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金轮 ...
-
周怜光跪在掌事真人面前,脸色不大好看,他宿醉未醒就听见这个消息,急匆匆赶过来,连仪表也未曾整理,当即挨了真人一顿训斥。
门口有响动,他转过头去,是程双,后者身上浸的酒过了一夜干了,味道依旧浓郁,冲他笑了笑。
程双过来,在周怜光身后一点的位置跪下:“弟子程双前来领罚。”
掌事真人看着他两人叹了口气:“弟子程双,入夜领头在外饮酒作乐,又携禁酒回门中,罚,石镜峰禁闭三年,抄写门规千遍。”
周怜光脸色变道:“这比门规罚得还要重!”
程双却已俯首道:“弟子领罚。”
掌事真人虎着脸道:“你们聚众饮酒这么大的动静,整个门派都惊动了,不罚重点,怎么服人?”
又转向程双,语气略微温和,安慰道:“你在石镜峰,有花圃的庄真人给你送吃食,你只静心抄写修炼就是。”
程双先行被摧心堂弟子押送去石镜峰,周怜光却被真人叫住,什么“务必将此事告诉掌门”“掌门亲传怎可随性妄为”又是一顿训斥。
石镜峰是太白最荒芜的一座山峰,峰顶光秃秃地犹如一块巨石,辟出一个台子,风吹雨淋,什么遮挡都没有,用来关禁闭最适合不过。
程双被山下花圃的老庄真人带上来,庄真人模样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原是太白的外门弟子,后来入了内门,练成金丹升了真人,内门里有些人,玩笑似的喊他“老庄”,憨厚的庄真人笑呵呵的也应了。
“咋样?待在上头是冷了些。”庄真人看着程双,“又给怜光那小子顶了罪来的吧?”
程双笑笑,拣了个石凳坐下。天色将晚,庄真人闻闻风里:“还有股酒味。我去给你找身衣裳换了,再寻点吃的。”他把抄门规用的纸墨笔砚放在石案上,下石台去了。
石台附近设了专门的结界,程双是走不出去的,他吹着有些冷冽的风发了半个多时辰的呆,心道庄真人怎的还不来,忽然石台下面就有了动静。
一个人影一个漂亮的云纵翻了上来。程双一怔。
周怜光提着大盒小盒的东西,稳稳落地,冲他一笑。
“师兄你啊,叫我说你什么好,那伙人不吭声,你就上赶着去顶缸?”
吃过晚饭,周怜光躺在石案旁的地上,一边随手翻着那本门规一边道。程双在另一半将纸笔铺开,提笔在纸面不紧不慢地写下门规的第一句。
“师父叫我照顾你。”
周怜光的手一顿,脸上露出“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程双看了看天色道:“你还不回去?”
“不回去。”周怜光一下坐起身,“帮你抄书。不过,要先把衣裳换了。”
他抖开自己带来的衣裳,凑近程双,却忍不住嗅了嗅,低笑道:“还挺香的。”
程双身体一僵,只觉周怜光介于少年和青年的身体靠近他,热乎的鼻息打在他脸侧,带起一股流经他心口的令人战栗的热意,登时手脚都不自在起来。
周怜光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程双换过衣裳,两人便头挨着头做起抄写来,峰顶上前半夜风大,到了后半夜,风渐渐止了,两人抄着抄着,不知不觉趴着睡着了。
这一睡便直到清晨,熹微的晨光落在程双眼皮上,他睁开眼,看到师弟趴在桌上的睡颜。
此时朝霞喷薄而出,金光万丈,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程双情不自禁地,一点点伸出手去,妄图触碰这人的眉眼。
却在清风拂来时缩回了手。
周怜光在峰顶上吹了半夜的风,醒来精神却不错,和程双道别来到白鹿峰,正是晨练的时辰,他是掌门亲传,众弟子都等着他。
“周师兄好!”
“见过周师兄!”
站在前头的杨玄也转过来,笑嘻嘻地正要招呼,周怜光却将他的肩背一揽,低声道:
"下回,下回你若还欺负我师兄老实,拿他垫背,我可就不客气了。“
杨玄的笑容一僵,不自在道:“我向他道歉,我向他道歉总行了吧?”
周怜光笑着拍拍他的肩,放开了。
“盟主?”
一声呼唤将周怜光从回忆中唤醒。他骑在马上,身后是天璇堂主,而不远处是地宫入口。
周怜光和他身后跟着人纷纷下马,地宫门口,杨玄一身劲装软甲,朝周怜光抱拳行礼:“见过盟主。”
周怜光抬手示意免礼,走进地宫。这一座地宫是十多年前修建的,就在玉京的附近,取其背靠的望空山的地脉灵气,用以温养地宫中封存的一样东西。
整座地宫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聚灵阵,周怜光和众人穿过弯曲的隧道,来到阵心处,只见中央的石坛上,一座高近十丈的金轮,正缓缓随着灵气的涌动而转动,轮身上浮动着火焰般明亮的纹路。
这便是传说中八千年前,由万德圣人亲手铸造的、用以推动天地灵气运转的曜日轮……的轮骨。
没错,曜日轮的结构分为轮心和轮骨,而在这里的,仅仅只是一座轮骨。没有了轮心汲取灵气,轮骨会很快朽坏,所以需要源源不断的输送灵气来温养它。
但如今天地灵气枯竭,连昆仑闻名天下的镇门之宝洞明泉,如今灵气的涌动量也只有当初鼎盛时期的四成,望空山的地脉灵气,在温养了这曜日轮骨十几年后,已经枯竭了大半,不能再抽取了。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再选一个地方安置这座金轮。
“长老们仔细商讨过,认为除了京中的万佛寺,没有其他地方更适合温养轮骨的了。”天璇堂主。
玉京的万佛寺的地底,乃是玉京三座山脉和一座水脉的交汇之处,的确是再适合不过。周怜光点头,天璇堂主又道:“最好是在两个月之内迁过去。”
“两个月?”一旁杨玄皱眉道,“仙盟大会在即,京中已经派不过来人手了,哪还有人来搬这金轮?”
“那就从旁抽调。”周怜光略一思索道,“就从附近三州的金氏、季氏、岑氏各请调两百名弟子,即刻就办。”
天璇堂主和杨玄俱躬身道:“是。”
周怜光才回到地宫门口,忽然远远天空飞来一名仙盟修士,看他驾驭的飞剑和身上的服制,分明是仙盟的信使。
信使的飞剑急匆匆停在地宫门口,上前低声对周怜光说了两句话,周怜光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当即翻身上马,才要走,又勒住缰绳,对杨玄道:“你最好和我同去。”
回到仙盟,下属早在门口等候,待周怜光进门,便跟在他身后道:“是在信安府的城门外发现的,通报给了李堂主,堂主亲自辨明了身份,便派亲卫一路护送过来了。”
“人怎么样?”杨玄在周怜光身后焦急道。
下属道:“已请盟医来看过,没有大伤,只是经脉受了损伤,修为也尽失了,怕人得很,听说一路哭叫个不休。”
失踪近十年的人,能活着从魔界回来,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大幸了。周怜光两人随下属来到仙盟的一座后院,这里暂时被腾出来安置李素闲,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卧房传来发了疯似的叫喊:“滚开!滚开!”
杨玄不禁加快脚步,先周怜光一步进了屋子,却被飞来的一个茶碗打了个正着,捂着额头,怔怔地看着里间床上头发散乱的枯瘦女子:“素闲……”
昔日娇纵美丽的少女,竟成了这幅几乎认不出的模样。女子还在挥舞着枕头,将身边的一切东西扔向靠近她的人,又恐惧,又癫狂。
“素闲。”周怜光径直上前,一手接住李素闲扔过来的瓷枕,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素闲!你看清楚,不是别人,是我,周怜光!”
李素闲一时间顿住,呆呆地望着周怜光:“周哥哥?”
周怜光见她这幅模样亦有些心酸,点了点头。
“周哥哥!”她一下扑进周怜光怀里,抱紧他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周怜光抚了抚她的背脊,回头见杨玄雕塑般站在原地,便稍稍推开李素闲道:“素闲。你看那是谁?”
李素闲怔怔地看过去,待看清那人容貌,嘴唇开合了一下:“杨……”
“是。”周怜光点头,“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叫杨玄陪陪你,可好?”说着将李素闲交到侍女手上,走过杨玄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出去。
屋外,齐越恰好听闻消息赶来,只是站在院内没有进屋,见周怜光出来便道:“如何?”
“我探过她的脉。”周怜光蹙了下眉,“并无异样。”
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妹从魔界死里逃生,当然是好事,但那是魔界,一个失踪近十年、修为尽失的弱女子,是如何从那里逃出来的?
他转头吩咐下属道:“写信给李堂主,问清楚事情经过,再请他派两名亲信,就顺着李师妹来的方向追查,看能否找出什么痕迹来。”
“是。”下属听命而去。周怜光则又看了眼李素闲所在的屋子,眼中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