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高冷的逗比

1、重逢

　　初冬的夕阳艳烈如火，却没有半分温度。沈秋言右坐在办公椅上，右手摁着鼠标拖拽着文件的进度条，左手握着早已冰冷的水杯，镜片上透射着屏幕冷冰冰的幽光，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到下班点了，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沈秋言仍旧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的看着文件。斜阳西沉，墨色席卷而来，带着冬日里彻骨的寒意。放在桌面的手机振动了许久，屏幕亮了又灭，来来回回好几次，都没吸引他的注意。直到他看完最后一行字，将文件保存关闭，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整个公司只剩他一个人了。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一边点开信息一边将电脑关闭，随手将钥匙揣进衣兜，快步向电梯走去。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惨白的灯光令他的面容染上几分憔悴，加上眼镜都挡不住的淡青色眼圈，看起来像个社会底层的失败者。各种意义上的那种失败。
　　“叮——”
　　电梯到达停车场，他跨步离开电梯，左手划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右手拿出钥匙拉开车门。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起，他放轻了声音：“抱歉，看文件忘记了时间。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没关系，我已经到了，你直接过来吧，地址我发给你。”
　　“好。一会儿见。”
　　电话挂断，几秒后一个地址发了过来，不算远，二十来分钟的路程。城市的霓虹灯千变万化，相比之下“桃夭”门前没有闪闪发光的灯牌，而是一株楼高的桃树。夜色中这一抹粉色也渲染出几分魅惑，红绳缠着刻有“桃夭”二字的木牌挂在树上，沈秋言在假桃树下顿了片刻，才推开门走进去。
　　“桃夭”和其他婚纱店不一样，进门是一株巨大的桃树，二人合抱的树干纹理清晰，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冲破楼层的禁锢直抵二楼的顶部，垂下花枝百条迎风起舞，妩媚婀娜。树下青石棋盘上胡乱摆放着几枚棋子，似乎此间主人匆匆离去，片刻当回。店内萦绕鼻尖的也不是浓郁的香水味，而是山野间才能嗅到的那一缕幽香。
　　倪晓晓看着落地镜内自己的身影，精致的妆容，裁剪合身的洁白婚纱，勾唇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手指摩挲着胸口的花纹，神色恍然。身后脚步声渐进，她转身张开双臂，启唇轻笑：“好看么？”
　　没有立刻回答，沈秋言抱着她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看着镜子里的相拥的两人，答非所问：“很般配。” 三个字成功的逗笑了她，他放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件婚纱。
　　“我现在开始害怕婚礼那天你出现了。”
　　“嗯？为什么？”
　　“新娘子这么美丽，有人抢亲怎么办？”
　　“油嘴滑舌。”
　　倪晓晓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头，扯着裙摆左右转了转，十分满意：“我一开始还觉得这件太素了，没想到上身却意外的适合。”
　　“谁的眼光这么精准啊？”
　　“桃夭的老板，一个帅气的小哥哥。我刚报了你的尺码，他去给你拿礼服了。”
　　“倪小姐，你这样在男朋友面前夸其他小哥哥真的没关系吗？”
　　两人笑闹成一团，沈秋言的眼镜被甩飞了出去，他赶忙放开倪晓晓去捡眼镜。他眼镜度数不高，做近视手术也很方便，他只是习惯了用镜片遮挡别人窥探的目光。
　　“倪小姐，您未婚夫的衣服拿来了 。”
　　清朗的嗓音如柔风拂过琴弦，即使多了岁月磨砺的成熟，他仍不会错认。七年，沈秋言忘记了对方的音容笑貌，却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记起了所有的过往。盯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那些故意埋葬在记忆角落泛黄的碎片尽数涌出，纠缠着拼凑出完整的片段。
　　“麻烦你了方老板，那是我未婚夫沈秋言。”
　　倪晓晓指着几步开外的男人介绍，方雁回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嘴角的弧度在看清对方面目时僵住了，耳中的信息终于和眼前的人影重合。未婚夫沈秋言，沈秋言，沈、秋言。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眼中恍惚又漠然。最先回神的是沈秋言，他上前几步立在倪晓晓身边，伸出右手轻轻道：“好……久不见了，方老板。”
　　出口的涩然在话末也逐渐圆润，就如他们之间分别的七年，岁月的涟漪终究归于平静。
　　木然的伸手与他相握，轻触三秒便迅速分开，仿佛都害怕被对方窥破心底的那一丝仓惶。方雁回听着耳边两人的对话，神色茫然几近冷漠。心中却不断重复念着对方的名字，沈秋言，沈秋言，沈、秋、言。
　　“原来你们认识啊。”
　　“嗯，高中时的同桌。”
　　“真的？那也太有缘了吧。”
　　高中时的同桌？方雁回摁下心头翻涌的情感，扯出一抹爽朗的笑容，应和对方的说辞：“是啊，我这个同桌都不知道他就要结婚了呢。我不管啊，试完衣服我请吃饭，你们可不能拒绝啊。”
　　“好。”
　　应了一声，沈秋言接过方雁回递来的礼服，转身去了试衣间。衣服很合身，将他腿长肩宽的优势体现的淋漓尽致，就像为他量身定做的。指尖在袖口停顿，抬眼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动手将衣服又脱下。
　　“怎么，衣服不合身？”
　　似乎疑惑他怎么没换衣服就出来了，正帮倪晓晓整理头纱的方雁回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礼服上。
　　“很合身。太晚了，先去吃饭吧。”
　　快晚上九点了，他今天有些忙午饭敷衍的吃了两口，此刻胃在隐隐作痛。不动声色的按了按腹部，他借口去开车出了门，寒风一吹令他胃痛的更明显了。在路口等了五分钟，倪晓晓带着一身寒气坐进副驾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杯热奶茶。
　　“喝点暖暖胃，雁回说附近有家火锅特别好吃，几分钟就到了。”
　　他没对她说过自己胃不好。低头抿了几口奶茶，温暖的液体缓解了隐隐刺痛的胃。他透过后视镜看着低头玩儿手机的方雁回，握住奶茶的手指缓缓收紧。
　　滚烫的火锅是亲朋好友聚餐的首选，三个人边吃边聊也不冷场，顾忌着倪晓晓，两人只挑了些无关紧要的有趣事儿说，逗得她眼泪都笑出来了。吃到一半她起身离开去洗手间，本来嬉笑打趣的两人瞬间沉默下来，陷入与四周热闹格格不入的安静。
　　沈秋言捞了只虾慢慢的剥壳，神色分外专注：“什么时候回来的？”将剥好的虾仁放入倪晓晓的碗中，他又捞了一只虾继续剥壳。
　　隔着烟雾方雁回的眉目虚幻如梦，风一吹就会散。看着眼前刺目的剥虾画面，他无意识的用筷子戳着碗中的丸子。低声问了一句：“你真的爱她吗？”
　　没有回答。沈秋言恍若未闻的继续剥虾，他咬着唇扯扯了唇角。自己在期待什么呢？喝了口冷掉的牛奶，甜到舌尖发苦。
　　“去年回来的。”
　　“嗯。”
　　敷衍的回应，沈秋言不再开口。他不喜欢剥虾，黏糊糊的汤汁会糊一手，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的提问，手上无意识的重复着剥虾这个动作。倪晓晓回来看着小半碗的虾仁哭笑不得，嗔怪一声：
　　“你怎么把虾全剥了，我哪儿吃的了这么多？雁回我给你分一半。”
　　闻言回神的沈秋言赶忙出言阻止：“别，他海鲜过敏。”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不过敏了。”
　　避开沈秋言讶然的双眸，方雁回接过倪晓晓分来的虾仁，夹了一个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鲜香的嫩肉中和了舌尖的苦，泛出细微的甜，垂眸轻轻一笑。秋言你看，七年，很多事，都变了。
　　这顿饭结束已经是十点了。方雁回婉拒了沈秋言要送他回家的邀请，孤零零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盯着远方出神。瘦弱的影子无限拉长，寒风猛烈一点似乎都能将他折断。沈秋言见状隐藏在平静下的心弦，轻微的颤动一下，不疼，却酸的指尖发软。
　　倪晓晓透过车窗倒影注视着他，各自沉默，只有电台轻柔的音乐回荡。车子停在她家楼下，她没有立即下车，五指抓着自己的袖口，纠结不安。
　　“秋言，我们……真的要结婚吗？”
　　“怎么，你不愿意嫁给我吗？会不会太迟了？呵呵。”
　　带着笑意的回答，令她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笑容有些勉强，她摇摇头对他轻声道别下车回家了。
　　没有爱情的两个人，真的能维持好一段婚姻吗？她问不出口，也不知道答案，甚至连探寻答案的勇气都没有。
　　目送倪晓晓远去的沈秋言笑容渐渐收敛，压抑在心头的酸楚浮上眼底。她想问什么，他明白，却同样没有勇气面对。又想起方雁回席间那个的问题。爱她吗？不爱。那后悔吗？他问自己。不，在七年前自己就失去了后悔的资格。
　　手机有来电振动，他扫了眼屏幕上的名字选择了挂断，靠在椅背疲惫的合上双眼。
　　脑海中拥挤一团的片段瞬间倾泻，恍惚中回到了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