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静辞

5、第五章

　　裴家的院子并不大，院子中央的枣树覆盖了大半个院子，裴至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剥着堆积如山的玉米，昏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秦桑踩着一地的玉米皮走过去问道：“裴至哥哥，你吃饭了吗？”

　　裴至剥完手中拿着的玉米偏头望向她：“桑桑，你回来了。”

　　“我妈包的肉包子还热呢，你快点吃。这次我把韩愈初三时的复习资料和笔记全给你带过来了，中考相差一年题型变化应该不太大。”

　　他蹲在井台旁洗了洗手，回到屋里时秦桑看到他袖口被水浸湿，手肘处有道大口子，她熟门熟路的在老旧的彩电后面找到线团上插着的一根生锈的针：“衣服破了都不知道缝，不冷啊。”

　　裴至脱下身上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她借着暗沉的灯光穿针引线给他缝衣服。

　　不大的房子被各种杂物堆得满满当当，窗子很小，即便是白天也不显得亮堂，经年累月有股湿潮的霉味，秦桑拿了一个包子塞在他手中：“先吃饭。”

　　秦桑缝好外套给裴至倒了一碗热水放在他手边：“韩愈的中考复习资料基本和新的差不多，小侄女可以用。”

　　裴至笑着点头：“替我谢谢他，高中生活感觉怎么样？”

　　秦桑郁闷：“以前感觉备战中考的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时候，现在才发现这在高中是常态。每天都是做不完的试卷，你也知道数理化不是我的强项，学起来有些吃力。”

　　“高二文理分科，你为什么不选文？”

　　“我爸他不让……算了。”秦桑垂头手指无意识拨弄着书页，“裴至哥哥，你要相信我，只要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到优秀，总有一天我可以靠我自己的努力随心所欲的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像你一样。”

　　裴至含笑吃着包子：“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她笑笑：“考虑好去哪所医院了吗？”

　　“留在Y市，方便照顾爷爷。”裴至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就可以和你经常见面了。”

　　从小到大裴至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脾气好，模样好，先是保送重点大学，后硕博连读，主攻心脑血管方向，在秦桑心中，裴至简直无所不能。

　　她仰头道：“你肯定是市院最帅的医生。”

　　八月十五三天假期秦桑白天帮忙做农活，晚上刷题顺道给秦筝、秦晋辅导作业，周天返校时她对玉米过敏起的红疹子还没有完全褪下去。

　　黑板上各科课代表罗列着要交的作业，郑茜还来不及宝贝她刚买的周杰伦的新专辑，就手忙脚乱的的抄写秦桑的数学试卷：“同桌，你都做完了？”

　　秦桑挠了挠手背分析着物理大题：“怎么可能，化学、语文、英语马马虎虎都写完了，物理有一半都没有动笔。”

　　兵荒马乱了两节晚自□□算把该交的作业全部交上去了，第三节晚自习等李主任查完班所有人如释重负开始放飞自我。

　　李娅晗抱着一沓类似文案的东西走进来时高昊明咽了一口唾沫道：“老大，不是吧，还发试卷？学校真是惨无人道。”

　　“这次你还真冤枉学校了，我去教务处把第一期手绘校报给你们领来了。”

　　教室瞬时就沸腾了，李娅晗站在讲台上都不知道手中的手绘校报是怎么发下去的，第一版题目的报头秦桑与季俞的名字并排而列，秦桑大略扫了一遍整体效果在她预期之上，季俞誊抄的各种字体好看的无可挑剔。

　　曾雯雯在后排激动的嗷嗷叫：“我男神竟然抄写了我的稿件？这是我男神写得文章吗？我男神的字简直太好看了。”

　　高昊明捂着耳朵道：“曾雯雯，你瞎叫唤什么，耳朵都被你叫聋了，不就是季俞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秦桑也是主编怎么没见你们恭维她？一群重色轻友的家伙。”

　　郑茜对着秦桑挤眉弄眼：“你俩的名字挨着，文章也挨着，誊抄的字体都和别人的不一样，季大少爷很心机啊。”

　　李成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三班后门冲着教室大吼：“就数你们班最乱，上课时间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再让我发现一次集体写检讨！”

　　晚上熄灯之后女生宿舍的卧谈会免不了又把话题扯到季俞身上，秦桑躺在床上可有可无的听她们谈论，季俞的家境她多多少少从王修维口中得知一二，虽然没有她们说得那么离谱夸张但也是她们小城市里的人望尘莫及的，若非季臣儒因种种缘由来市院担任临时院长，季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他们这些人产生任何交集。

　　听着她们空穴来风的各种八卦秦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上午物理课她听得似懂非懂，课间让徐翰给她讲解一下学案上的习题，结果学委分析了长长一串彻底把她绕晕了。

　　中午秦桑吃完午饭就去了老教学楼405，那里清静有助于复习，她给花花草草浇完水打开课本铺开试卷开始做题。

　　“摩擦力的方向画错方向了。”

　　秦桑抬眸看着抱着篮球的季俞，他乌黑的短发被汗水浸湿乖顺的贴在额前，校服外套披在身上里面穿着简单的运动T恤，她打了一个冷颤，虽然阳光很好，但也不至于穿的如此单薄吧。

　　秦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先擦擦汗吧，这里温度还是比较低的，别感冒。”

　　季俞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把篮球放在书架下面的柜子里：“你们物理进行到这儿了？”

　　“你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错题？”

　　季俞拿起她的物理试卷看了看：“第3题、第5题错了，第8题从第二步开始就错了。”

　　错了？一共写了8道题合着错了3道，正确的还是最基本的选择理论题？

　　季俞从她手中抽过圆珠笔，在干净的打草纸迅速画出试卷上的图形---滑块在斜面上的运动。

　　“第一步是正确的，滑块在斜面上运动只受重力作用，运用牛顿第二定律算出加速度，不过你加速度结果是正确的，能把末速算错也是一种本事。”

　　“那只是结果错了？我算数不太好。”

　　他挑了挑眉，一个个字符公式好像已经排好队从他笔下一一蹦出，他笔尖停在在水平面上的长木块处：“你如何理解的？”

　　“滑块在水平面长木板上可以滑行多少米？”秦桑指着试卷上她标画的方向箭头，“滑块在长木板上只受摩擦力作用，可以运用牛顿第二定律算出加速度，刚刚已经算出滑块到达斜面低端的末速也就是进入长木板的初速，就可以算出位移了。”

　　“摩擦力的特性是什么？”

　　“摩擦力的作用力是相互的。”

　　“哦？那长木板受到的摩擦力呢？”

　　秦桑抽过他手中的笔继续画着受力分析，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分外无辜：“长木板也受摩擦力？但我算得是滑块的位移啊？”

　　季俞抵唇轻咳了一声，她偏头看了他一眼眉心微蹙：“是不是我问的问题都挺白痴的？我连最基本的题型都搞不清楚，也不敢去办公室问老师。”

　　“学问，先学后问。长木块受摩擦力运动方向如何？”

　　“右”

　　“滑块呢？”

　　“左”

　　“所以呢？”

　　“它们相互作用同时运动。”她答完之后看他继续望着她，没有底气的反问，“不对？”

　　季俞拿起桌子上的两本书，演示的说道：“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所以滑块运动的时候长木板也在同时运动，位移……”

　　她恍然大悟：“它们的位移之和。”

　　依照刚才的思路她条理清晰的把最后一道物理题写了出来，她把最后的结果拿给季俞确认，他翻看着全英文版的《基督山伯爵》扫了一眼卷子点了点头，秦桑高兴的眉眼弯弯：“季俞，谢谢你。”

　　她长了一双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丹凤眼，笑起来眼尾上扬，细细软软的头发顺至耳后，白色的高领毛衣贴着她光洁的下颌，稍微宽大的校服规规矩矩的把拉链拉到领口以下，衬的整个人温柔乖顺的一塌糊涂。

　　季俞收回目光继续看书，秦桑看到密密麻麻的英文就头疼：“第一期手绘校报反响很不错，就因为是你写得字我们班里的女生都把报纸收藏起来了。”

　　“你呢？”

　　“我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做出来的成果当然要好好收藏啊。”

　　秦桑畏冷，大半个手都缩在袖子中只露出指尖，她去整理课本时校服衣袖上滑露出她长满红疹子的手背，季俞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她伸手挠了挠：“过敏，本来吃药已经消下去了，可总是痒，一抓又起红疹子。”

　　“那你还抓。”季俞隔着校服攥住她的手腕拉到自己的眼前，手背上被她挠出好几道红痕，他往上撸了撸她的袖口，手臂上也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对什么过敏？吃的什么药？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秦桑道：“应该是玉米，在卫生室开了点过敏药，医生给配的药，我也不知道名字。”

　　季俞皱眉：“应该？都不去查一下过敏原吗？”

　　秦桑不受控的伸手又去挠手背，被季俞轻拍了回去，她无措的摸了摸耳朵没底气道：“没事的，我以前经常这样，痒几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