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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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跟着烨哥哥去上书房念书也半月有余了。烨哥哥的师傅是魏承谟，听姑姑说是个精通满汉的师傅，学问极好，笑谈间，还得知他很疼烨哥哥，烨哥哥也极为尊敬他，用姑姑的话来说是“亦师亦父”。可我对这魏师傅却没什么好感。
由于那天醒来之前做了恶梦，继而又和姑姑还有烨哥哥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以致于都没怎么进膳。姑姑想起在上书房并没有嬷嬷随身侍候，生怕我饿肚子，就让我带着玫瑰酥和烨哥哥一起去念书，说是休息时，可拿出来吃。
这魏师傅起先见了我脸上还带了点不愉快的神情，后来听烨哥哥说是太后让我跟着来念书，才算是对我露了点笑容，进了书房，在烨哥哥身旁给我安了个位置、塞了本书便只顾教烨哥哥而不再理我。有什么嘛，要不是姑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听太后的话，我才不来念书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打我进宫后，姑姑就教了我好多。有时候我也会问姑姑为什么要教我这些东西，可姑姑总是笑笑不回答，问得急了，也只是抱起我宠溺一笑：为了让咱们的小悦儿成为最出色的人呢。
这么不觉想着，突然感觉肚子饿了，于是从怀里拿出玫瑰酥，小心地掰成两半，把一半递给烨哥哥：“烨哥哥，给你。”
烨哥哥却只是收下放在桌上：“悦儿，现在上学呢，咱们待会吃吧。”
那可不行，人家可是饿得不得了，等侍会儿休息不有好几个时辰，我可受不了。晃起烨哥哥的手，我撒娇道：“烨哥哥陪悦儿一起吃嘛，悦儿好饿。”说着，霸道地从桌上抓过酥饼，强行往烨哥哥手上塞。
“啪”，我的手被尺子重重地打了一下，酥饼也随之掉在了地上。头顶传来一阵厉喝：“小格格！上书房可不是御膳房！”
抬起头，被烨哥哥和姑姑夸了很多次的魏师傅正凶凶地看着我，手里还举着一把长长的戒尺，吓得我一哆嗦，赶紧躲到烨哥哥的身后。
“小格格，若再有下次，臣这把戒尺可是不饶你的。”
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酥饼，想想我的点心就这么没了，还挨了打。进宫这么久，姑姑宠我，嬷嬷疼我，就连太后都不曾大声呵斥过我，今天居然就这么被人打了，要和烨哥哥一起分享的点心也没得吃了，想想就觉得委屈。于是，我开始啪嗒啪嗒的直掉泪，渐渐地越哭越大声，任烨哥哥怎么哄都没用。
就在我哭得惊天动地，烨哥哥哄得焦头烂额，魏师傅看得眉头紧锁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笑语：“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哀家的和硕格格惹哭了啊？”
话语刚落，我便旋即被人抱起。抬起泪眼一看，原来是太后，正笑盈盈地抱起我，走到正中的位置坐下上，受了魏师傅和烨哥哥的礼，转首笑和旁人说话：“怎么？哀家担心得没错吧，亏得今儿来了这一趟，否则还不知大清的上书房会否被水淹。”
顺着太后的目光望去，方才发现姑姑也跟着来了，想想刚刚的委屈，我不由地向姑姑伸出手，闹着要姑姑抱。太后也没多说，只是将我交给姑姑。一到姑姑的怀里，我的泪涌得更凶了，姑姑一边心疼的拿出帕子给我拭泪，一边笑回太后话：“皇额娘思虑周全。今儿悦儿实在是不懂事呢。”
我生气的捶姑姑的肩：“才不是悦儿不懂事！是魏师傅坏，打悦儿，还把悦儿的点心打到地上！”
“怎么回事？魏承谟？”太后有些不解看向魏师傅。
“臣惭愧。”魏师傅撩袍向前一跪，尴尬地回话，“太后，上书房本是阿哥们念书之所，小格格却跟着三阿哥前来。若能安然念书倒也罢了，可她却走神不说，还欲与三阿哥在书堂之上分食点心。臣为正学纪，只得用戒尺训诫小格格。”
“原来如此。”太后点点头，起身从姑姑手中接过我，道：“悦儿，老祖宗让你和玄烨一起念书，你可得用功，不可走神。嗯？”
“悦儿才没走神呢。都怪魏师傅，一见到悦儿就不高兴，随便塞了本书给悦儿就再也不理悦儿了。老祖宗，悦儿不要和魏师傅学，魏师傅都不教悦儿的。”气极的回着太后的话，顺便告了魏师傅一状，我才不会白挨打呢。哼！
“哦？”太后挑眉看向魏师傅，“魏承谟，可有此事？”
“呃，臣知罪。太后，女子无才便是德。小格格纵然学问再高，来日亦难为国效劳，又何须让小格格来上书房，反而影响了三阿哥？”魏承谟思索一下，毅然回奏，从方才佟心悦那表现来看，不过就是娇滴滴的小格格罢了，既然如此，何必跟着来凑热闹，影响了玄烨的学业？那是他引以为傲的学生啊，他悉心教导了三年，断不忍让他被这小格格缠闹以致荒废学业，从而影响他的将来。
太后却仿佛没有听到，只是和我说着：“悦儿，纵然师傅有不是之处，你也当用心念书。师傅不教，难道你就不学么？”
骄傲的一撇头，我大声回答：“那本书我早就学过了，也都会背了，师傅教的还不如我学得早呢。”
“是么？那你告诉老祖宗，书名是什么？”太后含笑看着我，颇感兴趣问我。
“《道德经》”。
“《道德经》魏承谟，你怎会给小格格这书？”
“这，这臣并未想到小格格会来上书房，故而未曾准备小格格的书籍，只得将臣桌上的书拿与小格格。臣知罪。”
“既然悦儿说自己会背，那就背一段给老祖宗听听。”太后有意试探着小人儿。这小人儿呵，想自己当初心疼佟妃，同意佟妃将她带进宫抚养，本也没往心里去，却不想当日在慈宁宫，因着董鄂妃和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暗斗一番，却意外瞧见小人儿虽被吓得脸色铁青，可面对自己询问时，眼底隐约流露的坚强，却让自己忆起了与自己已许久不曾接触的那个侄女的身影，也依稀看到了自己当年的身影。终是亏欠了啊，如今，想补却补不了，那么，就让这小人儿来代替侄女接受吧，但愿，这小人儿能不负自己一番苦心。
看看姑姑，冲姑姑自信一笑，我随口就背了一段：“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志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再一笑，又继续试：“那悦儿说说看，此段何意？”
皇太后是在试我吗？才不怕呢：“这是说，圣人用无为的观点对待世事，用不言的方式施行教化：听任万物自然兴起而不为其创始，有所施为，但不加自己的倾向，功成业就而不自居。正由于不居功，就无所谓失去。无为而治的‘无为’，决不是一无所为，不是什么都不做。无为而治的‘无为’是不妄为，不随意而为，不违道而为。相反，对于那种符合道的事情，则必须以有为为之。但所为之为，都应是出自事物之自然，无为之为发自自然，顺乎自然；是自然而为，而不是人为而为。所以这种为不仅不会破坏事物的自然进程和自然秩序，而且有利于事物的自然发展和成长。”说完，得意的看向魏师傅，“师傅，我解释得对吗？”
惊喜的看向小心悦，孝庄不由一阵欣喜，是个可造之材。前些日子，经自己点拨，这小人儿于争斗权谋之术已然有些了然于胸，小小年纪，便懂得开始胸藏沟壑，佟家的傲骨，于她身上悄然流露。不曾想，这孩子天姿如此聪颖。方才的问话本没指望她能答得多好，可一开口，立即惊震旁人，瞧魏承谟这样，怕是正为方才的低视而后悔吧。到底是佟家的孩子，与旁人就是不同，想福全在这个年龄也未必能答得如此周全。满意地看了佟妃一眼，复又回首望向魏承谟，抬抬手：“行了，跪了这么久，起来吧。”
“谢太后。”
“魏承谟，你也瞧见了。和硕格格虽小，可学识不浅，就算放眼朝中王孙子弟，怕也难挑几个如此聪颖的孩子。今儿哀家明白说了，哀家令和硕格格与三阿哥同学，你须一视同仁，悉心栽培。哀家的和硕格格，学问必不能输人！你可听清了？”
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恼自己怎会小瞧这和硕格格，早该知道太后看中的人，必有过人之处的。魏承谟躬身回答：“臣谨遵懿旨。从今后，定当竭尽全力教导三阿哥、和硕格格，以报皇恩。”
点点头，孝庄又对着佟心悦道：“好了，师傅说了今后好好教授你学业，悦儿也得用心学，不可再耍小心性了。”
“悦儿不和师傅学！”
“为什么？”
再度低头看向地上的酥饼，停了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师傅打掉悦儿的玫瑰酥！”
一听此言，孝庄及屋内的人都不禁笑开。敢情劝哄了半天，小人儿是因为吃的闹脾气呢。也是，除了吃的，还真不知道有什么能让小人儿生这么大的气，连孝庄的面子都不给。
孝庄略思索了一下，吩咐道：“魏承谟啊，格格还小。今后就许格格带点心来念书吧，莫让小格格饿着了。”
“是。”
佟妃轻轻拍拍心悦的手，笑道：“师傅都许你今后带点心来念书，又保证今后尽心教你。小悦儿就大度一点，去给师傅行个礼。嗯？”
“不要！”哭着捡起地上的两块酥饼，生气地回应姑姑，“我才不去。呜呜，师傅把点心打掉了，烨哥哥就没得吃了，今天烨哥哥就得饿一天了。”越想越生气，举起小拳头，向师傅身上捶了一拳，“坏师傅，欺负烨哥哥！”
玄烨听了皆是一震，还以为小人儿只是贪吃生气，没成想，真正原因却是担心自己挨饿念书。有多久没被人这么牵挂过了？原来，有人牵挂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它能让你的心暖暖的。额娘，谢谢你，为儿子找了这么贴心的小表妹。悦儿，谢谢你，这么牵挂我。烨哥哥保证，今后哥哥一定会好好疼你，不让你受委屈！
魏承谟脸上一阵尴尬，看着小人儿生气捶拳的模样，心中不安。到底是个小孩子啊，自己怎么就不能宽容一点呢？
看着小人儿还哭个不停，玄烨走上前，抱住心悦，哄道：“悦儿乖，不哭。魏师傅其实很好的，他早就在后堂为我们准备下膳食，只等我们下课呢。等会儿烨哥哥念完书，咱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狐疑地看向烨哥哥：“真的吗？烨哥哥没骗悦儿？”
“烨哥哥不骗悦儿。”
“那，那悦儿要吃好多好多，烨哥哥也要和悦儿一样吃好多好多。”
看着小人儿脸上渐露的笑容，玄烨也不由笑起来：“好。我们一起吃。”
也不知道为什么，得到烨哥哥保证后，我就开心的很。歪着头仔细想想，其实自己刚刚也有错啦，是不该在书房吃点心的，嗯，好吧，姑姑说过，知错改过才是好孩子。吸口气，上前抓住魏师傅的衣角，撒娇：“魏师傅，刚刚悦儿有不对的地方，你别生气哦。”
魏承谟心里正为害小人儿哭闹不安，见小人儿主动上来认错，忙躬身答道：“臣不敢。臣方才也有不是之处，也请格格海涵。今后臣必将授毕生所学予三阿哥和格格。”
看着上书房渐趋平静，呈现一片和睦之景，孝庄虽若有所思，但也不多说，只再嘱咐几句，便带着佟妃等人离去。
待离上书房远了，孝庄慢下脚步，饶有意味地看向佟妃：“佟妃啊，哀家方才怎么又看到一个你呢？”
佟妃一愣，回过神，笑道：“常言侄女随姑，悦儿自然难免有点像臣妾的拗脾气，惹皇额娘笑话了。还请皇额娘恕罪。”
“恕什么罪。”孝庄摆摆手，脸色却不由严肃了起来，“缃雅，如今没旁人。哀家也不妨对你直言。这后宫之中，除皇后外，哀家之所以最看重你，不仅是因为你佟氏一门对我大清忠心耿耿，对我博尔济吉特氏恭敬谦让，也是因为所有嫔妃中，唯有你，最像是哀家！”
佟妃诧异地看向太后，平日里，总以为是因为自己对太后的忠、诚，才换得太后的照拂，不想还有这层原因。
孝庄继续言道：“记得你初入宫时，顾盼神飞，对宫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与哀家初入宫时的天真无二。你身上拥有那种宫中从未有过的生机，再加上你的才华，那时节，皇帝恋上你亦是情理之中。哀家没想到，你不只形似哀家年轻之时，就连后来选的路都与哀家那么相似。为了家族，为了儿子，你放弃了皇帝的爱、宠妃的殊荣，宁愿退居幕后褪下铅华。你选的是那么决绝，根本不给自己后路。”
顿了半晌，孝庄欲再说什么，却终是忍住，只紧盯着佟妃：“缃雅，你的坚韧、你的明智，都是哀家看中你的原因。心悦方才有如此抢眼表现，怕也全靠你平日教导。哀家相信，再待些时日，这孩子必将不输于你我。为着惠儿，为着博尔济吉特氏，也为着玄烨和心悦，哀家就明确告诉你，只有我博尔济吉特与你佟家的孩子，才能继承这大清的江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风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