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来》芒果炸酥

7、07

　　苏枳从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仿佛感受了被拥抱的感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气息，听见对方轻浅的呼吸。很呼吸，也很不习惯。

　　苏枳抗拒的动作还没出来，手里就被塞进一本书。于是，她下意识抬头看。

　　“还要哪一本？”他主动问道，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第一次离这么近讲话，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的感觉。明明没有触碰，那轻微的震动仿佛也传递到了她这边。

　　她不自在捏紧书，努力甩掉脑海中的纷杂想法，毫不客气指挥：“还要第四层第三本书，红棕色封面的那本，还有那边第五层……”

　　一连说了好几本的名字。

　　那样的高度，苏枳跳起来都拿不到。

　　唐水骁大高个，拿本书对他毫不费劲。他很快精准定位到苏枳描述的位置，手一伸，轻松快速地拿下。

　　苏枳抱着书，心里感慨，长高真好啊。

　　她抬头，满脸羡慕地看着唐水骁。

　　唐水骁正在找最后一本书。书架虽高，但还难不倒他，不过抬抬手的事情。他很快找到，十分利落地取出书，转身递给苏枳。

　　做完这系列动作后，他轻轻往旁边靠，有些懒散地倚着书柜，目光漫不经心地望向苏枳。

　　苏枳接收到信号，立马说：“谢谢你！”

　　“……”唐水骁顿了顿，才说，“那，扯平？”

　　友好询问的语气使得他的语调微微上扬。

　　苏枳下意识摇摇头，几秒后觉得自己的这个举动不厚道，于是主动提问：“为什么不道歉？”

　　她其实只想要一个道歉而已。

　　说起来，她这个人其实最冷淡了，有气就出，有仇就报，然后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听说唐水骁被陈校长臭骂一顿，而且大少爷待遇直接降到最低，苏枳听闻后就觉得足够解气了。

　　本来不应该时时刻刻念着这件事的，但因为唐水骁一直不肯道歉，苏枳反而就一直惦记着。

　　这是属于女生的好强啊。虽然用在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上。

　　唐水骁语气微叹，带着点疑惑：“非得说那三个字吗？”

　　苏枳一本正经接道：“这是态度问题。”

　　闻言，他嗤笑一声，问：“女生都这样？”

　　颇有几分不屑的语气。还一杆子把所有女生定性了。

　　苏枳脸上的笑容淡了，反问：“男生都你这样的？傲慢无礼，全身上下嘴巴最硬？”苏枳语气中的嘲讽意味不比唐水骁弱。

　　唐水骁挑眉：“这么记仇？”

　　苏枳把自己的左手伸出来，“你看，伤口又痒又疼，还会留疤，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遭这个罪。”

　　她的皮肤很白，愈发衬得伤口有几分狰狞。

　　唐水骁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突然站直身体，说：“等下。”

　　说完他就离开了书房。

　　苏枳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安静的书房里隐隐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很快，唐水骁去而复返，手里拿着熟悉的白色药罐。他见苏枳的目光看过来，便随意地抛给苏枳。苏枳下意识接住，等看清手里的东西后，表情立马便得纠结。

　　她非常想把药还回去。

　　苏枳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唐水骁怎么可能看不懂。他有些无奈，深呼吸后说道：“记得每天涂，我们不扯平，ok？”

　　苏枳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怎么懂她的心思啊。

　　唐水骁没看苏枳脸上明显的笑意，他绕过苏枳重新回到了沙发，非常顺溜地重新躺下，捞过角落的书继续盖在脸上。

　　“那我先下去了。”苏枳犹豫了一下，才主动说了一声。

　　结果唐水骁又没声了。

　　苏枳撇撇嘴，把门关上，干脆地离开了。

　　顺着楼梯下来，苏枳闻到了厨房的香味。她把书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随后走进厨房，跟陈校长打招呼：“陈老师，我这次拿了四本书。”

　　“嗯。”陈德生点点头，“小枳，中午一起吃饭吧。”

　　“我爸爸中午会回家，我得回去吃饭。”苏枳拒绝了。

　　陈德生不为难人，只是他也遇到了问题，拉着苏枳问：“小枳，你上次跟我说的水煮牛肉怎么做来着？”

　　老人家不喜辣，如今中午会做这些，也是为了外孙。虽然他总是表面凶巴巴，但苏枳处处能见到陈校长隐藏的爱意。

　　苏枳挽起袖子，又去洗洗手，说：“陈老师，我来帮你。”

　　她从小独立，早早就学会了做饭，因此简单的一道菜并不会难倒她。她擦干手，一边动作一边告诉陈德生如何腌制牛肉。

　　往日都是陈德生对苏枳悉心教导，如今到了厨房，反倒变成陈德生听她的话了。这样的体验感有些新奇，苏枳一边轻声细语讲解，浑身架势像极了老师，一边又忍不住操心，帮着陈德生处理好其他的食材。

　　她手脚麻利，陈德生都没找到插手的机会，只好转身去找保温桶。苏枳每炒好一道菜，他就往保温桶里盛一份菜，准备让苏枳带回去吃。

　　最后，苏枳在盛情难却之下带着装满菜的保温桶回家了。

　　这大大的帮助了她，回家不需要再另外做午饭了。不过她一直很勤快，回家的时候苏明志还没回来，她顺手就把肉眼可见的家务做了。

　　*

　　吃饭的时候，唐水骁才在陈德生的叫声中姗姗下楼。他慢悠悠走到餐厅，看到满桌丰富的菜色，眉头当即皱起，语气隐隐带着不满：“为什么不请个保姆？又不差这点钱。”

　　陈德生一早上的好心情都被唐水骁的这句话给毁了，他瞪了唐水骁一眼，说：“你在唐家这么多年就学会了一个嘴硬吗？说一句外公你辛苦了这么难？”

　　“……”

　　沉默几秒，唐水骁说：“我帮你盛饭。”

　　陈德生：“……”

　　好气啊。陈德生也不乐意忙活了，自己率先在餐桌坐下，对厨房里的唐水骁喊道：“洗碗也是你的活。”

　　唐水骁没吭声，但陈德生知道他听进去的。他坐着摇摇头，心里感叹着唐家的教育方式，竟给他培养出这么闷的外孙。

　　一点都不可爱。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陈德生偷偷观察唐水骁，发现他对水煮牛肉这份菜格外钟情，胃口似乎也比往日好多了，很快吃完一碗饭，又去厨房添了一碗。

　　刚坐下，陈德生慢悠悠说：“这盆水煮牛肉是小枳做的。”

　　“……”唐水骁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甚至连咀嚼的动作都停住了。

　　陈德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小枳做的菜不能吃？”

　　这样一激，唐水骁才重新开始咀嚼，但他心里不如表面平静，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了陈德生一眼，问：“你干嘛使唤她？”

　　“我乐意，她乐意，怎么不行。”陈德生放下一句拽话，又忍不住找补，“小枳是个好姑娘，我这个老头子每天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也就是她经常跑来看我，陪我下棋、买菜，还愿意听我唠叨。”

　　唐水骁眉头不自觉紧蹙。

　　“这种事情人家小姑娘做了快三年了。”陈德生说，“我呢，真把她当做孙女来疼，你一来就把人打伤，还不肯道歉，我这心里很不是滋味啊。”

　　唐水骁：“我可以从其他方面弥补她。”

　　“哦？”陈德生来了兴致，“从什么方面？给钱吗？你现在哪里来的钱。”

　　唐水骁也意识到了，眉头紧蹙，但嘴上不肯服输：“我会有办法。”

　　陈德生看着唐水骁沉默下来。

　　直到午饭快吃完，陈德生才又开口：“水骁，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过来渝水陪我，自愿也好，被迫的也罢。你看不起这个地方，也看不上这边的人，但无论你是什么态度，你都要长久在这边住下来了。”

　　“你改变不了环境，那就改变自己。我看未必不是好事，人啊，还是要可爱一点，天天跟自己较劲有什么意思。”

　　陈德生的一番苦口婆心似乎没有打动唐水骁，他放下碗筷，直言：“外公，你好唠叨啊。”

　　忍住，不许生气。陈德生努力给自己做心理辅导，但他还是忍不住：“我最后说一句。”

　　唐水骁表面看着不在意，其实连吃饭的动作都停下了，安静地等待下文。

　　陈德生站起身来，中气十足说道：“今天的碗你记得洗！”

　　**

　　苏明志在最热的时候回到了家。进屋看到一桌丰盛的菜色，哟了一声，问苏枳：“囡囡今天心情很好嘛，做了这么多菜？”

　　“我今天去陈老师家借书，后面看他做饭就去帮忙了，他让我打包一些回来吃。”这些没什么好隐瞒的，苏枳如是说道。

　　苏明志笑了一下：“那我有口福了。”

　　以前苏枳在学校读书，苏明志中午回家都是随便吃点，有时候喝点早上的粥就打发了。今天倒是吃得心满意足，饭后还有一份冰粉。

　　真是神仙日子啊。

　　苏枳在一旁说：“之前买的小料用完了，而且冰粉籽也没有了。爸，如果我需要大量的原材料，去哪里买回比较便宜啊？”

　　这方面的消息，肯定是苏明志知道的比较多。

　　苏明志十分敏锐，当即问道：“还打算做冰粉生意啊？”

　　“我就试试，而且卖冰粉成本不高。”苏枳赶忙说道。

　　“你打算去哪摆摊？”苏明志又问。

　　“阳光广场那边有一条美食街，很多人在那边摆摊，我都去打探过了，位置先到先得。”苏枳说着自己的打算，“我们家有一个小桌子，到时候我一起带上，买块好看的桌布，然后再写个板子摆在前面，也不会占用特别多的地方。”

　　想了想，她还补充：“我东西少，城管来了我也跑得快。”

　　想得还挺周全的。

　　苏明志忍不住笑了，问：“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而且，东西怎么运过去？”

　　苏明志一针见血指出的问题，让苏枳发现自己疏忽的地方。她未成年，还又长得嫩，看起来就好欺负，别人未必会欺负她，但恐怕都不敢过来买。

　　而且东西不多不少，搬运是问题，合适的交通工具也是问题。

　　苏枳总结，她需要一个合伙人。

　　苏明志给她推荐了一个人。

　　这人是苏枳的大堂姐苏桃，二十出头的年纪，没读书也没外出工作，留在家里帮她干活。若说是家里苛待，其实也有点，毕竟她还有一个弟弟。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苏桃因大脑发育不完全导致智力障碍，人不太聪明，读完小学家里就让她辍学了。

　　但她是一个非常勤快能干的姑娘。

　　苏枳是一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当天下午就准备去找苏桃。

　　苏桃住在乡下，但离渝水镇也不远。苏枳打算走路过去，因而选择较早的时间出发。

　　这次出门，又遇到了江骏。他一见苏枳，立马屁颠屁颠跑过来：“苏枳姐，你要出门啊？你每天都在忙什么啊，都见不到你的人。”

　　他一副小大人的架势，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他也不想啰嗦，但是他等补课的通知等了好久。

　　苏枳说：“我今天真有事。”

　　江骏心里吐槽，哪次你都说有事啊。但他每次都乐此不疲，跟在身后追问：“什么事啊？”

　　“我想去找我堂姐。”

　　苏枳的堂姐，江骏有所耳闻，说：“在下面的村子里吧，很远的路啊。苏枳姐，你打算怎么过去？”

　　“走过去。”苏枳说，“时间来得及的。”

　　江骏眼睛一亮，举手说：“我有自行车啊。”

　　苏枳反应过来：“那能借我吗？”

　　江骏拍拍胸脯：“我载你！”

　　等到江骏把车推出来，骑车的人变成了苏枳。

　　后座是死皮赖脸要跟着的江骏。

　　他人长得壮实，骑车水平却不怎么样，起步阶段就差点把苏枳晃下去了。最后还是苏枳主动请缨，骑车的人才换成了她。

　　迎面吹来微风，江骏舒服地坐在后面，忍不住开始跟苏枳闲聊。

　　话题不经意间又到了唐水骁身上。

　　江骏在后面缩缩脖子：“苏枳姐，为什么我们总要聊那个人啊，你不觉得他很可怕吗？”

　　“脾气确实挺糟糕的。”苏枳想了想，说，“可怕？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江骏兀自摇头：“我觉得他这个人好难接近啊，书上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高深莫测，对！”昨天看电视剧刚学到的词，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他继续说：“而且啊，他看人的时候，眼神也很吓人。”

　　有吗？苏枳忍不住开始回想，她怎么没觉得吓人呢？

　　以前觉得卡卡吓人，最近见多了，倒也觉得还好。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刚议论完唐水骁，正主的身影很快出现了。

　　他在遛狗，不过今天没跑步，不紧不慢走着。从后面看去，只觉得他只是个高高的男生，背脊挺拔，行走间有着不一样的气质。

　　只是一个人的身影，总透着点孤单。

　　苏枳骑着车飞快地掠过他。

　　他们还没熟悉到路边遇见可以打招呼的程度，是以苏枳打算装作没看到，最好一路快速而潇洒地掠过他。

　　计划得很好，现实却不照她的想法发展。

　　自行车驶来的声音吸引了卡卡的注意。它转过头，看到了江骏。它似乎认得江骏这个怂孩子，故意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冲着江骏汪汪叫了好几声。

　　江骏骤然听到狗叫，离得又那么近，声音中的凶悍之意一如初见。他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一缩，在自行车的后座处也坐不稳了，身子七扭八歪，晃得前面的苏枳也找不到重心了，车头跟着歪歪扭扭晃动。

　　下一秒，重心失衡，苏枳再也控制不住方向，随着车一起朝旁边倒下。

　　早有准备的唐水骁突然大步向前，一把搂过苏枳的腰，猛地用力将她抱了起来，随后，他又及时后退一步，退出自行车摔出的范围。

　　江骏就没这么好运了，只听嘭的一声，他扎扎实实地摔到了地上。他脸上表情一下皱起来，看起来比一旁的自行车还惨。

　　苏枳惊魂未定，浑然不知自己的手指正紧紧抓着唐水骁的领子，像是抓着救命稻草那般用力。唐水骁早就把苏枳放下来，但苏枳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以至于两个人还紧紧靠在一起。

　　陌生的体温贴着唐水骁，这让他十分不习惯，他伸手握住苏枳的手臂，本想毫不留情地扯开苏枳的手，目光落在苏枳的脸上，动作微微一顿。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苏枳也仓惶抬头，两人极近的对视，唐水骁一下看到苏枳眼中被吓到的浅浅泪意。那一点水润衬得苏枳的眼睛干净而澄澈，仿佛盈盈秋水。

　　唐水骁第一次知道原来女生的眼睛是这样的。

　　像秋水，像漩涡。

　　一旁的江骏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嘴里忍不住痛呼：“俺骨折了，俺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