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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长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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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双寻了个借口离开筵席,朝着那端上酒菜的仆从背影追了过去,仆婢来往太多,程双一直追到两层楼以下,上前抓住那人的肩膀。
\"!“对方转过身来,却是一张惶恐而陌生的脸。
程双怔在原地,任凭这人向自己施礼,然后低着头离去,难道是他看错了?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程双扭头,看见他想的人就在他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殷平一身仆从打扮,不屑道:“只要我想来,还有我来不了的地方?”
没错,方才和酒壶一起放在程双桌上,正是当初在仙盟程双交给殷平,让他自己疗伤的药瓶。
程双还要问,殷平却将他一拉:“随我来。”
程双随他来到二层楼后的长廊,这里远离楼内,且往下看,便是小桥流水,是楼阁围出来一座庭院,月色下的流水声,衬得周围越发静谧。
程双道:“现在可以说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殷平又恢复那懒洋洋没所谓的样子:“没什么,随便玩玩。”
随便玩玩能玩到这华音坊,能玩到他面前来?程双也是习惯了殷平什么都不肯透露的姿态,道:”既然是随便玩玩,那我便回去了。“
“等等!”殷平一把拉住他,“我有东西给你。”
程双回头,皱眉道:“什么东西?”
“你在这里等会儿。”殷平收回手,自己往廊外走,“我去拿。”
程双便留在远处等他,站了一会儿,他倒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没有人声的喧哗,使他疲于应对,安静的四周,使他烦乱的思绪也静下来了。
远远传来悠扬的丝竹,程双出神地听了一会儿,脑海中却是又回忆起歌女唱过的,母亲哼过的曲调。
他摸了摸怀里,歌女送他的那支玉笛,他一直随身带着。
此刻四下无人,程双拿出那支玉笛,摩挲片刻,横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回环的曲调在静谧的月色下散开,吹到某一处时,截然而止。歌女说过,曲谱有一大半的残缺,这后面的调子都没有了,程双也记不起来了。
“有两个音吹错了。”
程双手里的玉笛差点拿不稳,他转过头去,只见长廊那边,站着一个男人。
两人站着,你不言我不语,足足有三四个瞬息,男人才道:“若不介意,我可吹给你看。”
程双看不准此人的来历,若说是这里的客人,他一身黑衣,显得太朴素无华了 ,若说是其他,对方身上那杀伐决断,掩藏在质朴无华底下的一股骇人气息,却又让人难以忽略。
男人的眼周已有了些皱纹,但眼神直压人心,程双不自觉的,将玉笛递了过去:“……请。”
男人将玉笛一横,熟悉的曲调又响起,只是与方才程双吹的略有不同,程双一听便知道,这才是原曲。
到了后面方才截断的地方,曲调婉转自然地衔接下去,直到最后。
余音仿佛还在空中颤动。程双久久难以回神,男人看了看手中玉笛,将它还给了程双。
程双捏着笛子,忍不住道:“请问,你对这支曲子如此熟悉,你可知道它的出处?”
男人看着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什么,道:“这是你父亲谱的调子,你忘了?”
“我父亲?”程双浑身一震,”你认得我父亲?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男人只是注视着他,无言转身。
“等等!”程双冲上前去,企图抓住男人的衣角,“我父亲……我爹在哪儿?你告诉我!“
然而男人看似从容地在长廊的转角一过,程双抓了个空,再往前冲,却是一个踉跄,又回到了楼内,仆从来往,哪还有什么黑衣男人?
程双在仆从之间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一个人,冲上前去揪住他的后领。
“喂!”殷平冷不丁的,还真被他揪住了衣领,“别在这里!”
他将程双的腰一带,把人顺便带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里,这里的屋子都是厢房,专供客人饮酒作乐用的,陈设雅致靡丽不说,内间一张宽敞的床榻,旁边则是一扇六页的刺绣屏风。
关上门,他刚要回头说话,迎面便是一拳冲来。
程双极少如此激动,居然把在太白学到的拳法掌法发挥出了十二分,和殷平一番扭打拆招,从外室打到内室,后者先忍耐不了,一个旋身把他按倒在榻上:“你搞什么!”
程双瞪着他,双眼竟是微微泛红:“你们是故意的……你们早就知道?\"
殷平道:“什么你们我们,你在胡说些什么?”
程双手上还要运劲,被殷平牢牢架住:“你和那个男人!他去哪儿了?”
殷平面露不解,不耐烦道:“什么男人,我在这儿拿给你的东西,你就上来动拳动脚的!”
程双一怔,殷平脸上的神态不似作假,他慢慢地,松开了冲对方的手劲。
殷平见他慢慢清醒过来,也就放开了手,身子坐起,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皱,待程双坐起身来,便将怀中一物拿出来:“诺。”
程双转头,殷平手里的,莹白微微泛黄的,分明那日他被罗刹鬼抢去,来不及追回的玉佩。
殷平拿着玉佩晃了晃:“哎,还要不要?”
程双看着那玉佩,此时此刻再失而复得,他心里,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程双伸出手去,正要将那玉佩拿回,忽然房门被叩了叩,被径直推开道:“师兄?”
程双两人抬头,只见外室走进来站住的,赫然是周怜光。
周怜光见到程双和一个青年坐在床榻上,目光先是一闪,而后看清楚青年竟是被押送进仙盟的殷平,眼神便是一沉。
随后他又看到,程双多年随身佩带、视作父母遗物极为珍惜的玉佩,居然被拿在殷平手里,且看架势不像是抢过来的。
程双慌忙站起身来:“怜光,你怎么来了?”
有殷平在,他在普云府城遇见罗刹鬼一事,可是一直瞒住师弟的,他心里不免有些慌张,但看在旁人眼里,又是不同的意思了。
周怜光语气平静,对殷平道:“你不是关押在仙盟大牢里么?”
殷平哼笑道:“拖周公子的福,早放出来了,你放心,是堂堂正正放出来的,不是越狱。”
周怜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向殷平手里的玉佩,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反而握住手里的玉佩,戏谑道:“怎么?这是人家给我的定情——”
殷平被程双冷不丁拽了一把,差点摔到床下去,手里玉佩也被人接过。程双道:“是我不小心丢了玉佩,多亏殷少侠捡到,还给了我。”
他边说边起身,来到周怜光身边,笑了一下道:“咱们回去吧。”
周怜光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中的神色略复杂,连程双都有些看不懂:“嗯。”
两人离开了厢房,身影消失在隔断内外室的纱帘之外。
一阵不知哪来的微风吹过,门被轻轻合上,殷平看着空荡荡的外室,冷哼一声道:“看吧,他满心满眼,就只有那个姓周的。”
床榻旁的屏风后,有人影微微一闪,黑衣男人走了出来。
“他还没有准备好。”
离开厢房回到顶层大厅的路上,程双以为师弟会质问,会怪他什么都不说,但周怜光却是一言未发。两人回到筵席上,太子招呼周怜光入座,又攀谈起来。
筵席之后,太白众人被送出酒楼。太子站在二楼的厢房前,目送离去的太白众人,对身边的少府阁正卿道:“老师觉得,这位周少侠有几分可能,站在我这一边?”
不错,这位年迈的正卿不光是太子倚仗的头号大臣,还是太子的老师,和王丞相一样,都是辅佐过三代君王的老臣。正卿道:“殿下不必心急,似这般人物,不是简单就能招揽得来的。”
身为天下三大剑宗之一的门派继承人,无论是一般人渴求的荣华权势,还是修真者追求的修为、功法,周怜光都唾手可得,像这样的人,甚至一国太子和平民乞丐,在他眼里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殿下只需耐心等待。”
“耐心等待?”太子苦笑了一下,“今晨我去面见父王,却得知三王弟刚从边境回来,父王要将他留在盛京,还要下令为他建府邸。”
“人君不与臣下争功。”正卿道,“殿下是太子,只需谨守本分,忠于陛下,安抚臣民即可。”
”是么?“太子低喃道,”当年的扶凌太子,不也是‘谨守本分,忠于陛下’?“
正卿的身体一颤:“殿下……”
“老师,您累了。”太子回过身,扶住正卿道,“我命人送您回去歇息吧。”
正卿被侍婢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下楼去了。太子重新看向楼下,太白众人已经远去。一名官员在随侍的带领下,上楼来到太子身后。
此人身上穿着有翼兽纹样的服饰,正是白天那名向太子示意程双可以进入暗道的阵法督造官。
“殿下。”
“那一日快到了。”太子转过身来道,“一切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