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华歌》疯帽

325、这个心愿

　　颍王颔首道：“是有一点，不过我也知道有些人家里穷，她们也是逼不得已才这样。”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女子，“皇姐，你登基以后可不可以对她们好点，我不想看着这些人在东京城这样的帝都中心，都如此衣衫褴褛。”

　　闻言，靖王淡淡地笑道：“自古以来的帝王，都没有办法达到这一点，我又能怎么样呢？贫富悬殊的差距是注定了的，只要有人存在，就不可能没有均衡的一天。很多事情不是统治者就能够左右的，那些企图操控一切不可能之事的统治者，最终都被推翻了。”

　　听了这番话，颍王撇了撇嘴，嘟囔道：“当皇帝有什么好呢？我从来没有想过当皇帝。皇姐，你觉得当皇帝快乐吗？”

　　靖王的面色有些阴沉，她低声喃道：“快乐，当然快乐了。我当年为了这个心愿险些被父君饿死，怎么会觉得不快乐？”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久得她不回忆那时候才十岁。但是每每想起此事，她都会浑身颤抖，那是她永生不忘的梦魇。

　　她从小便把她的野心掩藏得很好，在众人眼里她温润善良，是个性情极好邻家大姐姐般的人物。哪怕是在太傅池镜渊眼里，依旧是个乖巧文静的学生。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的梦想、她的雌心，便把她的五脏六腑疯狂撕咬，直咬得她喘不过气来。但是白天她依旧温润乖巧，虽然不得圣宠，但在父君和乳父若慈宫侍等近人眼里，她这个做女儿和姐姐的依旧完美得无可挑剔。

　　直到玉玺事件以后，目光深远而敏锐的父君，逐渐意识到她的不完美之处。在她的内心深处居然瞒着他，隐藏了那样一个惊天大秘密，他平生最为得意的女儿，竟然想效法自己的母皇、他的妻主，做一个谋权篡位的铁血帝王！

　　他慌了神，不想让女儿那稚嫩能力下，包藏着的野心，变成现实里发生的事情。在皇家，有些事情不能做，甚至有些事情根本不能想！他一生平淡，不想让他的女儿成为皇权之下的牺牲品。况且陛下并不喜欢这个女儿，他想要尽自己的力量，拯救他此生最爱的女儿。

　　于是他选择了和女儿坐下来，开始一场严峻的谈判，妄图打消她不现实的野心。可是这场他信心十足的谈判，最终却让他险些失去了他最爱的孩子。他说不动女儿，便下令宫侍断绝了女儿的饮食供用，想要逼她就范。可是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一向温顺和善的女儿，在这件事情上竟然这般的倔强。宁死也不肯答应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弃自己的野心。

　　于是蔚君怒了，真的下旨断绝给六皇女殿下的饮食供用，这一断就是两天两夜。

　　“皇姐，你就向父君认错吧，你这样下去饿坏了身子，会落下病根的。我们先向父君认错，再另外想办法好不好？”

　　九皇女心疼地看着她，皇姐平时性情温和，但如果真的固执起来了，比谁都说不通。可父君也是这样，平时都带着和煦的笑容，但是一旦真的动怒了，也是谁都没办法劝说的。这样的两个人甚苦成为了父女？

　　已经饿了两天的六皇女，此刻面色苍白、身体无力，却还是依旧固执道：“不，九儿，我不会向父君认错的，”她从榻上支撑起身子来，喘着气看着妹妹，“我根本就没错，为什么要认错？如果我真的向父君认个错，从此死了心，我会一辈子活在煎熬里，我会活不下去的……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被父君饿死……”

　　九皇女见她仍如此固执，心疼得直掉眼泪：“皇姐……”

　　六皇女移开了自己视线，苍白着双唇，自嘲地笑道：“如果没了野心，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动力？我这辈子身为皇女，就是应该为了上位手段尽出的……如果让我放弃，我还不如去死，我还不如死……”

　　那是她的梦想，她视为性命般的梦想啊，父君要把它夺走，她宁可就这样死了。

　　“皇姐，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九皇女泪如雨下，父君和皇姐，她最亲近的两个人，她怎么可以看着她们你死我活呢？“我去求母皇，我想办法去求母皇，她会救你的……她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因为生气，父君已经封锁了她们的求救路线，可是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皇姐死啊。

　　“九儿……”六皇女气若游丝，“如果我死了，你以后一定要听父君的话，不要再调皮惹他生气。”

　　她像交代遗言一般的话，令做妹妹的更加哭泣不止：“不要！不要皇姐……你不可以死，你不能死，你不要死啊……”

　　看着皇姐气息越来越弱的模样，就在她手足无措喊叫的当下，蔚君来了。

　　她急忙跪下，爬到父君的身边，拉扯着他的衣摆求道：“父君……父君你饶了皇姐吧，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皇姐她会死的，她会死的……父君那么疼爱皇姐，你不能这样对她……”

　　蔚君没有搭理她，径直走到了榻前，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音色平静道：“六娘，你知错了吗？”

　　六皇女这时候几乎连头也抬不起来了，她半晌才睁开眼来，看着眼前的父亲：“不，我没错……我没有错……”

　　见状，蔚君脸上的冷意尽显，连声说了几个好字，然后厉声道：“你们都给本君听着，谁要是敢给六殿下开小灶，无视本君的旨意，本君就将她拉到刑事房，活活杖毙为止！”言罢，垂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求着自己的女儿，冷声道，“带上九殿下，我们走！”

　　“我不走，我不走……皇姐！皇姐……”九皇女哭喊着，但最终还是被蔚君的人给带走了。

　　又过了半天，六皇女几乎已经耗尽了力气，但她还是不肯说一句求饶的话。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想下床去，却因为浑身无力，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声息。

　　守在内室的两个宫侍见状，急忙奔了过去将她扶起来，唤道：“六殿下！六殿下醒醒啊……”

　　其中一个宫侍，将手放在她的鼻翼下探了一番，微微松了一口气，对同伴道：“还有一口气，不过很微弱，我们快去禀报君上吧。”

　　另一个宫侍看了眼前昏过去的皇女一眼，也点了点头：“好，我们把殿下抬上床，然后去禀报君上。”不管殿下是生是死，都应该由君上自己来定夺。他们两个只是小小宫侍，哪有资格插手？

　　待他们将小主子抬上了床，离开以后，六皇女却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阴鸷。

　　她再次小心翼翼地下床，四周打探了一番，从窗户上爬了下去。由于无力，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她咬着牙爬了起来，衣裳乱了，发髻也乱了，整个人狼狈不堪。但是她没管这些，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继续向前跌跌撞撞地奔去。

　　能在后宫之中，决定后君皇女命运的只有皇帝。马氏她不敢依靠，只敢去向庆宣帝求救。虽然母皇不喜欢她，但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在大凤朝，虐待亲女是很严重的罪名，尤其是在皇室！

　　她咬着牙硬撑着来到崇德殿，希望母皇今晚在这里，不是在紫宸殿，不然她就真的撑不住了。

　　知秋看着远处奔过来一个狼狈不堪的人影，急忙上前喝道：“什么人？还不快站住！”

　　她抬起头来，艰难地看着她，但是心里却是窃喜的。因为知秋大总管在这里，母皇今晚一定在寝宫，不会在紫宸殿的：“知秋大总管……”

　　知秋闻言，定睛一看，惊呼道：“六殿下？怎么是你？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是谁伤了你？”见是皇女，她急忙上前接住她的身子。

　　而此时的六皇女，也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没有力量撑持下去。她软倒了下来，靠在她的怀里，无力道：“知秋大总管……你可不可以……给我熬一碗粥喝……我好饿……别，”她拉住她的衣袖，艰难道，“别告诉母皇……”言罢，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厥过去。

　　“六殿下！六殿下！你怎么了？快醒醒！”知秋摇晃着她，她的手撒了下来，落在地上。此时知秋的脑海里，只有一个认知在逐渐靠拢，那便是平日里温和无比的蔚君，竟然在虐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思及此，她急忙将六皇女抱了起来，吩咐守候在宫门口的宫女传太医，然后将她抱了进去。

　　庆宣帝看见她，抱着狼狈不堪的六皇女进来。也是惊了一道，惊怒交加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皇宫大内，谁人敢胆大如斯，动她的亲生女儿！

　　知秋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缓缓言道：“怕是，怕是蔚君君上……”

　　“什么？是他？”庆宣帝蹙起的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知秋据实禀报道：“六殿下昏过去之前没说，也没提蔚君君上一个字，只说自己很饿，向奴婢讨要一碗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