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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疯子的意图 ...

  •   离开警察局前,楚奕打算先去厕所把妆容卸掉。

      薛管家给他送晚饭时,还贴心地带了卸妆水过来。
      不然他怕是一直要顶着这张花成调色盘的小丑脸在外头招摇。

      被照得透亮的四方镜子里,卸妆棉擦拭掉乌黑眉粉,修长而细的眉宇显现,再往下卸干净眼影粉底,露出一张白皙到几近苍白的精致面容。

      原主不愧是书中第一败家子,连老天爷赏的好皮相都能靠浓妆糟蹋掉。

      奶白皮肤被卸妆棉擦得两颊泛红,掩着雾气的湿漉漉瞳孔如同天价宝石,空洞无神却美得天然无瑕,唇色偏淡,是冷调的粉。

      可爱里又带了点欲。
      是能同时勾起别人欺负和保护欲望的模样。

      楚奕心绪极其复杂。

      他前世是天生一副冷峻的薄凉相。

      小太子爷则精致得像是用失传工艺打造的古董白瓷花瓶,被飘着漂浮灰尘的光束所照耀,所有人都被它惊为天人的美貌折服,却耗尽万贯家财也换不来一片碎瓷。

      反差到了极点。

      他撑着洗手台,盯着镜子里陌生的容貌,像是要验证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脸般,僵硬扯了扯嘴角。

      镜中人回赠给他一个同样的生硬笑容。

      一捧清水狠狠地砸在脸上,楚奕洗净脸,深呼吸一口气,收拾好心底复杂的情绪,往警察局外走去。

      他出来时,看见林时蕴站在警察局外,正跟楚父说着话。

      林时蕴戴着那副碎了半边的黑框眼镜,气质干净得一尘不染,笑容乖巧,又带着几分紧张和示弱。

      跟之前踩着混混的疯癫模样判若两人。

      楚父和林时蕴两人似乎在谈条件。

      楚文宣刚收到消息就从家里赶了出来,家居服上只松垮地套了件西装外套,后面跟着薛管家和两个贴身保镖。

      他两鬓斑白,年过半百身材却保持得极好,站立如松,话语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我先替楚奕给你道歉了,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都由我承担,落下的学习课程我也会请人帮你补上,毕竟是我教子的严重失误。”

      林时蕴低头,伪装着胆怯不安模样,“只是同学间的打闹,没关系。”

      “学校那边……”

      楚文宣欲言又止,皱着眉头,始终顾虑的是楚奕有可能被退学的事情。

      “叔叔放心,我已经跟教导主任解释过了,那就是一场误会,胳膊也是我不小心摔伤的,和楚奕无关。”

      楚文宣眉头兀地舒展开,他盯着林时蕴,突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笑笑,从外衣兜里掏出根烟。

      “那讨债的玩意儿做了什么我还是清楚的,这样实在太委屈你了。”

      他像是不经意提起道,“你想不想回到亲生父亲身边?”

      林时蕴是林家私生子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但生父林绛海始终不肯出面承认。

      楚文宣几乎是在变相地询问林时蕴愿不愿意回到林家。

      林时蕴深深垂头,刘海半湿半干地贴在额前,指节似乎紧张地攥紧了裤兜,呼吸声完全屏住。

      不被人瞧见的阴暗面下,他唇角微勾,狼狈外表遮掩着眼眸底近乎疯狂的兴奋光芒,心脏高速跳动,像蛰伏在黑暗里的猛兽跃出咬死了猎物。

      结果正在他意料之中。

      楚文宣不会允许太子爷被一中退学,在履历上留下污点,一定会带着筹码找他‘谈心’。

      他声音却是犹豫惶恐的,“养父母对我很好,我的身份也会给林家造成困扰……”

      “他们如果真的对你好,也不会在你出事后几个小时里都没赶过来,林家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说的话他们会听的。”

      “我这也是感谢你不追究我家那不成器的混账玩意,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值得更好的前途和发展。”

      楚文宣两指夹烟,递到唇边,薛管家立刻上前帮他点火。

      林时蕴的嘴角勾得更深了些。

      这的确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用左臂的轻伤来换回林家的契机。

      他抬头时却又是一副感激模样,后背僵硬,眼眸里情绪被洗涤成只剩下单纯天真的兴奋,裤兜被攥得紧皱,似乎激动到除了道谢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多谢楚叔叔。”

      被迎风飘来的烟味呛着,楚奕咳嗽了几声,与远处的楚文宣对上视线。

      楚奕卸妆前后差异巨大,楚文宣一时半会竟没反应过来这是自个亲生儿子。

      他见楚奕脱臼的胳膊刚打上绷带,掐灭烟,又心疼又气,喝道。
      “出来了还不快滚过来道歉,搁那喝西北风吗!”

      “叔叔别生气,楚奕已经给我道歉了。”

      “楚总消消气,少爷这次被叫到警局是因为见义勇为,跟之前的糊涂事不一样了。”薛管家也赶紧劝道。

      “一码归一码,这混账玩意儿打出生起就没学会对不起这三个字,我今天就是要摁着他头……”楚文宣压抑着的火气又冲上头了。

      只见楚奕远远地对着林时蕴一躬身:“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反思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楚文宣话语蓦地一顿。

      他捏住熄灭的烟,上下打量态度十八变的楚奕,许久才从鼻腔挤出一声冷哼。
      “…终于知道认错了?以前都是你兰阿姨太惯着你了,道完歉赶紧回家。”

      黑色宾利亮着车前灯,悄无声息地破开黑暗,停在路旁。

      薛管家打开后车门,楚奕被折腾得心力交瘁,长腿一迈坐到后排上,闭目养神。

      “我叫司机送你回去吧,太晚了。”楚文宣转身对林时蕴说道。

      林时蕴摇头:“谢谢叔叔,养父等下就来接我了。”
      “也好,回家路上要注意安全。”

      睡意朦胧间,楚奕听到后车门再度开启闭合的声音,楚文宣也跟着上了车,调高空调温度,并给他身上盖了张薄毯。

      车子启动时,他掀开眼皮,瞥了眼外头。

      路灯投下一束冷清的光,将林时蕴孤独的影子拉得极长,近处霓虹灯牌透亮的商业街却彻夜不眠,喧闹依旧。

      无数光影掠去,林时蕴始终站在阴影里。

      他整个人像是完全分裂的两面。
      阴暗面在优秀三好学生的面具下疯狂滋长着,冷血残忍的神经质反派与优雅克制的贵公子气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楚奕心头猛地一跳。

      …这副模样像极了前世的自己,甚至有种隔着时空照镜子的恍惚错觉。

      车已经开到了高楼广告灯牌闪耀的光亮处。

      “等等,停车。”楚奕坐直身体,嘶哑道,“我忘了给林时蕴一个东西。”
      楚文宣没多问,吩咐司机,“停车。”

      楚奕拎着书包下车时,低头看文件的楚文宣才抬头瞥了眼,眼镜在车灯下反着光。

      他说:“不要和林时蕴走太近,你应付不来。”

      楚奕脚下微顿,没回答,步伐速度又加快了些。

      林时蕴倚着路灯,看见楚奕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老大你……”

      楚奕停在他面前,低头从包里翻出毛巾,一盒装着葱油薄饼和香喷喷蛋挞的保鲜盒,还有两块巧克力。

      这些都是刚刚薛管家给他的‘补给包’。

      来到警察局后,他还有薛管家送了垫肚子的蛋糕来,林时蕴却是连口水都没喝,更没有人询问他这么晚去哪里了。

      他随手将毛巾盖在林时蕴被雨淋湿的头发上,又将保鲜盒和巧克力塞在林时蕴怀里。

      “别感冒和饿出胃病了,到时老唐又要将这笔账算我头上。”

      林时蕴眼眸微眯,望着在包里翻找东西的楚奕,视线沿侧脸的轮廓缓慢往下滑,落到偏粉的薄唇上。

      他盯着色泽漂亮的唇一张一合,想着这就是豪门世家捧在心尖上养出的小少爷,虽然审美糟糕得一塌糊涂,但依旧漂亮得像瓷娃娃。

      耗尽心血打造的精致昂贵、却又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息的冰冷瓷娃娃。

      想摔碎它。
      想听瓷娃娃破碎时惊慌恐惧的颤抖求饶声。
      想看瓷娃娃玻璃珠子般漂亮瞳孔流泪的弱小模样。

      阴暗念头如同杂草般疯狂地在心底滋生,林时蕴面上却是受宠若惊表情,“…谢谢老大!”

      “再不吃就凉了。”楚奕向后摆摆手,坐回车上。

      黑色宾利拐弯,又融入繁华夜景的车流里。

      两个世界再度切割开来。

      林时蕴脸上笑意消失,眼神如一潭死水般漠然,整个人冷得毫无生气。
      像是彻底撕裂了贴合脸部的面具。

      养父给他打来电话。

      他暴跳如雷,背景混杂着棋牌室里麻将碰撞的清脆声:“你他妈又给老子惹出了什么麻烦,那么有本事就快滚回林家啊!”

      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老子过得这么惨全他妈是你害的,克亲妈的玩意儿!等我和林绛海谈拢价格,就立刻把你踢出家门!”

      林时蕴本来打算直接挂掉电话,听到某句话却勾了勾唇,眼神阴狠渗人。
      “我等着。”

      说完,悬在挂断键上的手指便摁了下去。

      世界清净下来。

      社交软件界面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纯黑,备注打着【楚奕,加我】。

      ……

      楚奕还在车上,他垂眸盯着窗外发呆,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
      外头广告灯牌的光束透过车窗照耀进来,在脸上划分明暗光影。

      他前世也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要不是原定的继承人因车祸身亡,他或许连生父叫什么名字都不会知道,也不会被接回所谓豪门里。

      生父厌恶他一板一眼规整的行事方法,骂他是头养不熟的狼,随时可能反噬主人。

      被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憎恶虐待,被以远高于常人的标准苛待,他活得像一座精密到容错率为零的机器,逐渐丧失获取情感的能力。

      如果说有,那也是在逃离生父以后,他心里才开始有了些许温度。

      耿直秘书经常说他看着暴躁,实际内心极冷,是稀罕的内冷外燥,长期会伤肝劳心,要及时就医,心理医生和老中医的医。

      所以今天他瞥见阴影下林时蕴的眼神时,刹那间睡意全无,心底有一块柔软地方被突兀揪起。

      那种疯狂压抑着野心的情绪,他前世照镜子也曾看见过。
      看见它彻底侵占了自己的眼眸,甚至更为凶狠暴戾。

      是同类啊。

      手机嗡得震动,是林时蕴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主动发来消息——
      【老大,我洗干净饭盒后,周一再给你带过去可以吗?】

      楚奕回复:【有人来接你了?回到家没?】

      大抵是因为同病相怜,他难得不是出于客套地关心了一下别人。

      林时蕴倚着路灯,眼里跟嵌了冰碴子般没有丁点温度,回消息的语气却是温顺欢快的。
      【回到啦,老大也早点休息】

      楚奕缓慢地打出一行字,停顿三秒,在脑海里迅速模拟了这句话发出后的所有后果后,才点击发送。
      【以后周日能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吗?我想问你一些题目】

      他想,关照一个弱小同类,将他带回正轨应该会很有成就感。
      再阴暗一点去想,观察和撕碎他的面具也很有意思。

      至少比无聊的规避至死剧情、继承家产走上人生巅峰要有趣得多。

      而关照一个人,必须需要大量的接触机会,无论是偶然还是人为制造的必然。

      【没问题,我会提前用心准备的】

      手机亮光照亮林时蕴毫无波澜的脸庞,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映照出一片阴影。

      收起手机,林时蕴低头看了看沉甸甸保温盒里装的蛋挞和薄饼。

      食物还都是热腾腾的,香气隔着玻璃盖子飘逸出来,应该是楚家的厨师刚做好,由那位薛管家立刻送过来的。

      每次回‘家’时,他都很少能吃到冒着热的饭菜。
      一般都是冰冷的剩饭剩菜,连放的几滴菜油都会恶心得凝结成白色。

      街边嗅到香气的流浪母狗慢慢地走向他,又不敢太靠近,只是可怜巴巴地直摇尾巴,希望能分到点残渣。

      它后头跟着两三条刚出生几个月的小狗,毛发脏得起球,挤成一团,用湿漉漉的眼睛瞅着他。

      林时蕴蹲下来,打开保鲜盒,将薄饼和蛋挞倒在饥肠辘辘的母狗前面。

      母狗迅速叼起薄饼,转身就献宝似地跑到身后的几条小崽子前,再松口放下来。

      林时蕴眼底流露出分复杂的羡慕,过了许久才站起来,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路过垃圾桶时,他抬手,毫不犹豫地将楚奕给他的两块巧克力丢了进去。

      就像在丢掉一块易燃易爆炸的危险物品般。
      没有半分舍不得的情绪。

  • 作者有话要说:  想努力将一个明明又疯又偏执却还时刻戴着温柔微笑假面的天然黑人物写好,但请小可爱们放心,绝对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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