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特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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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时光因暑气未至而显得短暂，许是大家都在忙上忙下，不知不觉，的场家众人到来已有第五日。
“冰室小姐。”
凛花走过书房廊外，被坐在角落的的场静司叫住。
“的场先生。”凛花走进来，敛袖而坐。
“你读过这些书吗？”
“读过一些。”
“也就是说，冰室小姐对的场家束缚的妖怪有所了解了？”
“不，只是大致对部分妖怪到来的时间和事件有了一点印象。”
“那么，你愿意说说对它们的想法吗？”
“想法？我对它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毕竟当面不相识，它们可能知道我，而我对它们几乎一无所知。”
“情绪呢？好奇、疑虑、憎恶、畏惧……虽然可能不会喜欢，但其他情绪应该会有一些吧？”
“一定要说的话，我应该有一些疑虑和畏惧。因为不知道它们有什么能力，又有什么意图，所以会疑惧。”
“即便冰室家的禁制会保护你，你也会疑惧。”
“是，就算我现在还被保护着，我也会感到疑惧。的场先生也读过了吧，冰室家因为除妖血脉的凋零，禁制的力量大大削弱了。何况，那些妖怪被束缚在这里，不能伤害冰室家的人，甚至在必要时必须保护冰室家的人，或多或少都不是自愿。一旦禁制失效，它们会做什么呢，我每想到这里，就非常不安。”
“你觉得，你们和妖怪是强迫与被强迫的关系？”
“不，我们是契约关系，只不过，对那些妖怪来说，它们更希望不必接受这样的契约就能留在这里吧，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冰室家先来到了这里，就定下了凡留在这里的妖怪必须接受的契约，它们选择了留在这里，不管是太喜欢这个地方也好，还是太自信一定能够冲破契约的力量给我们这些傲慢的人类一个教训也好，遵守契约的规定不都是理所应当的吗？冰室家并没有强迫，这是它们自由意志的选择。”
“换言之，它们现在背叛了契约？”
“契约存在的话，才存在是不是背叛的问题吧；如果契约不存在了，那也就没什么能够约束它们的了。这本来就不是道德问题，归根结底，是人和妖怪的利益冲突。与其说它们背叛了，不如说，它们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得到了自由。”
“原来冰室小姐是这样想的，这就是你不怨恨妖怪的原因吗？”
“不，我不怨恨是因为怨恨一点用都没有，难道我怨恨了，它们就不会威胁到我了吗？既然不是这样，那我为什么要费时费力地去怨恨它们呢。”
的场静司笑了：“冰室小姐全都想得很清楚啊。”
少女认真地否认：“这才到哪里呢，我也只想到了我遇到的事而已，光是这些事，我还有很多没想清楚的部分。我困惑的时候更多。”
的场静司难得有意宽慰他人：“慢慢想，总会想清楚的。”
“是。”
的场静司靠坐在墙边，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冰室小姐对冰室家这么想，是不是也认为，除妖师降服妖怪，将妖怪收为己用，最后被妖怪反噬，是理所应当的呢？”
“不…我还没有那么残酷。我只是觉得，除非妖怪与除妖师日久生情，自愿被驱使，否则，妖怪被迫供除妖师驱策，在力量变强之后打破禁锢，这不是自始至终都可以被预见的风险吗？就像动物园里的老虎从笼子里跑出来会吃人一样，在这方面，妖怪和野兽应该也没什么区别。”
“嗯，言之有理，受教了呢。”的场静司笑得眼如弯月。
“的场先生是在取笑我吧。”凛花被那笑激得炸了毛。
“不，我是真的觉得耳目一新。像冰室小姐这样看待妖怪还这么讲理的人，很罕见的。”的场静司收敛了笑容，可嘴角依然是上勾的。
凛花看了他片刻，淡声说：“的场先生说是这么说，但你实际上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反感妖怪吧。”
“哦？何以见得？”的场静司很有兴致地问。
她这回可不会上当了：“直觉而已，的场先生不必在意。”
他一顿，继而很开心地笑了：“真是过分啊，明知道这样说我会更在意的。”又道，“说起来，普通人除了畏惧妖怪之外，大多也对能够祛除妖怪的除妖师抱有畏惧之感，冰室小姐对我似乎并无畏惧呢。”
凛花也觉得有些奇怪，她的真实想法在的场静司面前展现得也太快了，不过，这就是他有意挑衅他人的目的吧，为了看穿他们，但她“与世隔绝”已久，不该这么容易入彀才对，果然，不怨己方太弱，而是对方太强吗。
“我的异常让的场先生困扰了吗？这是我的不是，我会改正的。”
的场静司觉得他看到了一只明明有着尖利爪子的小猫，小猫非要把爪子遮掩在肉垫边的毛丛里，被招惹了就挠一下，疼有一点，却很痒。
他少有这么持久的好心情，和她在一起，总能觉得很有趣，止不住真的笑起来。
他轻笑：“不必，能够被这样以平常的目光看待，很舒服。”
凛花也不确定他有几分玩笑几分认真了，垂下浓密的长睫：“这就是我的荣幸了。”
的场静司笑了一会儿，和气地问：“这一次，我有幸得知真实的原因吗？”
凛花毫无闪避地看向他红色的眸子。
“同样是因为‘没用’吧。在绝对的强大之人面前，我无力反抗，畏惧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自己更难看罢了。”
的场静司眼中的笑意沉凝了下来。
他早已习惯了旁人对他的示弱，有时被冒犯了，还会故意放任这样的愚蠢之人陷入狼狈之态，不论如何，那些人的败落都激不起他的半点情绪。
可是，冰室凛花对着他，也露出这样麻木的认命表情，他莫名地不愉起来。
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不想她对他委曲求全。
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的场静司打破了书房内的静默。
“我刚才本来是想告诉冰室小姐，对妖怪的祛除从明天开始的。”
凛花感觉到了之前气氛的异样，但摸不到头绪，见他自己恢复过来了，也没有深究。
“还没有开始吗？我看的场家的各位做了很多工作了，以为就会这样按部就班、潜移默化地完成除妖呢。”
的场又微笑起来：“这样也不是不行，但就拖得太久了，冰室小姐还要去东京办理转学吧，不好在这里耽搁太久啊。”
“是这样啊，那多谢的场先生的关照了。”她停顿了一下，问：“有什么我需要注意的事项吗？”
“嗯…好好待在七濑身边？我这几日制造出了禁制在急遽衰弱的假相，妖怪们蠢蠢欲动，明天就差不多到禁制‘崩溃’的时候了，大妖怪很可能现身一搏，冰室小姐务必要注意安全，不要离开我们的保护范围。”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注意的。”
又是一段沉默。
“冰室小姐。”
“是？”
“你已经知道，祛除的话，妖怪可能会消亡，对吧？”
“……的场先生，”凛花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难道不是打着把大妖怪收归麾下的主意来的吗？”
的场静司没撑住，又被逗笑了：“所以呢？小妖怪呢？大妖怪不肯屈服呢？我可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啊。”
“所以，的场先生想听到我说什么呢？”
“冰室小姐会内疚吗？里面可能有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帮助或者保护过你的妖怪哦？还是说，你认为它们是迫于契约之力才不得不帮助或者保护你们，对此无动于衷呢？”
“我不知道。”
凛花低声说道。
“我从小到大的生活还算安顺，如果真的有妖怪替我消弭了危险，能够做到这种程度，那应该已经超过了契约的最低要求了吧。我很感激。”
她抬头看向的场静司，猫状的眼眸映着天边的夕色，泛着金绿的辉光。
“的场先生愿意放过它们的话，它们自由后一定不会想要报复冰室家或者想要伤害我吗？”
“不一定。”的场静司的语气很肯定，“妖怪是报复心很强的存在。”
“这样啊，”凛花的目光坚定起来，“那就没办法了。”
书房内已经一片昏暗，她越过他看不清的脸，看向他背后的余晖。
“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愿意背负可能的忘恩负义的罪恶。
我会愧疚着，好好活下去的。”
在她看不到的黑暗里，他注视着她，一瞬不瞬。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特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