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是怎样炼成的》Anecdotes

20、陈府

　　伙计和管事面面相觑道：“这是太子殿下……”

　　“我说的是写这笔字的人！”程双已顺着玉帛看下去，看到祭文末尾缀着的落款：“陈兴寄……”

　　管事等人也被他的模样唬住了，下意识道：“陈大人是太子殿下的属官……”

　　“是那位姓陈的督造官？”程双忽然抬头。在得到管事的点头后，他扭头冲向了门口，拉住一名守门弟子道：“方才那位陈大人往哪里去了？”

　　那弟子见方才陈大人对程双如此客气，当下不敢推诿，指向一个方向道：“陈大人跟着一位师兄往那边去了。”

　　程双追了过去。

　　陈兴寄，陈兴寄……他在心中不断默念这个名字，是陈，还是程？

　　他一路追过去，却发现这个方向通往府邸的西北角，此时宾客们和府邸的大多数人都在前院的东南角，这个方向越走越是人迹稀少。最后。他在一处院墙边藏身起来。

　　只见不远处的一座安静的小院，方才和他告辞的陈兴寄正随一名刀宗弟子来到院门前，院门前同样守着一名刀宗弟子，朝着陈兴寄抱了抱拳，请他进去，而领陈兴寄来的弟子则和守门弟子一起，分站院门两侧。

　　前院举办丧礼，正是忙个不停的时候，有什么事需要特意到这僻静的小院里来谈？

　　程双留了个心眼。他远远地绕着这座院子转了个圈，发现正因为这里人少僻静，因此整座院子只有前门两个弟子守着。

　　他不由得屏息，悄悄翻过院后的墙，慢慢靠近后面两间退室。忽然想起一物，从宝囊里掏出一枚降息丸，在手中捏碎，登时一股淡雾似的细沙将他周身围住。此物可以短暂地掩藏他的气息，即便面临境界远高于他的修士，也可以藏匿行迹。

　　他慢慢靠近门前，只听隔着墙，传来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他听了一听，却认出来是六翮真人的声音。

　　“师父已经去了，事情要到什么时候才有个头？”

　　“三爷，此事可没有半途而废的说法。”这是陈兴寄的声音。

　　“可我那两个已经按捺不住了！”六翮真人道，“若是殿下还不肯出手，只怕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三爷勿急。”陈兴寄安抚道，“宫中的形式，三爷不是不知道，如今贵宗门的局面，连三王子都要来插一脚，殿下纵有心帮忙，也不好立即动手，三爷且放宽心。”

　　那头沉默片刻，六翮真人凝声道：“殿下交待的事，我已尽力……“他正说着，忽然双目一睁，扭头的瞬间手一挥，屋子的后门猛地打开：”什么人？“

　　陈兴寄陡然一惊，随六翮真人来到门前，只见□□院之中，一片寂静之中，鹄明真人的那只狮子猫瞪着一双一蓝一黄的阴阳眼，与两人对视。

　　六翮真人松了口气，对陈兴寄道：“没事。”

　　两人回到屋内，而程双伏在两人头顶的屋瓦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敢再逗留，悄无声息地从屋檐顺着院墙落下，离开了。

　　程双默默回到了筵席上，经过这一段插曲，他也冷静了一些，虽然心中仍然激荡不已，但若是贸然行动，只怕更难得到想要的答案。方才若不是有那只狮子猫作掩护，只怕已经惹祸上身。

　　话说回来，倒没想到北海宗府邸与太子来往密切的，居然是六翮真人。从方才谈话来看，似乎是六翮真人以替太子办成某事为交换，获取太子对他竞争刀宗门主的支持。

　　程双只觉事情复杂得令他头都痛了起来，眼下他连自己的事都搅不清楚，更不要去考虑其他人了。

　　浑浑噩噩的，待丧礼结束，已是接近傍晚，回到驿馆，程双看了看入夜的天色，决定不再忍耐。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从那可能是他父亲的人口中得到的答案。

　　陈兴寄回到自己的府邸，陈夫人迎上来，命人摆饭，几个儿女一一地过来见过父亲。他是凡人根骨，这辈子注定与修仙无缘，但眼下年方四十有余，已经是太子阁中的属官，掌管要务，深得太子信重。回到家中，夫妻和睦，儿女双全，这样的人生，不可以说不美满。

　　陈兴寄动筷，今天他的话不多，陈夫人知道他多半又在为朝廷和太子的事烦恼，也不多问，只是在晚饭结束时，冲小儿子眨了眨眼，小儿子见状，一溜跑到陈兴寄身边，按着他要起身的膝盖道：“爹爹，奕儿新练了几张字，爹爹去看看嘛？”

　　陈兴寄看见小儿子，脸上不免露出慈爱的微笑来。他的一手字体劲瘦风流，在盛京的达官贵人之间很有名气，连几位真人见了，都称赞其字颇有境界，自然也就对两个儿子的书法抓得极紧，闻言便道：“是么？这些日子练习可有进益？”于是牵着小儿子一路往书房去。

　　到了书房，小儿子把写好的字纸铺开，陈兴寄看了，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指点出几处不足，又捉着儿子的手，在纸上写了几笔。

　　小儿子今年七岁了，倚在他怀里，随着陈兴寄的书写专注地动着脑袋。陈兴寄见到此情此景，忽然像回忆起什么似的，手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墨点。

　　小儿子“啊”了一声，这写得好好的一个字，算是坏了。

　　陈兴寄将笔放下，轻拍了下儿子的脑袋：“今日就到这吧，爹爹还有事要处理。”

　　小儿子乖巧地收起字纸，陈兴寄将他牵到门口，交给乳母。

　　站在门内，眼看着小儿子出了院门，他这才关上房门，一扭头，只见一个黑衣蒙面男子，站在他身后的东厢房中。

　　陈兴寄猛然一惊，退后两步，差点抵上房门道：“什么人！”

　　男子摘下蒙面的布巾，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端正平和的脸。

　　一时间房中静极了。

　　陈兴寄反应过来，愕然道：“少侠，你……”他下意识手缩进袖中，攥住了某样东西。

　　“今天白天，陈大人不是问我的姓名吗？”程双道，“我叫程双。”

　　一瞬间陈兴寄脸上的表情从空白到惊愕、再到不敢置信，最后死死地盯着程双：“少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大人不是很清楚吗？“程双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然而事实上他的手攥紧成了拳头，还是在微微发抖，”二十多年前，也有一个孩子，像方才那样缩在你怀里写字，你可还记得？“

　　陈兴寄张了张口，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却似被程双一句话，唤醒了多年前的回忆，他的眼光在程双脸上来来回回打量：“你……真是双儿？”

　　双儿。到此时此刻，程双终于完全确定，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教他读书习字的父亲。

　　陈兴寄神色变动激动，忍不住朝程双迈进了一步，程双却保持着警惕，盯着对方：“我来只是想问一句。当年家中出了那样的事，你去了哪里？“

　　“我……我到处找你啊！”陈兴寄张开手，眼神哀痛地看着程双，“我将家中和村子里，连附近的山野都翻遍了……”

　　”那娘呢？不是魔修杀了她吗？为什么你逃出来了她没逃出来？“

　　陈兴寄道：“我不知道。事发时，只有你和你娘在家中……待我回来时，家里已成了废墟……”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什么？”

　　程双的指甲掐进了手掌：“在那之前，你可曾发现什么……”他循着在红叶村回忆起的残缺记忆，“在我的脸上，你看见了什么？”

　　陈兴寄闻言呆住：“双儿，你……”

　　“是魔纹对不对？”程双已经控制不住脱口而出，这些天，这些事已经在他心中压抑得太狠，在这一刻所有的疑问都喷薄而出，“你在我脸上看到了魔纹，我是魔……”

　　“双儿！”陈兴寄又上前一步，“你冷静一点。那不是你的错，是你娘……”

　　“是我娘？”程双心脏跳得太猛烈，叫他战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是我娘做的？我娘让我变成魔修……”

　　“不，你娘她必定是有苦衷的……“

　　“苦衷？苦衷会让一个母亲将自己的孩子炼成魔修？”程双回忆起自从在自己身上发生魔修的迹象时的种种，他几乎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不，他本就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那你呢？”程双泛红的眼眶瞪着陈兴寄，喊出了那个暌违了二十多年的称呼，“爹！为什么你不阻止她？你不是我爹吗？”

　　看着程双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陈兴寄心头一酸，也流下泪来。

　　父子俩对站着，程双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在陈兴寄的沉默中逐渐平复。最终，陈兴寄低沉地开口道。

　　“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