秦恒的神魂愈发虚弱，而今他痛苦的来源，不单只是那些深刻的仇恨，还有神魂将散未散时的撕裂之痛。

　　而在这两个月里，那些被各大势力瓜分干净的长生花，哪怕又重新生长在秦氏的泥土里，依旧没有停下它们枯萎凋谢的步伐。到最后，那百余家的势力，竟只有周氏一家，成功让长生花活了下来。

　　在阿肇探听到的诸多消息里，他还听到了一个砸进修真界里没激起丝毫浪花的消息——周氏那位曾经千娇百宠的小少君周瑞枞，病重不愈，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