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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修) ...

  •   冯恨晚和孟醒究竟是什么交情,沈重暄没问,孟醒也无主动提起的自觉。
      不过他从袖里摸出一叠折了几折的信纸,顺手递给了沈重暄,沈重暄抬眼看他,但不去接。

      “五日前,冯恨晚在阳川盘鹤楼喝酒,没钱,抵押了他的从流剑。”孟醒轻笑出声,颇为得意地摇了摇指间薄纸,“为师心善,帮他赎回了那把剑……嗯,你的钱。”
      “……”沈重暄懒得理他。

      总是如此。
      他的家人亲友都在孟醒了解之中,如果孟醒不管不问,他还徒自心虚。但孟醒就不会这样。
      孟醒的师长、亲友、仇敌,一概不会和他言及。

      他们分明同行,可他却始终像个百无一用的累赘。

      “怎么不开心?”孟醒以为他会喜出望外,不料自家徒弟反而阴沉了脸色,难得有些慌乱,“生气了?那为师这就去借钱还你?”
      沈重暄沉默片刻,道:“冯大侠英名在外,你也风采卓然,我并不意外……”
      “……”

      孟醒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了。

      “你误会了,为师和他是赌酒认识的。”
      孟醒正色解释:“守真君败于你师祖手下,他就上山来找你师祖比斗。不过他当然不敢比剑,就说要比喝酒。为师作为百年一遇的好徒弟,自然要为你师祖分忧。”

      “……你?分忧?”沈重暄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怀疑。

      孟醒一笑,颇为得意:“我赢了。”

      啊不,我怀疑的是你这种行为是否真的能替师祖分忧。

      沈重暄叹一声,不想追究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但冯大侠一向行踪不定,我们怎么找他?”
      “他找我还钱,人就在永宁县呢。”
      沈重暄:“……”顿了顿,还是违心夸赞:“冯大侠不愧名侠,还钱都这么主动。”

      眼前孟醒却是一笑,主动贴了过来:“元元,为师先前欠他五十两,帮他赎剑时还了二十。”

      沈重暄:“……”

      “元元,宝贝,你一定是千年一遇的好徒弟,对吧?”

      -

      沈家在伯昌县,距永宁不过数里,以孟醒的脚力,不消半天便可走到。
      沈重暄虽然不觉得找冯恨晚能有用处,但毋庸置疑,他对于孟醒的还钱事业确有一定帮助。

      一个白天的功夫,师徒二人便抵达了永宁。

      永宁不如伯昌繁荣,但也不失为一处玩乐之地,酒肆茶宇、秦楼楚馆,一应俱全。
      而传说中的冯大侠言出必践,早早地便抱剑在城门处等着孟醒。

      孟醒刚过城门便见他靠着一匹黑色骏马在那休憩,有心想戏弄冯恨晚一番,特意蹑足从他身侧经过。
      但被冯恨晚拿鞘横拦,不等孟醒开口,他先阴恻恻地一笑,问:“酩酊剑,别来无恙?”

      孟醒轻轻拨开从流剑,一手护着沈重暄,笑道:“诶,拂花第几重啦?好重的杀意。”
      冯恨晚嗤笑着收剑:“少跟本座磨嘴皮子,钱带够了?——走,本座打听了,永宁最好的酒楼就是朝歌,今日你我再比一场,不醉不休!”

      按照沈重暄对江湖的了解,名列第十的冯恨晚年纪并不很大。
      但他如今看来,这位竟已双鬓星白。
      不过冯恨晚身姿挺拔,周身剑意锋芒毕露,仿佛一把掩不住杀伐血气的渴血宝剑,依然不可小觑。

      可惜的是,冯恨晚没了一双眼,索性拿一条黑布遮着半张脸。
      黑布之下,无人知道那曾是多么意气轻狂的一双锐利鹰眸。

      况且冯恨晚常年滞留在榜上第十,极少拔剑,既不前进分毫,也从来不曾被后来者逼退半步。
      与孟醒际遇相仿,冯恨晚也多被人看作深不可测之辈。

      无数人叹,若酩酊剑肯上试剑会、若冯恨晚不曾失去一双眼,不知这江湖又当风云几重。

      而孟醒向他略一侧头,推拒道:“不了,喝酒误事,我这边有桩正事。”
      “孟无悲死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能使唤你去做事?”
      孟醒眉梢微挑:“反正你这老瞎子肯定不行。”
      “——哟,这是被人捏着软肋了?”冯恨晚本来不曾发觉沈重暄,这会儿孟醒不再刻意遮掩,沈重暄在他身侧一立,多了一道呼吸,冯恨晚立刻皱眉,“你身边是谁?”

      “不就是你说的?喏,我的软肋。”孟醒无奈地笑着,顺带拍拍他筋肉紧绷的手臂。
      冯恨晚刹那散了杀意,嘲道:“还是个孩子?你儿子?”
      眼见着孟醒一声“是啊”就要出口,沈重暄连忙插话:“冯大侠好。”

      听见对方已经是少年声线,冯恨晚这才不再打趣孟醒,倒把兴致转去沈重暄那儿,问:“冯大侠?本座是冯大侠,你是什么大侠呀?你知道你身边这人是谁吗?”

      沈重暄:“……”

      这位怕不是八百年没逗过孩子,下一句估计还得嬉皮笑脸说小时候他抱过自己。

      孟醒忍笑不止,又把沈重暄往怀里一揽,咳道:“得了,这是我徒弟,我一直不许他深入江湖,这才不知你这厮竟然是个无赖。”
      “——谁无赖?谁无赖都不如你这无赖!”冯恨晚冷笑着作势踹他,“也就是守真君将那些老油子杀了个干净,否则你这货色,早就挨那些个老家伙的训了。”
      孟醒替他牵住马绳,不料那马竟不动,反而发出声不悦的嘶鸣,冯恨晚笑得更欢:“你看,马都知道你和你那师父心肠一样黑,不理你!”
      孟醒抬腿踹他,冯恨晚躲了个正好,孟醒便拍了下马嘴,故作不悦道:“大黑怎么不认我了?你净教他些坏的。”

      冯恨晚笑一声,道:“大黑去年死了,这是小黑。”
      饶是孟醒也不免默了片刻,别过眼神道,“……大黑年纪确实不小了,节哀顺变。”

      冯恨晚摇摇头:“该走的都会走,本座也只是不到时候罢了。”

      孟醒没有多劝,只是递还马缰,继续搂着自家徒弟:“好了,别堵着路,别人不方便。就依你,先去吃顿便饭吧。”

      -

      三人便到朝歌楼点了一桌酒,冯恨晚就着靠窗的位子一坐,笑道:“这可真是三代人齐了。”
      孟醒斜他一眼,反驳:“你跟我一样是我师父那一代之后的,怎么算得三代人?也不怕折了你的寿。”

      “你这嘴确实不讨喜,尊老爱幼都不懂,还得孟无悲那样不吭声的才治得住你。”

      孟醒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抬手帮沈重暄倒了杯茶,又细心地吹了几下,试过水温才递给沈重暄:“小孩子不许喝酒。”

      冯恨晚问:“你找本座除了还钱,还有别的什么正事?”
      “我找封琳。”
      “哪个封琳?”
      孟醒瞥他一眼,知道这厮是在假装糊涂,但还是好言好语:“江湖第四,新秀中仅次于萧同悲的那个梨花砚封琳。”
      冯恨晚喝酒的手停顿半晌,仍然微笑:“你找他做什么?打架?抢回属于你的名次?”
      “嗯?我何止第四。”孟醒反而笑了,“都说了,事关我的软肋,封家家大业大,我问他些事。”

      “问什么?”

      “当然是问你我查不到的事。”

      冯恨晚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孟醒,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鉴灵在你身上,不可能无人觊觎。就这处境,你还敢主动找上门去送死?即使辟尘门不管你作风作浪,封家、宋家、欢喜宗,你真当他们都是石头里蹦出来喝风的寻常门匾?”
      冯恨晚饮尽了酒,道:“你究竟多大本事,本座知道,那些个疯子可不清楚,也不在乎。你若和封琳没有够深的交情,最好别指望拉他上船。封琳此人心机太深,与萧同悲绝不是一个段数。”

      孟醒慢条斯理地晃了晃盏中清酒,握住沈重暄不自觉攥紧了的手,要他更轻松些。

      冯恨晚倒不知道两人的小动作,自说自话地接着说:“封琳以庶子之身爬到今日封家顶梁柱的位置,就算是为了封家,你要他替你做事,也不可能毫无代价。你这软肋莫非值得你拿鉴灵去换?”

      “他这不还没当封家家主么。”孟醒悠悠一叹,装模作样地关心他,“喝口酒,别急着了。”
      “你是不知道封琳这人……本座以前见过他,还是幼子的光景,那眼睛就不像个孩子会有的眼神。少听那些赞美他光风霁月大家风范的谎话,这人就是贪婪、凶恶、不择手段的孽种。”

      “——诶,行了。”

      这话实在太难听,孟醒敲敲桌面,截住他的话头:“封琳十三岁那年,我师父开山立坛,授新秀侠客半年武学。封家派来的,就是封琳。”

      冯恨晚原本还只是和他闲谈,听了这话,当即眉毛一竖,断道:“胡说,当年派的分明是封琅!”

      他话音未落,孟醒把玩酒杯的手蓦然一停。
      但孟醒很快收敛了外露的情绪,笑着改口:“你不说我还忘了。听说,封家沉字辈曾有两位不世出的剑道天才,一个长兄荣登江湖榜首,是天下闻名的‘危山玉’封沉善,另个幼弟有神童之名,却不及进入江湖,就连夜逃出了封家……”
      冯恨晚捏杯的手忽然一重:“你找打!”
      孟醒嬉皮笑脸地拍他:“要赔钱的,冷静些。”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身无分文的冯大侠果然没敢拿那只杯子撒气。

      冯恨晚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恼道:“你整天在山上,知道的还不少。”
      “谬赞谬赞。”孟醒替他斟上一杯,笑道,“摘花客,前辈,抱朴子门下首徒孟醒,在此请您封家令牌一用,借,还是不借?”

      冯恨晚冷笑:“……本座的令牌,糊弄前门却还好,当真进去里边,就是杀无赦的请死符。”但他一抬眸,倏然对上孟醒一双噙着笑意,却不容拒绝的眼,一时恼恨极了:“你就非要送死?”
      孟醒说:“我命硬着呢。”
      “你师父死前也是这么想的吧。”
      “不不不,他那叫羽化登仙。”

      冯恨晚最恨孟无悲,懒得和他争论,转手丢给他一枚朱红镶金的印,“把欠的钱留下,人给本座滚!”
      孟醒伸手接住,把一张银票推过去,又牵起沈重暄向他一拱手:“谢了。你不说我也得走了,听说萧同悲就在永宁周边找我呢。”

      他刚说完这句,冯恨晚的眼睑跳了跳。

      萧同悲对孟醒的杀心,天下尽知。这厮还敢明知故犯,不敌萧同悲还往阳川一带自投罗网,可见果然是活腻了。

      “……孟醒,你好大的狗胆。”
      “嗯?”
      冯恨晚脸色阴沉,冷笑着诘问:“本座是不知道你图什么,但你这真是为了你这软肋连命也不要了。值得吗?”

      孟醒侧了侧头,笑着反问:“那你的眼睛值得吗?”

      冯恨晚一噎,不再答话。但见他忽然嗤笑一声,只疲倦地摆摆手,让孟醒立刻滚蛋别再来烦。
      孟醒见好便收,牵着沈重暄就要告别,沈重暄却自发向冯恨晚一揖,道:“冯大侠,小子请您这顿酒,您慢用。”

      原本憋着一肚子火气的冯恨晚蓦然一怔,他没听见几句这少年说话,还以为是个害羞内敛的寻常小孩儿,如今突然听见这一句,下意识便要应好。
      话到嘴边,冯恨晚才反应过来这是小孩给他下了一套,又让他欠上一笔,再不好开口骂孟醒了。

      于是语塞片刻,冯恨晚只能笑骂一声,挥挥手道:“谢了,送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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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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