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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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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真人昏迷了,那药盅中被下了毒,幸而吃下去的不多,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但要等他醒转,不知是何时了。
最后的线索也断了。周怜光和程双回到客栈。
“你是说,飞龙真人的贴身老仆,竟是潜伏在他身边的魔修细作?”齐越蹙着眉头,有点不敢置信地消化着周怜光陈述的事实,“并且此人修为还不低,以飞龙真人的修为,竟未能看破?”
“飞龙真人身体虚弱,伪装的又是随侍他多年的仆从。”周怜光道,“依我猜测,此人怕是中途反水,正派堕入魔道,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说者无心,一旁听见的程双却是从里到外打了个寒战。周怜光路上便留意到他的心神不属,只当是被那魔修影响:“师兄你当真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给程双探脉。程双却是站起身来,借着这个动作缩回了被周怜光拉住的手,道:“只是有些累,我先回去歇息了。”
周怜光看着程双走出门去,直到齐越叩了叩桌面,让他回过了头:“若真是你说的这般,老仆在刀宗潜伏的这段时间,他的目的什么?”
目的是什么?周怜光想到飞龙真人对于大弟子赵敬的死所知甚少,起先还怀疑是他的三个徒弟隐瞒,此时却已明白,像林忠这样贴身的仆人,要阻断外面传给飞龙真人的消息,甚至扰乱他的判断,混淆视听,可比那些徒弟们要容易得多。
不过对方的作用就只有这一个吗?沈老爷,赵敬,落雁真人,全部死于相同的手法,他们到底牵扯进了什么事情中?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飞龙真人,此刻也被毒害陷入昏迷之中。
而那天崇叔来见他们,特意提了“月教”,若说这一切都是月教所为,为的是那颗镇在万象池底的曜炎珠,那么有太多的地方无法解释。
等等。周怜光忽然想到,那个林忠既然是飞龙真人贴身的仆从,那么虚坤刀作为飞龙真人的佩刀,自然能够被他接触到!
但他随即又想到,虚坤刀由飞龙真人交给仙盟保管,交接之中,必定是仔细验过刀的。曜炎珠的烈阳之力太过特殊,仙盟还为它专门请来了三清琼玉鼎,宝物与灵器之间,是有感应的,若珠子被人偷换,不被发现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那么一切究竟从何而起?周怜光对这件事的在意,并不只是因为崇林风的嘱托,还源于他的直觉。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将来你若成为一门之主,便不可放过任何令你觉得异样的细节,须知你一个人的决断,关系到的是一门的祸福。”
虽然他看上去万事不留于心,但父亲方淮的教导,他却从丢掉过。
次日,赏刀大会的比试正式开始。
“师兄?”周怜光等人已准备出发,却看见程双站在房间门口,没有和他们同行的意思。
程双道:“我不打算参加大会了。”
“为何?”
程双还是以那样温吞的眼神看着他,嘴唇却抿了一抿,将拿在身后的行李背在了肩上道:“我打算去沧沉州一趟。”
周怜光惊讶道:“你要再查下去?”
程双点了点头。
周怜光道:“那多少再等一个月,我和你同去……”
程双摇头道:“不必了。我于大会可有可无,我想趁着这段时间去调查清楚。”更要紧的是,他不知道在前方等着他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真相”,可不可以让师弟知道。
周怜光是太白的主心骨,赏刀大会没了他不行,程双便正好趁这个机会,独自去寻找线索。
周怜光站在那里,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这好像是第一次,师兄要主动离开他。
师兄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就像小的时候,他和伙伴们在门派里满山满野地疯玩,但只要觉得累了,回身一伸手,师兄那双并不算有力,甚至有些细瘦的手臂便会把他圈起来,抱在怀里,他只要趴在对方怀里,感受他走路那一颠一颠的节奏,便能安心睡着。
等长大了,只要他回头,师兄总是在身后不远处,温吞地看着他。
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一起找到道侣,一起成婚,一起有孩子,某一天他成为掌门,师兄也依然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
这在他心里,是理所当然到都不会去想的事情。
此时此刻,周怜光却只能握了握程双的肩膀,道:“路上小心。”
驿馆门前,程双牵了一匹马,和周怜光等人相背而行。
扶云的国境,囊括沧沉、海陵、东济三州,其中沧沉州在西北侧,程双只身上路,御剑飞行外加骑马,走了约莫十天。
他走得并不急,对于前方未知的真相,他本能的有一种恐惧,但他身上发生的种种,就像悬在他头顶的利剑,逼得他不得不向那里靠近。
十一天后,程双来到了普云府的府城。
普云府在扶云的边境线上,居住者大多是凡人百姓,算不得什么繁华之地,但府城中,自有一股祥和安定的气氛。
程双甚至在走过一家老旧的点心铺子时,闻见那清甜芬芳的味道,恍惚想起幼时在山村,他曾坐在家门槛上,乖乖地等着进城的父亲,给他带上两包杏仁酥回来。
他在城中歇了一夜,次日一早起身。红叶村距离府城有数十里远,他御剑飞行不过半个时辰,便看见依着连绵的群山,遥遥一片水田,水田旁便是一座小山村。
还是早上,村子里一片清晨的朝气,农夫们正准备出门上田干活,小孩子在农妇们的呼喊声中跑出家门,这个村子地处偏僻,很少有外人来,看见程双走在路上,许多人都投来新鲜好奇的目光。
程双沿着村中的道路走得越多,对于这村子的熟悉感便越来越强烈,身体比他先回忆起了一切,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村子最东边的一座农院前面。
此处被荒芜得太久,院子的木门倒了半扇,另外半扇也在腐朽中摇摇欲坠,程双踏进院中。
这是他的家。
院子正面的两间屋子,已经被破坏得七七八八,半边倒塌,另外半边里,尽是结满蛛网的残骸,两旁左边是厨房,右边是柴房。
程双在院子里呆站半晌,记起当时,他就是在柴房被发现的,于是进了柴房,环顾四周,忽然心念一动恍惚记起什么,他看向屋子摆放杂物的一角,那里堆出来的一点空隙,恰好够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窝起来。
他过去,不顾灰尘肮脏,稍稍推开几样杂物,缩进了那个空隙里。
柴房里光线昏暗,灰尘簌簌扑将下来,他不由得闭了闭眼,忽然脑海中,母亲的脸一闪而过。
“娘……”程双不由得轻声喊道,他一只手撑在墙壁与地面的衔接处,突然拇指动了动,摸到了某处不平整。
程双蓦地睁眼,低下头去。手顺着那处不平整摸将下去,感觉到了一条拼接镶嵌的线。
他的心猛地狂跳起来,继续摸索,手指在被杂物遮挡的地面,摸到了一处凹槽,将手指伸进去,一勾,只觉有什么尖刺扎进了指尖,手吃痛地一抬。
一声沉闷的响声,一块方形石板在尘土飞扬之中,被掀了起来。
程双被呛得咳嗽几声,惊愕地看着石板露出的朝下的背面。那上面一角沾染了他的指头血,而整个背面因为这一滴血,显现出晶莹发亮的纹路!
这竟然是一个以血来启动的法阵!方才若不是程双的血,只怕寻常人即便摸到了这处凹槽,也打不开这石板!
石板掀开后,一道狭窄的入口出现在他面前,由一架石梯通往下面。
这石板阵法既然能够通过他的血来启动,那么这道入口,多半便是他的亲近之人设下的了。不是父亲,就是母亲。
程双压着手指上的口子,在查探过下面没有危险之后,便取出一盏自明灯,从石梯缓缓往下,这入口勉强够他容身,石梯也没有多长,踩了约莫十余下,便碰到了坚实的地面。
就在他双脚踩上地面的一刹那,整个地下空间忽然接连亮起近十颗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芒明明该是很温和的,然而那一瞬间程双只觉得无比刺眼,与此同时,一股锐痛从脚底上来,直过心房,直逼得程双向后踉跄一步,人和自明灯一起摔倒在地上。
“孩子究竟怎么了!我要你的实话!“
“孩子很好。”女人的声音很冷静,“你宁肯相信外人的话,也不肯信我么?”
“可我亲眼见到孩子脸上……”
小程双坐在自己屋子的门槛上,瘦弱的身子抱着邻居家的黄狗,呆呆地看着主屋窗纸上的两道人影。
“……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这是害了他!”
……
“双儿,听着。“母亲突然将程双拉到柴房里,”待会你就躲在下面,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爹爹不回来了么?”
母亲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痛惜,但脸色依然是决然,她抚了抚小程双的脸道:“爹爹很快回来。”
小程双缩在石板下的地下室里,他等了好久,好久,等得饿极了,最后他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他想看看父亲回来没有,父亲每次进城回来,都会给他带杏仁酥的。
刚爬出入口,小程双只觉天旋地转,他体力不支地晕过去了。
程双在地下室苏醒,他勉强爬起来,看着被夜明珠照耀得明晃晃的地下室。
在他脚下,是一个巨大的、纹路繁复的法阵。
他忽然颤抖了一下,靠着记忆找到墙角的柜子,他手脚不稳地翻找着抽屉,最终在一方抽屉里找到了一本残破的手记。
手记已经残破了,字迹模糊不清,脆黄的纸张一碰几乎就要碎裂开来,程双努力地辨认上面的字句,翻到最后几页,看到了残缺的“双儿”“魔”“来不及”等字眼。
他缓缓转过身去,看着面前巨大的法阵,他曾随太白的一位长老学习过阵法,所以即便没见过这样的阵法,他也能清楚地辨认出。
这是一道封魔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