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骨束斜玉》北有鹿鸣

12、第十一章

　　回了云间客栈，桃篱已等候多时。
　　“阿篱。”我轻唤。
　　“跟我来吧。”她说着转了身。
　　“等会儿，阿篱呀，你知道吗？我连自己屋都没进呢，一口水都没喝！”我伸出一根手指，可怜巴巴。
　　粉衣女郎抱剑一靠，纤细腰身倚着落落樱木，“噗嗤”笑了：“那好吧，你去喝水，我在这儿等你。”
　　我展颜一笑。
　　进了屋，我立马倒了壶水，“咕噜咕噜”喝了个尽。脑袋却快速旋转着。
　　新身份！这算是个机会，花镜回不去了，那我就姑且做一回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
　　“走吧。”桃篱说着迈开了脚。
　　我们沿着后苑的红木长廊一路向前，待直行到尽头，桃篱突然向左转了个弯儿。
　　“跟我来。”她说。
　　我止了步子。问她，
　　“可是，这不是去你的住处的路呀，为什么左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桃篱看着我，似笑非笑，“有人要见你。”
　　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我半信半疑，向那边走去。
　　在尽头，一袭紫裙的女子长发如瀑，一支紫罗玉钗横插过去，绾起一个高高的峨云髻，那名女子许是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过身来，一瞬间，我看清了她的容颜。
　　“萱山。”
　　她盈盈走来，向我微微欠了一下身，
　　“见过白女公子。”
　　这是在向我行礼？
　　“怎么，女公子不知道吗？朱门在王府是至上权力的象征，不止是我们玉楼，底下的任何暗卫组织见了朱门的人，都是要行礼的。白女公子既是朱门的人，我们这些下人自是要见礼。”
　　怪不得那天她听桃篱言我是朱门的人，反应如此大以至于失态，毕竟我是初来乍到就进了朱门，任谁都意外吧。
　　我敛下心神，问她，“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萱山面向西方，一只手腕伸出来搭在红木栏杆上，眼睛看向西方的天空，说到：“我本想着，为主上尽心尽力的效忠，终有一天，他会把我调离玉楼的。”
　　她忽的顿了音，转头面向我：“你知道吗，我原本是最下等的婢女，我爹是个混迹街市的酒徒，他在一个月夜抢了我娘，我娘生得端庄秀丽，她本是苏州一户小绣坊主的女儿，从那以后，我娘就怀了我，跟着我爹来到这无数人趋之如骛的迷醉场儿——京都”，呵！可是我爹，他竟，竟把怀着胎儿的娘亲卖给一枝春，这是个妓楼，就为了换钱继续去喝酒！”
　　“我是在妓院里长大的，生在妓楼，长于妓楼，你知道吗？最可怕的不是排斥它 ，而是，不知不觉间，你发现自己竟已然习惯了它。我娘，本是那么一个端庄的绣娘，最后竟为了接客，沦落为搔首弄姿的……那时候我还小，无意撞见了我娘接客，我当时就站在轩窗外，看着我娘一件件的褪去衣裳，然后，主动去吻一个红光油面的肥胖臃肿的屠夫！”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要逃，我绝不会像我那可怜的娘一样，如此不堪！”
　　“我听人说轩王府要招一批绣娘，我偷偷拿了我娘以前的绣工去参了名，呵！她们说这绣工乃正宗的苏绣，准了我的名。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骗娘亲把她的苏绣技艺教给我，我学会了，我跑了，我到了王府，我看着诺大而富丽的王府，我动摇了我不想一辈子只做一个绣女，呵！毕竟在妓院看了这么多年，我知道怎样把男人骗的神魂颠倒，我……我就这样把自己卖了，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你知道玉楼是干什么的吗，哈，它也是一个妓楼，只不过，这里面的女子都是经过专门培养送去做内线的，我……我最终还是成了不是妓子的妓子。本来，这玉楼的领头并不是我，前任领头在一次任务中被杀害了，那个夜里，我把自己给了王府的薛总管。于是，第二天，我就成了新任领头，掌管了整个玉楼！”
　　“白女公子，你是个幸运的人，一来就直接进了朱门，成了主上的侍女，不像我，我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步往上爬的，我更知道「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的道理。可是，我不后悔，如若不然，我只能像娘亲一样，留在一枝春，沦为卖笑的□□子！”
　　“说了这么多，我其实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萱山露出了一个练得恰到好处的微笑，我知道，那近乎完美的笑颜背后透出的是冷漠。
　　“什么交易？”我问。
　　萱山向我走进，侧过身，俯首在我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
　　我一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一字不假。”
　　“既是交易，那么你想要什么？”
　　“进朱门。”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凭什么认为我能让你进朱门？我只是一个新人，什么都不清楚，更没有什么人供我差遣，让我帮你进朱门，你也太抬举我了！”
　　“你不需要有什么，你只需要在轩王面前美言几句就够了。”萱山的眼睛一直锁着我，似是不想放过我任何一个轻微的细节。
　　可是，我总觉得：她这话，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
　　“若你所言属实，我尽量帮你。”
　　没有多言，我答的虚虚实实。
　　奈何答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尽量？呵，白女公子就不要跟我云里雾里，兜绕圈子了。毕竟，我听说白女公子的身份遭到了主上的怀疑，怎么说苏州也是我的一个家，我不介意亲自去苏州帮您问问那个教书的老夫子。”萱山说到末尾，话音一挑，似有证据般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