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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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行酒微微一愣，那年轻的斯文男子也回过头，直视她的双眼。她看见男子淡色的眼珠，疏冷通透，像是洞穿了所有世事般了然。突然心中便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敬意来。
那男子从暗中走出来，手中挑的灯发散出橘黄色的微光。行至面前，他将灯平放于地。
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无忧否？”
她和温恬取下面具。
温恬略一斟酌，开口答：“无忧。”他声音略有沙哑，但很清晰。
对面的年轻男子忽的笑出了声，一种已逾百年的苍老空洞的笑声传来，显得十分怪异。
“无忧，呵！公子不过是活在将要融化的冰山中罢了，世人的冰棱皆是妄图刺穿汝的心脏，浮冰是假象，踏错一步，即是步步皆毁。”这声音似乎隐着无形的力量，竟将行酒的心口震得发颤，她退了一步，却发现温恬的脸色已是苍白如纸，他握住她的那只手竟是松了。
然后她听见温恬用她从来不曾听过的冰冷口吻说：“吾不在王城，何窥小人心思。而今净做山野小人，熟知狼子野心。死过一遭亦不是求仁得仁。他既视我如眼中钉，恨得发颤，何不痛快除之？”
曲行酒抬头望向他如寒潭般漆黑的瞳孔，只觉心中隐隐有一根线拉扯着她的肺腑，令她说不出话来。
或许她是真的认识他，又或许她是真的从未认识过他。
那年轻人听后，摸了摸下巴，冷笑：“公子是南疆的蛊，权谋过眼云烟已，可公子无意，徒留贼子有心，为钱权为美人，皆是容不得你。汝之庇护所也将消逝，若汝不为王，终生即是逃藏飘摇，许暴尸荒野，供寒鸦果腹。”
温恬手指曲握成拳，忽然淡笑：“既是如此，岂不两两齐全，十分满意。”
曲行酒看见那笑，似乎藏尽悲凉，仿佛他生来便是此种天不爱人皆恨的命格，而他或许早已无所谓了。曲行酒眼角悄然掉落一滴泪，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竟是冰冷刺骨。
她艰难开口“温恬。”别这样。
这明明如此陌生的人，却是如此熟悉的情绪，好像她与他皆经历了无数次。
温恬微微闭了眼，复又睁开。握住他的那只手有灼人的温度，滚烫炽热，就像他很久以前握着的小女孩的手。他没有抽开，也没有回握，只是任由她这样握住。
“汝心已悲哀至此么？这世上比汝惨之人虽是少数，但也大有人在。何必此般悲哀忘情？今日既是燕渊让你前来，自是为汝谋好了出路，汝又何必忿怨？”说着那极斯文的年轻男子拿出一块木牌，交给温恬。
温恬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木牌“骊山书院。”他轻念出声。念完后，他讽刺地笑“选择躲？”
那斯文男子忽的生了气：“权谋爱好由不得你定，书院如今是汝最安全之所。公子身后的人，皆是红眼病惯了，见不得你有事。”
“他们已为公子安排好了今后的路，不是甚和公子之意吗？”他冷笑着，话语之间全是不客气。
温恬温和地笑了：“甚好。”曲行酒看着他，觉得这笑假极了，未达眼底。
那男子倒是舒心地笑了：“如此方好，国策国论皆是要学习精通的，公子聪慧，只需稍加用心，定可成就非凡。”这苍老沙哑的鸡汤，啧。
“待公子羽翼丰满，掌控之事，不过笑话而已。”温恬并未回话，只是温和挺拔地站立着，双眉微蹙，似在思考。
那男子又拿出一块玉佩，交给了曲行酒。曲行酒错愕接过，却发现温恬以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不加掩饰。她微怔，到底是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那斯文男人突然凑到曲行酒的耳边。
“替他保管好。”曲行酒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将玉佩放入了自己的衣服夹层中。
说完这句话，男子便提着灯重新走入了黑暗中，有声音传来。“明年公子弱冠之年，吾会赠一番大礼。”
——
回程的路异常沉静。曲行酒跟在温恬的身后，她感觉他变得很陌生很冷漠，如同地底最深层的地冰，寒冷得不留一点余地。他好看的脸没有表情，眉眼显得愈加清冷孤傲起来，如同谪仙，境有了，意有了，就是没什么心。
他将面具带上，不置一词。曲行酒也带上，看着人群中数不清的鬼像，心中有异样的平静。
周遭人潮拥挤，她却觉自己是行走在厚厚的寒冰之上，孤天冷地间，茕茕一人。路过一片人群寥少的地方，河边是花灯花树，同来时一般美丽，可是曲行酒却觉得糟透了。他刚刚的那一眼，厌恶不屑展露无疑，或许这就是他对她的真正印象吧。想到这，心里有些苦楚的意味，她觉得自己真特么可笑。
那蒙面的黑衣男子就是此刻来的，他一剑直直刺向温恬，果断狠辣。曲行酒一惊，抽剑去挡，左手将温恬往自己的方向拉，险险躲过一剑。她将温恬护在身后，执剑拆解蒙面男子的进攻招数。
那人很是怪异，带了个修罗面具，又蒙了块黑巾。
温恬看着比自己矮了整一个头的酒儿将自己护在身后，独自一人与那蒙面男子打斗，心里觉得难过心疼又愤怒。他站在身后，眉眼深沉。
那蒙面男子攻势很猛，右手执剑刺向曲行酒的左胸，曲行酒侧身向右，一剑刺向那人的喉管，那人反将剑抽回，刺向曲行酒的大腿。曲行酒侧身提腿踹向那人的胸膛，那人有些壮实，曲行酒一脚竟没能踢动他，她微愣，那人看准时机，左手翻叠而上劈开了横于脖颈的剑，曲行酒右手随着剑被带到了一旁，对面那人瞄准空挡，一剑刺来，曲行酒左肩生生挨了一剑。
她忍痛，敛了心神。回击。
未几，鬼市里的人都跑向出口，嘴里喊着鬼市要关门了。
他们所处的这条河离入口还有一段距离。对面的人，不想纠缠，直越过曲行酒去杀温恬。曲行酒剑锋未敛，一次一次接住来人的招数，将温恬护得一丝不漏。
眼看鬼市即将关门，若是出不去，便只能等来年再开。商贩也已撤下，街上现在只剩几个人。那人见没讨到好，也不管他们了，直接飞奔向出口。
曲行酒收了剑，右手按住左肩的伤口，左手拉着温恬就开始飞快地跑了起来。
风呼啸过耳边。所幸，赶在了关门的前一秒出去。一出门，曲行酒便飞快扯下自己和温恬的面具，弯腰向一旁僻静的小巷子跑去，堪堪躲过了守在门口的那位蒙面男子。
行至巷尾，曲行酒才停下来。此刻她脸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左肩的伤口也很疼，还有血在不断往外浸，她穿了件红色衣衫，盖住了鲜血的颜色，他不知道她受伤了。她看见温恬脸上的细小汗滴，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是个劳累命。
她不能停她按着伤口，催促着温恬领路，约半个时辰走出了长乐。
她住在商臻，是紧邻长乐的城市。她觉得嘴很干，喉咙也很痛，力气渐渐在流失。她想她应该回家了。
于是她用尽力气推了一把温恬说：“你走啊，我回家了。”声音很轻，但他清晰地听见了。她看着这姑娘倔强的样子，想的是，他没有理由把她留在身边了。
刚刚她誓死保护她的模样还在他的眼前，他觉得自己欠姑娘了。他说：“谢谢你。”
曲行酒现在头晕乎乎的，没听清他说什么，她说：“再见啦。”再见啦，温恬。
说完她就转身，朝商臻走去。她没敢回头，怕一回头血流成河。
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如此在意一个少年；如此的受他干扰；如此的在看到他的厌恶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如此的在遇到危险时想要不顾一切的保护他。
她觉得她已经病了。泪水和血一起掉落。她不知道这次分离耗尽她此生多少力气，来弥补。她只知道，自己完蛋了。
十九岁的少年看着红衣如血的少女走远了。夕阳拉长了她的影子，一寸一寸生长在他的心中，她和那一年的糖葫芦一同化成了蜜，将他的嘴巴封住，他觉得自己要被闷死了。
原谅我带着恨，带着腐朽，带着希望，带着绝望，带着爱接近你。这一切只因我在很久以前就有过惊鸿一瞥的初见，带着固执与天真将你视为世界爱过我的全部证明。
——
燕渊看着五年未见的师妹，心中感慨万千。师妹仍是美丽的，只是额角不知觉间有了皱纹，更添岁月的风韵。师妹带着她唯一的的女儿见了他，那小巧可爱的少女甜甜的喊他师叔，他笑着回答“囡囡乖。”想着特么不该有的心思千万不能有，否则老天爷绝对会用现实蹭蹭蹭打你的脸。
他旁敲侧击的问师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师妹笑得很好看说着我很好，燕渊看着她，就知道她撒谎了，眼角下瞟，坐得笔直，她说谎时会这样干。
燕渊叹气：“本以为是了却你一桩心事，得以让你舒畅享乐，不气不躁，却观今之景，竟成一大憾事。”
“我做的错事，怎奢求原谅，况原谅之说实属可笑，我唯有死后下地狱赎罪而已。”
燕渊瞧见自己最疼爱的师妹落泪了，心中也难受。
便安慰道：“知这人世众生皆苦，早些归去，许是解脱。”
“阿沅，你只要记住自己最初的愿望，师兄便会不顾一切地帮助你。”
他们又说了好些话，促膝长谈，恨不得将这五年未说的话一咕噜说完。交谈到深夜，才结束。燕渊匆匆在椅子上睡了两个时辰，醒后，再看了一眼他的师妹，无声息的就离开了。
他离开时，东边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天渐渐亮了。他吸了一口晨时微冷的空气，走着回浮洙山的路，有辽远空旷的歌声传来。
“莫叹红尘年少，皆是个荒唐戏子。”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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