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梧依旧，人非昨》兰风寄

10、真相

　　她走了，她终归是走了。
　　我站在大厅里，透过眼前那面巨大的镜子墙，怔怔看着她走进了门外的灿烂中，一步一步，离我越来越远，最终，消失。
　　她没有回头，我知道，她看开了，从今往后，我们再见无期。
　　刚刚在旋转玻璃门中，错身而过的那一瞬，我以为自己又进入了幻觉，她竟然那么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虽然，眼中尽是仇恨，我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她是恨我的，这点十年前我就知道，而且在我的设计之中。我故意引她恨我，将她气走，让她以为我对她从不是真心，在她面前做出一副薄情寡义的嘴脸，只是因为，我不想她受伤。
　　流光溢彩之约，并不是凭空捏造，那晚，我已准备好了银戒要向岚儿求婚，可却在等她到来的那段时间里，不经意听到了酒吧内沈筠的密谋，她恶狠狠地命令手下人除掉岚儿，而且可以不择手段。以我对沈筠乃至沈家势力的了解，我不寒而栗，我知道，沈筠定然是说到做到，人命在她眼中还不如她家的狗来得珍贵，何况是一向与她为敌的岚儿呢？
　　站在霓虹灯明灭的光影中，我头一次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不知怎样才能保护岚儿，我也完全没有保护她的能力，在沈家庞大的□□势力下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是我害了岚儿，没有我，沈筠就不会恨岚儿，岚儿也不会有危险……
　　等等，我蓦然一怔，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际，刹那间，心中百转千回。我微微苦笑：岚儿，对不起，我不要你出事，无论我做什么，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于是，我转身离开了流光溢彩，漫漫的黑夜中，我想的只是，我要保护你，岚儿，此生此世，我爱的……只是你。
　　第二天沈筠又来纠缠的时候，我微笑着接受了她的示好，看着沈筠惊喜交加的神情，我的心中一片冰冷：岚儿，对不起。
　　接着，我便和沈筠交往了，沈筠是个很霸道也很无知的女人，了解越深，她美丽外表下的丑恶就越让我恶心，可是，我不能拒绝，甚至还要费心去讨好，连我都觉得自己虚假得可笑。岚儿，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会后悔，只有让沈筠误以为她赢了，你才能平平安安地过下去，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偶然一次，我从沈筠望向你的目光中依然看出了恨意，我心中顿时一片冰凉，得到我，沈筠看来还未满足，不完全摧毁你，她不会甘心。于是，左思右想下，我先下了手，是我散布了你去流光溢彩做舞女的谣言，是我向学校告发了你，是我让你声名俱毁，但，你要相信，我绝不是故意伤害你，我只是用最少伤害的方式保护你，既然伤害不可避免，我只要你活下去，毕竟对我来说，只有你活着，才是我生存是唯一理由。
　　一切都如预料中进行，你处处受人白眼，甚至被学校勒令退学，我亲手将你逼上了绝境，可你却依然一昧地相信我会帮你，会为你证明。岚儿，不要这么相信我，好吗？我会心痛至死的。
　　那晚在碧梧街，我知道你就在身后，我知道你看见了相拥的我和沈筠，我更知道你伤得很重，可是，我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你以为我没有发觉，所以你默默离开，但你知道吗，我怎么可能没有发觉，你早已融入了我的灵魂，不用回头，我也能轻易发现你的踪迹，伤你，亦是伤我自己。
　　后来你去沈家找我，我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为沈筠帮腔，彻底让你心碎，可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也在滴血，伤你一分，却是伤我三分，你的爱断了，我的心也死了。
　　我亲眼看着你完成了凤凰浴火的蜕变，看着你从绝望中重生，美丽得让人炫目。其实我早就明白，你一直都是凤凰，只是没有机会浴火重生，所以你真正的美丽被掩盖，而今日，你一身的灿烂与辉煌，尊贵艳丽，性格中的激烈完全绽放，如火般燃烧。岚儿，你可曾想过，你竟是这样一个絶烈辉煌的女子，让我终生迷恋，至死不悔。
　　望着你冰冷的笑容，我的心似乎也裂了开来，岚儿，不要对我这样笑，我真的不坚强，我受不了，但我不能后退，我无路可退，我不希冀你的原谅，可是请不要对着我这样笑。
　　你那怨毒的誓言似乎还回荡在耳边，那一刻，我宁愿自己立即死去，可我明白，快要成功了，沈筠的眼中虽仍有讥诮，却不见了杀机，她不了解你，所以她才敢看不起你，她大概觉得你的誓言太虚幻，所以她认为自己高估了你，她不屑杀你。但我清楚，你是认真的，而只要你认真，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你离开了沈家，我也放下了心，可我却怎也没想到，林奶奶竟因那个谣言被气昏，更没想到她会心脏病突发而死。得到这个消息，我几乎站不稳了，我知道，我们之间彻底完了，再也没可能恢复到从前。
　　第二天，你离开了这个小城，我偷偷站在街上的梧桐树后目送你离开，看着你让人心痛的坚强，我忽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找不到任何理由为自己辩解，也好，这样我就可以死心了，如今我是再也无法配得上你了。
　　后来沈筠醉酒，从她口中我得知了沈林两家的前仇旧恨，我笑得苦涩：岚儿，纵使你不再爱我，但我仍无法停止爱你，你一直都是那么干净澄澈的人，我不愿你的双手蒙尘，所以，你的仇，我来为你报。
　　于是，利用沈筠的轻信，我整整在沈氏集团潜伏了八年，收集了足以摧毁沈氏家族那庞大罪恶势力的证据，亲手将沈家父女推上了法庭。看着他们被判刑，看着沈氏大厦逐渐崩塌，我十分平静，他们罪有应得，所以当沈筠在庭上大骂我忘恩负义时，我微微冷笑：我忘的什么恩，又负的什么义，你沈筠迫我逼走了岚儿，我连岚儿的情都辜负了，还有什么是忘恩负义。
　　八年的时光毕竟是太长了，也太寂寞了，没人能够了解，就连父母，他们也不能。所以父亲自觉对不起林家，将我大骂一顿后，把我赶出了家门，自己也在内疚中加速衰老，最终病逝，至死也未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岚儿，你可知道，虽然不想，但我伤的人却是太多了，太多了。
　　我将父亲葬在了你家人的墓边，我亲口告诉了他们这件事的真相，如果他们在天有灵，他们是会原谅我的吧，即使不原谅，我也无话可说，因为伤害你，就连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仇报了，心愿达成了，我就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思念，时光轻易逝去了昨日的洒脱，磨去了从前的棱角，如今的我，只是一个意志消沉的失败男人，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潇洒飞扬的秦天杰了。
　　今日的旋转玻璃门中，我终于又再见到了你，岚儿，你为什么要回来？我的心彻底乱了，那一瞬间，我的眼中尽是茫然与惊惶，你知不知道，在我以为自己终可以忘了你时，你的出现完全击碎了我的自欺欺人，原来自己终不曾忘记，这份爱早已刻入了骨子里，又岂会忘记呢？
　　而你，几乎与十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多了一分成熟与坚强，一身名牌套装完美地突出了你尊贵的气质，宛若一只辉煌的凤凰在九天翱翔，你天生是适合这种生活的人，看到你过得很好，我也安心了。
　　从镜中看着你断然离开，我的心一点一点刺痛，而后又归于麻木，也好，岚儿，你又你自己的人生，如今我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十年的距离，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而真相，就让它永远掩埋吧！忘了我，你可以活得更好，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必让我成为你的拖累，你这样完美，会有人比我更懂得爱你的。
　　我呢，仍会一直一直地爱下去，就像我新改的名字——秦恋林，别人都以为取的是“倦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的典故，说我恋乡，却不知这仅仅是一句誓言：
　　秦天杰永远爱恋林烟岚，生生世世，死犹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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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的阳光中，街上的落梧依旧，可人，却早已非昨。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了！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