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翞矜

2、Nightmare

　　梁启明老师正在批评一戴眼镜小同学上周物理作业没写完，就听到教室门口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报告!"

　　叶骁插着兜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人后，目光停留在了江燃旁边的空座上。

　　"哟，我的课代表回来了。这上学第一天就迟到不太好吧。"梁老师指了指那个位置，示意他进去坐好。

　　全班同学都用一种近乎膜拜的眼神看着那一步步向后门走去的身影，然后就听叶骁懒洋洋地回嘴:"您不讲道理，我是踩着第二遍上课铃进来的。怎么就能算作是迟到了。"

　　老梁上学期已经领教过他的能言善辩，没理也能颠倒黑白。更别说这次本来就只是在调侃，他就顺势放过了自己的得意门生。

　　"好好学，别天天吊儿郎当的。"

　　"哦。"

　　江燃看着叶骁停在旁边，把自己的包从他座位上取了下来，冲他笑笑:"又见面了。"

　　"嗯。"叶骁看了一眼他贴在桌上的课表，字迹有点眼熟，挺好看的。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把生物书拿出来往桌上一丢，趴在了桌上。眼睛半睁不睁地很快就阖上了。

　　这一睡睡得人事不知，老梁看到了居然也罕见的没去管。

　　让一些想见叶帅再怼老梁的看热闹人士兴致缺缺。

　　生物老师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叶骁依旧在下面睡得昏昏沉沉。

　　在江燃提醒了三次以后，叶骁终于在放学前结束了补眠。

　　两个人一路走到地下车库，相顾无言。

　　叶骁把车推出来，一脚跨坐上去，笔直的长腿撑着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同样注视着他的江燃。

　　"谢谢你帮我收拾东西。"

　　声音很好听，江燃很早就知道。却比暑假碰到的那次更显疏离，其实不过过了两周而已。

　　江燃挠了挠发顶，他一紧张就习惯性地这样做。然后慢吞吞地开口:"不客气。"

　　叶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江燃被看得有点发慌。

　　"哦，你是上次那个数竞的江燃。"

　　原来你大爷的早上根本没认出来人家是谁，只是象征性地"嗯"一声敷衍他。

　　叶骁顿了顿，又再次开口:"要我送你吗？"说完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自己的车。

　　虽然还挺想坐单车回家，但江燃看到这是辆变速，根本没有后座。况且从叶骁的语气里中也能听出来，他并不是真心想要送自己，只是礼貌性地客气一下。

　　他旋即摇了摇头:"谢谢，你先走吧。我在这里等个人。"

　　"哦，那么。再见。"叶骁说着猛地一蹬，骑着车在江燃的目光下渐行渐远。
　　白衫少年的背影映照在阳光下，像一幅静默的画。

　　江燃在他骑远后才走出校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家里必然冷冷清清的，就算有保姆做饭，但只要口袋里还有钱他都尽量不回家。

　　感觉到街上的行人都会与自己保持一段距离，而且他们行色匆匆。只有自己无趣的发慌。这种违和感已经不止一次让他觉得很难熬，可比起在人群中麻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待在一个地方的感觉更让人难以忍受。

　　手机铃声不停地响着。这个点一般不会有人找他，估摸着又是搞推销什么的，便没有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
　　可铃声一直坚持不懈地响着，逼着他不得不拿出来接通。

　　"喂"

　　对面是梅姨焦急的声音:"燃燃，你妈妈在家里晕倒了。我刚刚打了120，你赶紧到医院来吧。"

　　江燃的心猛的一沉，急匆匆地拦了辆车往医院赶。

　　记得去年他妈难得一次在家呆了整天，还是因为发烧。女人还有心情开玩笑，说工作忙得要吐血，指不定哪一天就过劳死了。当时他说要不你就别干了，他妈立刻就生气了，指着他骂了一顿什么:"我辛辛苦苦挣钱都是为了谁，你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还埋怨我们……"

　　闹得他头疼，然后摔门进屋。

　　可现在真的出事还是让他心慌意乱。
　　赶到的时候看到梅姨在手术室外慌张地走来走去。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满面沉郁。

　　手术室的门打开走出来，江燃急忙走上去询问情况:"我妈她……怎么样？"

　　医生看他一眼，面上波澜不惊:"没什么大碍，今天应该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才导致发作的。"

　　他每说的一个字江燃都知道，合在一起他也能够理解。可现在能刺激到她的事只有他、他爸和钱了。他妈是个很现实很精明的女人，他一直都知道。

　　"梅姨，你能给我说一下到底怎么了吗？我想知道我妈发病的原因。"

　　"你妈在家看了一早上的电脑，红红绿绿的一堆线条我看不懂。中午做好饭也没顾上吃，她突然打电话发了一通脾气就晕倒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急急忙忙地打急救电话然后把你叫来。"

　　江燃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妈前段时间投钱炒股，大概拿了几十万砸进去。现在打水漂了的话对他妈打击确实挺大的，然而直到苏妍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江峻涛都没有出现过。

　　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但是为了他两个人一直不肯离婚。他觉得挺可笑的，两个人继续不下去了的婚姻为什么要以他的名义艰难的维持下去。

　　吩咐好梅姨照顾他妈就回了学校，一下午都闷闷不乐的度过了。他不太想跟别人说这些事情，就一个人暗自舔舐伤口。

　　而叶骁一直到晚自习才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老梁也没有管他，估计这人也是来去自由如风习惯了，没把江燃略带疑惑的眼神看在眼里。

　　晚自习的时候叶骁的手机来了条短信，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视掉梁启明老师想要吃人的眼神说了一番什么。最后还是老梁妥协，叶骁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大家看着他和一个蒙着口罩，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往前走。旁边戴金边眼镜的男人跟他说了句什么，进来拿了叶骁的书包又跟上去。

　　"寒哥你俩胆子也是挺大，一个顶顶有名的巨星来公众场合，还是你迷妹迷弟无数的学校。就算遮得严实也不保证不会被人认出来。"叶骁从包里掏出写好的稿子，漂亮的字迹看得人移不开眼。

　　宋泽寒揉了揉他的脑袋，把软软的发弄得一团乱七八糟，笑眯眯地把稿子接到手里:"你不也挺厉害的，说走就走了，还是班主任的课。"

　　"你再讲我现在就回去，老梁说今天要讲点奥物题呢。"

　　叶骁弯了弯好看的眉眼，让宋泽寒看得不由得愣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个人一起跟白老师学音乐的时候，叶骁一直是被表扬的那一个。但是他心里从来没有过嫉妒，反而有点隐隐的骄傲。后来叶骁家里出事，他忙着演唱会的事只匆匆去病房看过他一眼就走了。那时的叶骁还在深度昏迷，也不知道之后有没有人跟他说自己去过。

　　叶骁出院后休息了一阵回去上学，抽空帮他写歌。也就是在那兵荒马乱的一年，宋泽寒唱了第一首"骁野"作词作曲的歌，在华语乐坛封神。出道八年终于取得这样的成就，当夜＃宋泽寒格莱美提名＃ ＃《依蓝》＃ ＃骁野＃就占据了热搜榜前三。之后他出的所有新歌都是叶骁写的词曲。而"骁野"这个名字在音乐界也是彻底红了。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呢。

　　助理王玄推了推眼镜，走上前去替两人拉开车门。神色晦明地扫了叶骁一眼，又飞快地侧过身去。

　　叶骁钻进后排靠窗坐着，微妙地在并不十分宽敞的空间里拉开距离。

　　"寒哥，我自己挺满意的。你看看还需不需要改。"

　　宋泽寒看着乐谱，轻轻哼唱起来。

　　王玄看了眼后视镜，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伴奏用什么钢琴吉他是不是太普通了点。"

　　"我试了一下，过门想用哨笛。"叶骁在书包里翻了半天，从夹层里摸出一支橙子味棒棒糖叼着，手指在腿上一下一下地敲着节拍。他清透的音色真的很适合唱歌，可叶骁已经三年没在人前唱过自己写的歌。记得当年老师评价他的歌声用的是一个"亮"字。简单地概括了他的优点:音色亮、技巧漂亮。

　　"挺好，我是没什么想要改进的想法。何况你自己都觉得满意了。说真的，我觉得比我之前那首《依蓝》要更有感觉。"

　　叶骁点点头，又摇摇头:"嗯……《依蓝》专业性、技巧性都比较强。对歌手来说难度也比较大。群众的接受度也不是很广，但还是吸了那么多粉我也有点意外。而《明天明日》是根据你的风格量身定做的，很多经历、情感都融在里面。所以你会更有触动。王玄说你最近走温情路线，我就做了。"

　　"我周一录歌，你要不要过来指点一下"宋泽寒微笑着邀请，笑意却只在表面浮了一层就淡去了。

　　他看到旁边的少年皱着眉回绝:"不了，这刚开学就少上一周再频繁旷课，老梁对于我干嘛去了也心知肚明，只是有意识地选择放过。但是得寸进尺的话，我还是有点怂。"

　　"那好吧，新专出了给你寄两份，钱最迟明天打到卡里。"

　　叶骁只给他一个人写歌，闯出名声以后拿得还是友情价。以他现在在业内的地位，找他写歌的人前仆后继，却被冷淡拒绝。叶骁说不给别人写就一直做他的专用，也从来不提价钱，宋泽寒说要多给点他也不肯收。

　　"嗯，祝你大卖。我现在有个柜子专门放你的专辑和程哥的影碟，还有各种周边。你们每次给我寄那么多干嘛？"

　　宋泽寒刷了会手机，在微博上放了张自拍以显示自己的好心情。听到他这话笑出了声:"凌程居然想和我抢吗？咱们俩才是同行，他也不自己掂量掂量。难道还想着后来者居上。"

　　叶骁不语，同行与同行间的竞争才更激烈。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自己没有想红的心和懒散的态度，才让宋泽寒觉得他温和无害。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看了《花木兰》首映，从17年底定了演员以后就对这部电影抱有很大期待。
可以说是一部合格的迪士尼公主片，有笑点有泪点。动作戏也很惊艳。
虽然上映过程曲折了一点，但它并不令人失望。
而《逆光》是我18年初开始写手稿的，原定于去年发表，可却无疾而终。
这个暑假鼓起勇气将四十二章存稿转化为电子版，在存稿箱里设置了首发日期为9月11日。
可能冥冥之中皆有因果，让木兰花开，逆光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