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良夜》酒过九巡

2、再别良夜

　　《再别良夜》
　　文/酒过九巡
　　2022.12.25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二十四岁的梁盈月还跟十八/九岁时一样，可以连续玩通宵一个礼拜，对各种由头的酒局来者不拒，日夜颠倒过后的脸上，皮肤依旧光滑水嫩。

　　那年她刚开始工作，以她的简历，在这个行业大约属于刚刚好不必担心“被内卷”的水平。

　　除了离家里稍微远了点儿，梁盈月对这份工作的其他方面都还挺满意的。
　　入职一个礼拜之后，基本把部门的人员连带架构都认全了，她就更满意了，从同事到领导，她都挺有好感。
　　尤其是，她还发现，部门里有个非常、非常、非常符合她审美的实习生。

　　实习生叫汤家延，比她还小两岁，本科刚毕业，研究生待入学，趁着这个暑假时间长，就出来实习了。

　　汤家延比梁盈月早进公司，由部门二把手亲自在带。
　　如果是现在的梁盈月，那么肯定光凭这点就能粗略判断出，这人绝对不是个普通实习生。要么是个富二代，要么就得是大老板亲戚。

　　但那时的梁盈月，肤浅得很，看人只懂看浅表。
　　个子高，她就喜欢；脸再漂亮一点，那就更好；如果再加上衣品不拉垮，性格也好玩——那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

　　所以即便汤家延把富二代和老板亲戚这两点都占全了，梁盈月也没有专门找他开展过工作以外的交流。

　　直到她入职大半个月之后，部门一个小组长生日，在市中心新开的ktv定了个大包厢，但凡不用回家带孩子的，基本都去了。
　　梁盈月不怕生，这种活动即使放在下班后，对她也不是负担，所以她也欣然跟上了大部队。

　　十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轮流换着游戏玩得挺热闹，女同事Tracy把啤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磕，往后靠过来找梁盈月自拍。
　　她俩臭味相投，在梁盈月进办公室的第一天中午，就成为了手拉手一起去走廊尽头摸鱼的烟友。

　　Tracy刚刚一扎啤酒下肚，举着手机的手臂开始有点晃悠，拍完梁盈月接过来，低头p得很投入。
　　有人点了一首陈奕迅的《K歌之王》，包厢里的顶灯跟着暗下来，她听见Tracy靠在旁边，在失落的唱词中幽幽感叹：
　　“啧，看你们几个人玩，我真的是有种怀念青春的感觉......尤其是汤家延，要不是他待不了多久就要走，姐姐我高低得去试一手。”

　　梁盈月选了个减少噪点的滤镜加上，大功告成后才抬起头，顺着Tracy的视线看过去，嘴上随口接她的话：
　　“这不是还没走嘛？去啊，我看你大话筛玩得最好，你就跟他玩这个，赢到口干都轮不上你喝酒。”

　　Tracy笑了，挽起梁盈月的手，“什么啊，我不是在说这个。”

　　接过手机，p好的照片发了朋友圈，Tracy又坐了回去。
　　梁盈月以为她去找她的青春过招了，眯起眼睛琢磨着要去点首什么歌来唱，最好是气氛嗨一点的。
　　刚要起身，Tracy姐怀念的青春本人坐了过来。

　　随之扑来的还有一层沐浴露的味道，梁盈月没忍住，转头之前，先轻轻吸了吸鼻子，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汤家延坐在她左边，右手还握着手机，问她：“听说你刚给Tracy姐支招灌我？”

　　梁盈月看了一眼汤家延呈抓握姿势的手，“哈”地笑了一声，“别误会，我只是说她大话筛玩得比我们都好，不针对你。”

　　“是么，”汤家延把手机搁在膝盖跟前的桌面上，“原来不是针对我啊。”

　　汤家延的个子目测应该是整个部门最高的，旁人坐下了还能翘个二郎腿的空间，只够他膝盖抵在桌台边沿。
　　而这种身体上的局促，似乎为他的姿态平添了半分真诚。
　　梁盈月莫名觉得，他听起来，好像有点遗憾。

　　她没反问“干嘛要针对你”，而是转了个话题：
　　“听Tracy说，你待不了多久就要走？这么怕请我们喝咖啡啊？”

　　隔天是工作日，顶头老大下班去接女儿放学前特意说了，他请客，吃喝随意，但是明天迟到的人，要请整个部门喝咖啡。

　　《K歌之王》结束，下一首换成了黄老板的《Shape of You》，前奏刚起，大家明显都有了反应，不自觉就要跟着摇头晃脑哼两句。
　　汤家延忽然凑近来，跟梁盈月解释：
　　“不是，Tracy姐说的应该是我的实习吧。我实习结束就要回北京上学，不是说今天要早走。”

　　汤家延没有因为噪杂的环境而抬高音量，只是自然而然地拉近了距离跟她对视。
　　而梁盈月，则是闻到了更加分明的，沐浴露的味道。

　　明暗交织的光线，慵懒恣意的鼓点，娱乐场所特有的氛围，有点像是他们的照妖镜。同类人推门进去，自动就会相互识别，然后顺理成章成为玩伴。

　　于是那晚，所有人散场之后，只有汤家延和梁盈月没有走。
　　他们俩站在ktv门口的台阶上，谁也没掏手机打车。
　　只一个眼神对视，两人转身一起钻进了隔壁的小酒吧，续第二摊直到天亮。

　　——是真的天亮。
　　从烧烤店出来，时间只够他们打车跑到公司对面的快捷酒店，开间房轮流冲个澡，然后匆匆忙忙吹干头发穿戴整齐，结伴过马路去公司食堂吃早餐。

　　临进公司前，汤家延掏出手机加了梁盈月的微信，说：“赌赌看待会儿有没有免费的咖啡喝。”

　　梁盈月边走边点通过好友申请，觉得他这句话完全多此一举。

　　果然，这天没有人迟到，这个对话框也保持空空如也的状态，在梁盈月的列表里一路下沉。
　　直到下午下班前开会，才像昨晚那股不合时宜的香气一样，凭空跳出来。

　　梁盈月正在认真记笔记，她刚来没多久，对所有客户的公司名和所属板块都还不熟悉，只好听到一个就先记下来一个。

　　压在笔记本页角的手机无声亮起，是汤家延问她：

　　“晚上还要不要去玩？”

　　梁盈月对他的邀约好像并不是很意外，分出一根手指戳着屏幕回了个“ok”，然后发送。

　　“还有我的几个朋友，介意吗？”

　　梁盈月放下笔，将手机拿到了桌下，开始双手认真打字。
　　她倒并不是介意，只是觉得，她已经先回了好，他才说还有别人，好像她会默认只有单独两个人。

　　但想了想，还是删掉了长句，敲了个“nope”发过去，然后锁屏收起了手机。

　　等到开完会出来，梁盈月也不急着收拾东西，慢吞吞地一样一样往包里装。
　　直到汤家延摸到她工位旁边，敲敲隔板，“可以走了吗？”

　　她抬起头，不紧不慢地说：“噢，可以。但是，我要先回趟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说着还揪了揪领口，合情合理地嫌弃自己。

　　梁盈月以为汤家延会劝她，晚上玩完了再回家洗不就行了，先顶着晚高峰回趟家，洗完了再跑出来，多麻烦啊。

　　然而他没有。

　　汤家延眨眨眼睛，下颌线即使从仰视的角度看，也一点都不模糊。
　　他居高但不倨傲地问她：
　　“那你家住哪？”

　　梁盈月收好最后一样东西，“咔哒”一声关上包盖，站起身直视回去：

　　“有点远。”

　　她看出汤家延在思考要不要说出口送她，抢先报了个地址。
　　果然听完她家的位置，汤家延思考的问题就变成了：“这么远？！那你回去之后，还会出来？”

　　梁盈月耸耸肩，把难题抛回去：“那怎么办？两天一夜没换衣服了。”

　　也不算梁盈月故意拿乔，现在是夏天，两天时间又是上班又是喝酒的，不回去换身衣服再重新洗个澡，她确实没心情在外面玩。

　　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梁盈月的工位又靠里，周围已经没别人了。
　　然而汤家延给她一种，就算旁边还有人，他也还是会说同样的话的错觉。

　　因为他从表情到神态，都实在是太坦然自若了。
　　声线平稳，大方敞亮地，他说：“要不去我家吧，半小时距离，我车在楼下。”

　　梁盈月仰着下巴，毫不示弱地盯住汤家延黑漆漆的眼睛，考虑的架势摆足了三秒，“行啊，那走吧。”

　　一路下到地库，没有碰见熟人同事。
　　梁盈月跟在汤家延身后，边走边低头发微信给妈妈打报告，说今天也不一定回家。

　　车是没什么创意的卡宴，跟他本人气质不是很搭。
　　不过他家离公司是真近，晚高峰时段，导航却显示只要二十一分钟。

　　每天早上能比她多睡起码一个钟头呢，梁盈月羡慕了五分钟。
　　汤家延却实话实说道：“家里的房子，见离我实习的公司近，拿来住一阵。车也是家里的。”

　　梁盈月“噢”了一声，系上安全带，才后知后觉想起关键问题。

　　“你家有我能穿的衣服？”

　　汤家延也跟着一顿，脸上头一次露出符合富二代刻板印象的呆愣表情。

　　于是梁盈月到汤家延家里参观的第一个房间，是衣帽间。

　　最后决定采用的方案是，拿了一件新t恤，尺码当然是汤家延的，梁盈月完全可以当裙子穿。
　　至于她自己的衣服，扔洗衣机，洗完即刻烘干，一顿饭的时间就能穿。吃完饭，衣服也烘好了，正好换上出门，完美。

　　洗完出来，梁盈月套着那件宽大t恤，光着脚走到客厅。

　　汤家延在沙发上看手机，坐姿好像比昨晚在ktv也没舒展到哪去。即便他家的空间已经足够宽敞，梁盈月看他长手长脚地坐在那，还是有种诡异的折叠感。

　　梁盈月问：“我好了，你要去洗吗？”

　　汤家延没动，“要。”

　　梁盈月在沙发另一头坐下，也端起手机：“行，那我正好趁这会儿看看外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都行，你随便看着点。”
　　说完，汤家延起身，手机收进裤口袋，从手边的小冰箱里掏出一罐可乐抛给她，然后转身进了浴室。

　　听到隐隐约约的水声之后，梁盈月把可乐放回茶几上，打开外卖软件，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挑自己想吃的店。

　　还没翻两页，大门电子锁流利地一串滴滴响声，梁盈月下意识回头去看。

　　一个很年轻的男生，在大热天里穿一身黑，手里抓着一只玻璃瓶，拉开门进来。
　　没走两步，抬眼看到沙发上不顾形象盘腿坐着的梁盈月，瞬间呆在原地。

　　后来，他们两个很少回顾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但是梁盈月其实记得还挺清楚，她对沈西楼的第一印象大概就是，这个男孩子，穿黑色t恤，露一截手臂的时候，皮肤好像特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