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猫一狗一鹩哥》白忍冬

1、第 1 章

　　一猫一狗一鹩哥序

　　一狗：幼时家在农村，养狗只为看家护院，防贼是狗的本职工作。我家养了一只狗，从小尾巴就断了，就剩一截短桩桩，遂名桩桩。白天，桩桩被套上狗链子，院子里拉了长长的铁丝，桩桩便可以在院子里从这头滑到那头，有那经过的人发出响动，震天的犬吠立时响起，行人欲断魂，都说桩桩是条好狗。好狗桩桩每顿吃的不过是一点剩菜剩饭，偶尔啃上一块肉骨头，就满足得嗷嗷叫。托桩桩的福，在那个小偷肆虐的年代，虚惊几回，财物无损。外人都怕桩桩，我和弟弟却是揉捏着桩桩长大，狗毛薅了一地，桩桩也只委屈哼唧哼唧，眼含喜悦继续承受。

　　一猫：农家养猫为抓老鼠保护粮食，我家的猫却是懒得抓老鼠。不分白天黑夜，见家人回来便往人身上蹿，死皮赖脸非要人抱着，扔到地上一秒又跳来，喵呜喵呜扮可怜。一夜，我被猖狂的老鼠咬噬声和窸窸窣窣声吵醒，懒猫就蜷曲在枕边睡得香甜，不甘的戳戳它，命它去抓老鼠，一点动静都没有。忍无可忍，一把提起懒猫扔到地上，懒猫眼睛都没有睁，纵身一跃，继续睡觉。后来猫出门玩耍再也没能回来，按照老一辈教的法子，用筛子在灶门处挂了好多回也没能召唤回懒猫。
　　一鹩哥：鹩哥是老公养的，名曰臭宝宝，小东西牙尖嘴利，死活不肯呆在鸟笼中，家中稍不注意就被拉得星星点点，颇不得我心，奈何是老公和闺女的心尖宠，我虽不喜，也唯有忍之让之。忽一日，臭宝宝停我肩头深情唤我：“妈妈！妈妈！”声音肖似我的小棉袄，心悦之。
　　自此，归家开门，臭宝宝便会飞扑过来叫着妈妈妈妈，以致后来，家人刚到楼下，它便会从窗户飞扑而下，再亲热的陪着一道回家。几年相伴，臭宝宝已是家中的一份子，从未想过它有一日飞出后会再也回不来，至今仍时常会仿佛听到臭宝宝在尖声叫着妈妈妈妈，回神才惊觉臭宝宝已离开我们多年。

　　正文：

　　南方山村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刚刚才三月，红杏闹枝头，桃花梨花李花争奇斗艳，小鸟儿也不甘示弱的衔草垫窝孕育下一代，新店村东西面都是青山绿水，树枝绽放出一抹绿意，柔嫩的细叶让人的心都醉了。

　　一辆长途客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一个高大的瘸腿男子有些吃力的从行李箱中拖出一个牛仔背包，蹒跚地往村里的泥巴路走去。

　　“江哥？”

　　正打算去地里干活的李华李斌兄弟仿佛见了鬼一般，两人面面相觑，李斌胆子比较小，转身就想跑，被他大哥李华一把拉住了。

　　赵江抬头咧开嘴一笑，脸上几道纵横交错的疤痕越发将他的脸扭曲得狰狞。

　　“李华，李斌，你们这是要去撒秧还是做什么啊？”

　　赵江熟悉的声音让兄弟俩稍微安定了下，午后的太阳让赵江的身影跟他自己的身子几乎重合在了一起，他是有影子的，看来不是鬼。

　　“江哥，你没死啊，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啊？”

　　兄弟俩长吁短叹，李华一把抢过赵江身上的背包，兄弟俩也不去下地干活了，陪着赵江回家，他们有很多的话想要问赵江，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让赵江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叹息一声说回家再说。

　　“对了，江哥，赵叔赵婶现在住在保管室。”
　　、李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赵江实情：“江哥，你去年出门去打工，结果后来传来消息，说是你打工的地方发生泥石流，你们工地上的人无一幸免……业主方还算是厚道，送了五千块的抚恤金……只是……”

　　他说不下去，当时赵江可是他们新店村最能干最出众的小伙子啊，他们几个年纪小点的可崇拜赵江了，他还有个美貌的未婚妻顾玲，他说他要给顾玲一个盛大的婚礼，便出门打工去了。

　　赵江一出事，顾玲先是哭得死去活来，可是没几天她就拿着赵江的抚恤金消失了，说是要去找赵江，可是知情的人传回消息，她是嫁去了县城。

　　赵江的父母哭瞎了眼，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卖了祖宅想要去找赵江，最后却是乞讨着回来的，队上见他们可怜，将他们安排在保管室暂时住着，等他们到年龄的时候申报五保户。平时的生活全靠赵江几个耍得好的兄弟照应着。

　　推开破败不堪的老式门，赵江的眼睛红了。

　　屋子里黑黢黢的，偌大的保管室是以前堆放粮食的，并没有安窗子，只在墙上有几个出气的孔，角落里支着一个三个桩，吊着一个黑黢黢的茶壶，一个双眼浑浊的老人正在机械的往三个桩内添柴火，老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卡其蓝布外套，下身的蓝布裤子膝盖上有几道破口子，脚上穿着的是一双谷草编制的草鞋，脚上到处是皲裂的伤口。

　　他仿佛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只是专注地煨饭。

　　“爹……”

　　赵江带着颤音的哭叫声让赵天福有些茫然的扭过头来，脸上有几分欣喜：“江娃儿，昨天你娘给你烧纸，让你回来看看她，你倒是个有良心的！”

　　赵江膝行到赵天福面前，将头伏在他胸前，伸手握住他满是伤口的粗糙的手：“爹，是江娃儿回来了！江娃儿没有死，江娃儿回来了！”

　　“没死？”

　　赵天福一个劲儿的摇头，他将手从赵江手中抽了回来，他和老婆子亲自去出事的地方看过，原本是要建一座电站厂房的地方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巨大的山石，根本不可能有人生还不说，就是那些被长埋的遇难者也永远别想有见天日的时候。

　　“爹，江娃儿真没死！您试试我的身体啊，我身上是温热的！”

　　赵江急得不知道要如何证明自己确实是个活人，李华也走了过来：“赵叔，江哥真的还活着，这是好事啊。”

　　赵天福抖抖颤颤的伸手将赵江从头到脚都摸了个遍，哇的一声像个孩子一般的哭出声来：“江娃儿啊，你这个死江娃儿，你没死咋不早点回来啊，你要再不回来，你就只有给我和你娘上坟了啊！”

　　“爹，我娘呢？”

　　赵江往保管室中打量了一圈，没有看到他娘，忍不住问他爹。

　　“你娘，出门找吃的去了。”

　　李华见机的让李斌赶紧去叫赵江的娘陈兰花回来，村里人这时候也有人知道赵江回来了，三三两两的来看望他，他们都知道赵家现在是什么情况，来的时候都随手提上点吃的。

　　陈兰花回来见到赵江高兴得都来不及跟儿子好好说说话，点燃一把香插在大门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拜谢菩萨让她儿子活着回来了，她以后一定天天给菩萨烧钱烧香。

　　村里人越聚越多，大家都想知道赵江是怎么死里逃生的，赵江的脸色异常惨白，这半年来他一直都不敢去回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我当时……没有睡熟，我听到几声特别好听的鸟叫，我睡不着就上山去抓鸟，我随着鸟儿的叫声走得太远，翻过了那座发生山体滑坡的大山……”

　　赵江说不下去，很多事都是冥冥中注定，如果他不半夜去抓鸟，他现在估计也长眠在那座山沟里。

　　虽然，在那场浩劫中，他的腿瘸了，脸上的伤痕也永远消失不了，可是跟他的那些工友比起来，他真的是烧了高香了。

　　村长和队长都来了，安慰他以后好好过日子，队上村上能帮他的地方一定会帮他的。

　　以往跟赵江耍得好的几个年轻人拿来了粮食肉菜和酒，在保管室做了一顿大餐算是给赵江接风，他们刻意的不去提顾玲的事，只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江哥，你放心，以后有兄弟吃的，就少不了江哥的！”

　　几个兄弟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的话让赵江的眼中有了温暖，他伸手拍拍坐在自己旁边的白松：“谢谢兄弟们，我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

　　几个兄弟哪里放得下心来啊，唐成武鼓起勇气道：“江哥，本来这个话我不该说，可是我作为你的兄弟，我不吐不快，顾玲那样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江哥你！江哥，你以后一定会找到比她强一百倍的女人的！”

　　“对，江哥！你放心，那样的女人就是给江哥你提鞋都不配！我们一定会把她拿走的钱要回来的！”

　　余勇也表示着自己的忠心，大家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顾虑，说到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的了，几个兄弟便诅咒起顾玲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来。

　　“其实，当初别说是顾玲姐了，就是赵叔赵婶和我们不都认为江哥没了吗？”

　　白松有些胆怯地说了一句，马上就被他旁边的唐成武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小松，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她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拿走了江哥的抚恤金！如果她没有拿走钱，江哥现在至少不会无家可归！”

　　赵江有些累，他朝着众人一摆手：“好了，这些都过去了，不说他了，你们都先回去吧，我今天坐了半天的车，累了。”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知道江哥这是跟他们有了隔阂了，一个个黯然离去。

　　赵江给他爹倒了半碗酒：“爹，我敬您！都怪我，当初要不是我倔强非要出去打工，我们家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赵天福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江娃儿，这样的话你就不要说了，爹和娘都没有怪过你，你能活着回来就比什么都强！”

　　一家人说着话吃着菜，赵天福很快就醉了，陈兰花让赵江把他弄到铺上去，说是铺其实就是在保管室的角落里用几块砖头搭起来，上边铺了一层稻草，一床打着补丁的床单，被盖已经发黄了。

　　陈兰花让赵江跟他爹对付一晚上，赵江不肯，说是自己去兄弟家先住一晚上，明天再说，陈兰花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去了。

　　赵江提着砍刀出了门，他心中有着熊熊的怒火，他要去找顾玲说个清楚。

　　农历二月十四，一轮满月挂在天空，将山村的路照得清清楚楚，赵江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跟一阵风一样往大华镇赶去，他为了赶路，走的是山边的小路。

　　树林里偶尔传来一阵噗嗤噗嗤的响动，赵江根本没有心情去看，他只是一心赶路。

　　“救命……救命！”

　　若有若无的声音让赵江停住了脚步，他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四处并没有人，一定是他出现错觉了。

　　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身后响起扑棱棱的响动声，想到了老人们口口相传的古老传说，赵江只觉得自己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救命！……救命！”

　　犹如小儿啼哭的救命声就在他身后如影随形，赵江双腿发软，他不敢回头继续往前冲！

　　有一股力量捉住他的衣领往后扯……

　　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赵江咬牙继续往前跑！

　　一道黑影直直的往他面门上撞来，不知道是什么鸟用翅膀拍打着他。

　　“救命！救命！”

　　赵江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原来这是一只鹩哥，松了一口气，这只鹩哥长得可真是够肥大的，如果带回去给爹娘，还能滋补一下身子。

　　鹩哥仿佛知道赵江在想什么，它就在赵江前边缓慢地飞着，只要努力点伸手就能捉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