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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倾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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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里的夜雨,冰冷地浇了下来,寒风也随之肆虐着,刮在拉斐尔的脸上,如同刀割,然而他本人却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在这漫天的风雨之中飞速前进着,衣衫尽湿,身体冷到麻木。直到抵达那即使在寒冷季节依旧有红色蔷薇傲然盛开的城堡,他才停止了脚步。
有零星的花瓣被雨水打落,垂垂坠于地面,那灿烂夺目的色泽沾染上了污秽,化为荼靡的花泥,忽然让拉斐尔感觉到有浓郁的颓废与绝望气息汹涌而来。
他抬头仰望迷迭香城堡高耸入云的尖顶,暖黄色的灯光从各个房间里透了出来,仿佛可以想见内里的温馨与欢乐,仅仅一步之遥,却如隔天涯。
摇了摇头,拉斐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转回身,想要离开。
“拉斐尔?”轻声的呼唤,止住了拉斐尔的脚步。
他僵硬地回过头,却见若薇正撑着伞快步向自己走来。
“这样的天气,你怎么会从爱尔兰大老远的跑过来?咦?只有你一个,阿多尼斯呢?他不是总跟在你身边的吗?”若薇疑惑地问道。
拉斐尔垂着头,始终没有言语,眼中的痛苦挣扎显而易见。
若薇见状,便也不再多问,挽起拉斐尔的一只手臂,高举起握着雨伞的手,将伞微倾,遮在他的头上,挡住那不断袭来的风雨。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进去坐坐吧,就算是血族,总站在这样的地方也是会生病的。”若薇说着,便扶着拉斐尔走进了迷迭香堡。
进入会客室,凡将早已准备好的干毛巾递到了拉斐尔的手上。
拉斐尔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凡。
“是凡感觉到你在城堡外,我才出去找你的。他的感应力似乎一直都比我要好。”若薇微笑着说道。
“……多谢。”拉斐尔向凡说道,抬了抬手中的毛巾。
“举手之劳。”凡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冷冽。
若薇将拉斐尔带到长沙发中坐下,随即转身从沙发前的小矮桌上端起了红茶茶壶,拿过茶杯,倒出了里面温热的大吉岭红茶。
“谢谢。”接过若薇手中的茶杯,拉斐尔再次道谢。
擦拭完毕湿漉漉的长发,拉斐尔捧着茶杯,轻抿了一口,微涩却芳香的口感,微温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滑下,让几乎已冻结的身体恢复了知觉。
若薇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凡姿态慵懒地斜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只手臂轻轻搭在若薇的肩头,凝神看着拉斐尔。
“拉斐尔,可以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从未见你……如此狼狈。”若薇担心地问道。
一听到若薇的问话,拉斐尔的动作一滞,继而将茶杯放回矮桌上,低垂着双眼,长长的金色睫毛微颤着,双手紧握,似是压抑着极端激动的情绪。
“我……很害怕……”拉斐尔沉默半晌,终是开口。
“害怕?”若薇闻言,与凡对看一眼,不明所以。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会让拉斐尔害怕到情绪都即将崩溃?
拉斐尔抬起头,茫然四顾,蔷薇花藤形状的黑铁灯架,亭亭立于角落,和暖的橙黄光亮从中柔柔扩散开来,温暖而惬意,这样的感觉,是在自己的城堡中不曾有过的。
再转头看向相依着的两名血族,良久,拉斐尔叹了一口气,或许,之所以会让自己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们吧?这天造地设的一对,总是那么的默契,坚贞的爱情不容任何人动摇,他们的幸福悄无声息地感染着周遭的一切,所以,就连这房间也是如此让人心安。
“我……喝了阿多尼斯的血……”拉斐尔低声说道,将头埋得更深了。
这一次,两名血族的眼中闪出了一丝惊讶。
照理说,血族之间互相吸食血液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有的血族因为喝人血喝到腻,想换换口味,便会找上自己的同类。但这种行为,一般只是游戏,就像是饭后甜点一样,不会对血族的身体产生很大影响。
但是,如果换了纯血,意义便大不一样,首先,纯血数量极少,并且他们的血液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不可能随便给予其他血族;其次,即便是纯血之间,也不会让对方轻易吸食自己的血液,除非双方是恋人。身为纯血的双方饮下彼此的血液,这种感觉,便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婚誓一般,只是缺少了那一层咒语的约束力,不会因誓约破裂而遭受惩罚,但却意味着,一方就此接受了对方的情感,从今以后必须为对方的生命负上责任。
原则性强如拉斐尔,自然会谨守这条不成文的规定。然而问题在于,对方是阿多尼斯,明明知道他可能只是一时的感觉错误而形成了这假象的爱恋,但是,自己在那一刻仍旧无法抵制来自于阿多尼斯的血液诱惑,疯狂地喝下了他体内至少一半的血液,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无法恢复意识。
听着拉斐尔断断续续的叙述,若薇不禁轻声叹息,他们两个的关系,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若薇抬头看了看凡,得到他肯定的眼神,便也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拉斐尔身边,蹲了下来,伸手覆上他仍旧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给予他力量。
“阿多尼斯的感情,太过浓烈,也太过决绝,我有时真的很害怕,若我再发生什么事,他又会做出什么样激烈的反应……以前想着还可以继续拖延时间,然而现在,我无法再坚持下去了……若薇,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他因内疚,看见我在他面前死去,而对我产生了情感上的错乱,只要过一段时间他便会清醒过来,但是现在,我真的很怕……”拉斐尔闭着眼,沉声说道。
“拉斐尔,在你心中,阿多尼斯的存在于你而言,难道只是个负担吗?你讨厌他吗?”若薇认真地问道。
“当然不是!”拉斐尔迅速否定道,“我并不是说我讨厌他,我一直当他是最好的朋友,是他在我最软弱的时候给予了我帮助,让我获得了力量,而且,我们的思想在很多方面都是那么的相似,他可以说是最了解我的血族,我怎么可能讨厌他?只是……”
说着,拉斐尔的声音又再度低了下去。
“只是,你不愿意将这友情变为其他的情感,是吗?”若薇接着问道。
隔了几分钟,拉斐尔才缓缓点了点头。
若薇看着这样的拉斐尔,眼中现出复杂的神色。
“拉斐尔,或许这话我没资格说,但是,你难道没有发现,你们之间的情况,和我们当初很相似吗……阿多尼斯对你,从来就不是那么单纯的感情。”若薇轻轻说道。
拉斐尔微微感到有些诧异,难道,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给忽略了吗?但是,那又究竟是什么?之前,我们不过见过两面,之后,阿多尼斯就因受到露西亚的攻击而陷入了沉睡,直到被贝琳达唤醒,我们才又再次相遇,只是这么短时间的相处,他怎么可能……
“既然你还是不太清楚,那么,我换一种方式问你,”若薇伸手抚着拉斐尔脸颊,诚恳地说,“拉斐尔,经过了这么多的波折,阿多尼斯是否已经成为你生命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了呢?”
拉斐尔想了想,六百多年前,他与阿多尼斯相识,这个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血族,还有他那特立独行的作风,妖娆魅惑的笑容,使自己很容易便能将他与其他血族区分开来,想要忘记都难。而这一个多月以来,只要自己睁开眼,便会看见阿多尼斯站在床边朝自己静静微笑,这样的生活,似乎也已成为了习惯。若有一日,自己醒过来,却发现身边少了那一抹幽蓝的身影,心中是否会感到失落与彷徨呢?
拉斐尔扪心自问着,而答案似乎已不言而喻。
“拉斐尔,你要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可以拿时间去衡量的,他们对你的影响,在不知不觉中就已渗透到了你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其实当时在庇护所内,想要牺牲自己挽回你的性命的血族,不是阿尔法,而是阿多尼斯……我直到现在都记得他那一脸决绝,却又幸福满溢的表情,美丽得……让人想哭……”若薇说道。
“阿多尼斯他……”拉斐尔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震惊,忽而记起了阿多尼斯在那天夜里对自己吼出的话。
“对……我是疯了,没有你,我要那些理智干什么?拉斐尔……你还不明白吗?从你复活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成为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为了所爱付出那么多,无论是我的骄傲,我的自尊还是其他的……所有的一切……”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
“还有,”像是看出了拉斐尔的心思,若薇接着说道,“以前阿多尼斯总是找我的麻烦,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那也是因为你,他一直都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你如此袒护我,可以说,是你激起了他对我的兴趣。数百年前,你就已经在他心中扎下了根,而他,却一直将这心思埋在心底,因为他知道你那时心中已有所爱,他不想要扰乱你。可是现在,因为你的死,因为我与凡的结合,他无法再给自己找到逃避的理由,亦不愿再逃避了……我想,这应该是阿多尼斯第一次努力主动去争取某样东西吧,要是在以前,这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是啊,不可想象,他一直都是最为洒脱不羁,我行我素的血族,不管他想要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到手,根本不用自己去争取。现在在我面前的他,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蔑视一切的凌厉气势,原本存在的棱角,都渐渐被他自己给磨平了,他努力适应着一切,只是想要让我看到他,在乎他,如此而已吧……
“笨蛋。”拉斐尔不由得骂道,“阿多尼斯,你真是个笨蛋!”
双手撑住自己的额头,拉斐尔边笑边颤抖着声音骂着。
“恋爱,可是会让人变傻的哟,拉斐尔,”若薇柔声说着,“请你,给他一次机会吧……”
轻轻的,有鲜红的泪水滑落了下来,拉斐尔微微点了点头。
若薇小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凡,正对上他赞许的微笑,心中不由得更加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