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华歌》疯帽

217、一个抉择

　　闻言，楼奉芝停止了磕头之旅。但是脑中的清明，也让她的内心更加崩溃。

　　为什么庆宣帝知道靖王的野心，却从来不曾干预她的作为？为什么要如此放纵她的行为？为什么，还能为什么？陛下这是想等猪棚里的小猪，长大有肉能卖个好价钱了，再杀它！

　　凝视着她，连磕头都磕不出来的绝望模样，庆宣帝冷笑一声：“看来楼家主是明白朕的意思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参与庆宣帝皇女的夺储之争。但是陛下的问话，让她猛然醒悟了过来。京城官员最喜欢在私底下议论的一件事，不就是陛下皇位的继承人，到底是谁吗？

　　以前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此人应该是燕王。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左膀右臂——右相卿戚如一党的强烈反对，还是因为她自己，本来就没有考虑过。总之在云箫太女谋逆事发以后，燕王在朝中的势力，反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制约。导致众人纷纷猜测，陛下心目中真正属意的那个继承人，根本不是燕王。

　　传闻之风便又朝着另一个，素来深受荣宠的沂王凤睿庭，刮了过去。接着庆宣帝却又在一场朝会上，宣布颍王进入兵部任职，加上右相党与靖王走得越发之近，众人开始一头雾水：陛下做这么多功夫下来，到底是想把皇位传给谁？

　　京官尚且不明白她的心意，像楼奉芝这种地方官员，就更加不明白了。况且她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在地方上做事，薄州的地盘很适合她的前途发展。若不是她的胞哥乃是庆宣帝的君傧之一，身处储位漩涡的靖王和颍王两姐妹，又是她的亲外甥，她是完全不用担心楼家以后的出路的。

　　听到庆宣帝方才的语气，这个继承人，是想让颍王殿下来担当吗？

　　思及此，楼奉芝擦了擦脸上如珍珠般大小的汗珠，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的意思该不会是……想把皇位传给……传给颍王殿下吧……”

　　却见庆宣帝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以朕这个九皇女的性子，她能够担当起家国天下的重任吗？她甚至是为了一个洛氏连侧君都不纳，这样自由散漫的一个孩子，你让朕怎么放心把江山交给她，怎么替她铺路？”

　　闻言，楼奉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陛下没有这么想过就好，这就好……陛下既不属意颍王，又那么憎恶靖王，她们没有上位的可能性，楼家以后的路也就不会难走了。

　　还没等她彻底放松下来，却听到庆宣帝继续道：“你真的以为，朕完全就没有考虑过靖王吗？”

　　这句话如同一桶凉水，彻底泼在了楼奉芝身上的那一刹那，她唇边还残留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没有换下来。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真的有心传位给靖王？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听了这话的楼奉芝，急忙上谏言道：“回禀陛下，靖王殿下绝对不能够成为下一任的新皇！既然陛下这么了解她的野心，就更加不能选择她当太女，危害国家社稷。”

　　闻言，庆宣帝侧目问道：“你就那么不希望，你那个大外甥，成为大凤朝下一任皇帝？楼家主，你是怕你这么多年以来，都在为了蔚君的遗言而阻止她的野心发展。怕有朝一日她上位以后，你楼氏一族会粉身碎骨；还是你真的纯粹一心，为了让蔚君的遗愿不会落空？”

　　楼奉芝抱拳禀报道：“陛下，下官说实话两者都怕，这两者有必然的联系。如果陛下没有起让靖王殿下登基的心思，那么下官什么都不用担心。下官早已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下官可以被靖王殿下所问罪，楼家却不能够出事！如果楼家出了事，下官这个家主不仅对不起族人，更加对不起楼氏的先祖。所以下官恳请陛下，千万不能让靖王殿下成为太女。”

　　闻言，庆宣帝冷笑了一声，讽刺道：“可是楼家主，你那个外甥可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啊！你该怎么去阻止她的野心？这么多年来没了蔚君的抑制，她在朝中发展迅速，却一直竭力掩盖。让所有人都以为，朕的肱骨之臣和最为信任的好友，整个党派都在维护前太女，自己却躲在后面看戏剧。楼家主，你要知道，如果朕不打算考虑这个逆女，绝对不会留她到今天！”

　　这句话的意思是，即便是留她到了今天，如果她反悔了或者有了别的可能性，她也不会让她继续活下去。

　　楼奉芝的瞳孔一张，陛下对靖王，竟然下了这般的赌注！

　　看着她的神色，庆宣帝知道，她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继续冷笑道：“楼家主，如果朕要你在靖王会因为得不到皇位而死和让你协助她上位，这两个可能性之间选，你会怎么选择？”

　　而此时的楼奉芝，思维还停留在庆宣帝刚才的圣意里。顿了好一会儿才见她反应过来，急忙拱手谏言道：“启禀陛下，蔚君君上当年病薨时，让下官照顾着二位王殿。下官虽然能力不足，但是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她们二人的消息。陛下如今这样说，实在是在为难下官。而且凭借靖王殿下现在所拥有的势力，完全没有必要再寻求下官的支持。”

　　大凤朝的祖制是，后宫君傧的父族不得干政，楼奉芝深晓其中的道理，也从来没有想过掺和其中。她们楼家祖祖辈辈，都在追寻衣食无忧、而又不会成为朝堂牺牲品的生活。她和她的胞哥楼蔚君，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又岂会不遵循先人的祖训，让楼氏一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呢？

　　可是……可是陛下今天对她说的一席话，分明是要逼迫她做出一个选择。

　　如果不帮靖王上位她就会死，这样一来，她就枉顾了君上临终前对她的嘱托，让她替他保护好他的两个宝贝女儿。如果帮了她，就对不起胞哥的临终嘱咐。凭她对靖王的了解，也不能够确定，她会不会记恨那些年的事情对她下手，还得承受将来的风险。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不管是会害死靖王，还是会害死楼家，她都是罪魁祸首。庆宣帝直接将她摆放到了最为显眼的位置，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要被在天之灵的蔚君所怨恨。

　　楼奉芝悲凉地闭了闭眼，她在薄州启程的时候，想到了靖王的野心，但是没有想过庆宣帝的心思。更加不会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会用靖王的生死来威胁她，在家族和对蔚君的衷心上，做出一个抉择。

　　楼奉芝母女进宫一趟，绝对没有想到，竟然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陛下居然开始打起了靖王的注意，另一方面，还不放过沂王和颍王两位王殿。她的意思，是要在仅剩的这几个皇女里，再掀起一场夺嫡风暴，不顾后果的选择出一位优秀的帝皇吗？

　　这场紫宸殿觐见，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庆宣帝下令，当时一个时辰以内不得靠近紫宸殿，违者格杀勿论。所以除了当事人的庆宣帝与楼家母女，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刚走出宫门，楼奉芝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整个人天昏地暗、摇摇欲坠。

　　楼葭急忙扶住了她的身子，满面担忧地看着她，嗫嚅道：“母亲……”

　　楼奉芝摆摆手，拒绝了她的搀扶，独自一人朝前走去。

　　这时候的楼奉芝，抬头凝视着舒适怡人的温暖天气，心思却飘散在了九天之外。

　　七年前，君上还活着的时候，那是庆宣七年的一个普通日子。她后来很多年都在想，如果那时候拒绝了君上的请求，他是不是不会得到那样一个下场？只是她很久以后才觉悟出来，那时候一切早已经晚了。

　　“臣给蔚君君上请安，君上千岁。”华音殿里，楼奉芝向蔚君行礼。

　　蔚君颔首，道：“妹妹不必多礼，坐吧。”言罢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谢君上。”楼奉芝落座后，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蔚君开门见山地道：“本君找你来，是想让你带六娘走，不管把她带到哪里去，她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闻言，楼奉芝顿时惊愕不已。似乎不敢置信，这句话是由眼前的男子脱口而出的。

　　他在想什么，把六皇女带走？带去哪里？六皇女是陛下的亲生女儿，纵然蔚君自己舍得她与自己分开，庆宣帝也不可能放她走。虽然陛下不喜欢这个女儿，但是也不至于让她远离京城，她可是她的皇女。

　　蔚君看着自家妹妹惊愕的神情，咬了咬牙这才继续道：“不是我非要下这个狠心，我也舍不得六娘，她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可是本君已经别无她法了，她的野心太大，太女和五皇女，我们一个也惹不起。我一辈子，只想要她们姐妹俩平平安安的而已。可是六娘她……我实在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妹妹……我不能看着她卷入权力漩涡去送死，陛下又一直放任这些女儿们的作为，我只能求你带她离开……只有她平安离开京城，我才能安心。妹妹，我求你帮我！只要你带她走，远离这京城的纷纷扰扰，本君什么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