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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卷二 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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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拾阶而上未央阁,几声琴音突兀,却是清脆之极的宫商之音。
      未央阁内,霞光辉映之下,西日昌抱着一把古色古香的琵琶,笑意吟吟的目视着我走来。亭阁的黄玉桌上暖片升起一缕轻烟,一只宽长的优美琴盒,一壶炭炉温着的御酒,二盏小巧精致的酒盅。
      我行礼后他示意我坐下。
      “忙了数日,今儿终于得空把琵琶拿于你。”
      “多谢王爷记挂。”我接过琵琶,正欲试音,他却打开了桌上的琴盒。
      “这里还有一把,你都收了吧!”
      我惊讶的望了他一眼。盒里的那把琵琶粗糙之至,仿佛一个学徒工练手的废滥品,别说上漆,就连琴花都没雕。对比手中光滑细腻散发着润泽光彩的上品琵琶,简直天壤之别。
      我搁下了手中的华丽,掂起了粗制琵琶。既然西日昌拿来送我,必有它特殊之处。
      西日昌笑着拿起我放下的琵琶,拨弄了几下道:“这把名叫傲霜,非常出名,是我从邱家要来的。”他口中的邱家,也就是邱妃的娘家。
      “你手中的那把……”我恰好拨弦,破琵琶发破声,“咚!”
      “是我亲手做的。”
      我头脑顿时一片空白,只听他轻柔的道:“傲霜也好,细水也罢,说到底都是慷他人之慨,只有自己做的,才算心意。”
      我顿时觉得手中的琵琶又烂又重。
      “我也知晓你必不中意。”他放下傲霜,我这才看见他二手数指上道道划伤,“但你试试,五音俱全,我按宫里乐师指点造的。”
      我深吸一口气,凝重的道:“我收下了。”
      他粲然一笑,晚霞如血在他身后掩映生姿。我按弦连续敲指,嗡嗡声响越来越急越来越沉,沉寂片刻后,沙哑刺耳的曲子铿锵而起,却是一曲低俗的乐坊姬肆里才闻的四时好花朝朝见。
      西日昌哑然失笑。
      音高如鬼泣音低似魔笑,偏生曲子的基调是大开的欢畅,我敢担保西日昌生平都没听过这样的曲子,因为连我自个都快受不住了。畸器恶曲恰如其分的影射了我们的立场。
      “这把琵琶不适合这曲。不过你喜欢就好。”一曲终了,西日昌斟酒,在我的酒盅里投下一丸药,这是这一期的落霞丸解药。
      粗制的琵琶和傲霜并排躺在一起,细水和逆龙斩横叠在一起,这一夜我们仿佛郎情妾意的缠绵的在一起。他始终在亲吻我,而我终于了解了自己的身体,它是软弱的。
      月朦胧,春梦杳,我听见我的身体发出一声琵琶绝音,那一刻我的身体背叛了我的心。西日昌终于成功的在我身上奏响了一曲天籁。琴弦轻颤,音波袅袅,一声声一圈圈,时隐时续逐渐连绵,最后跳高空落,没于幽幽的长夜里。

      7
      我又开始了每日一弹琵琶曲。纳兰玥眼底不小心流露出的神色,没令我意外。世上能懂我琵琶声人的我还没遇见。世人都赞牡丹富贵、莲清洁、菊隐忍,文人夸耀的笔墨不过是在借托他们的心声。花就是花,名花与野花一般,哪来的厚此薄彼?要我选,我宁做那一株路边野地无人问津的野花,任自生自灭,任春开冬落。可惜我这株野花现在位于悬崖边上,但只要给我机会,我就会对着天空张开喇叭一样的花瓣,宣告我的存在。
      拨动、挑动、弹动,傲霜的确是把名器,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乱弹居然也可声色清晰。我轻叹一声,明珠暗投。
      “今儿的曲很难听。”小疙瘩跟了我几日,倒也知晓我喜听实话,即便实话往往不中听。
      “弹给自己听罢了。”
      “大人思家了?”
      我心底忽然莫名涌现一句怨词:延我于瑶琼,加我妃子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
      几日不见的陈隽钟这时候造访,借调了我手中的逆龙斩。他语重心长的与我说:“摄政王知道钱妃前些时候找过你,他怕你不好做,更不想你站到风口浪尖上。司剑往后慎酌,闲杂人等少见,最好不见。这几日,老夫已挡掉不少想求见你的人了。”
      “多谢总管。”
      陈隽钟的这番话使我知晓,目下西日昌宫里宫外操持得差不多了,到了排除异己的杀伐时刻,而他也开始空出手来柔化我了。果然,当晚传来了钱氏和另几家大族的噩耗,钱妃心心念念的小弟终没逃过浩劫。当晚还传来了董舒海抵达盛京的消息,不过董部属军驻扎在盛京外二十里没有连夜进城,不知董舒海在待召还是打算勤王靖难。
      西日昌算的精准杀的及时,正赶在董舒海入盛京之前,而面对兵临城下,他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还从容宴请西日明未央阁把酒赏月。
      未央阁上只一个亭子的空间,黄玉桌旁只有四把椅座的地方。我没想到西日昌带的随从是我,更没想到西日明的护卫是个熟人,屠千手。
      见到屠千手时我才彻底服了西日昌,服了他的谋划。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的屠千手是西日明极信赖的人!当日为我看面伤不啻为一石二鸟之计。屠千手与一干太医及高手无法逼出落霞丸的毒,为把我脉即知我与大杲的皇帝陛下中的是一种毒,也就是那一刻,西日昌正式揭开了夺权的序幕。西日明得知所中之毒出之其弟之手,次日屠千手便登门求药,而那时候我恰好昏迷,正了双方的明面。
      “呵呵,又见小美人了!”西日明的笑容如故,酒宴就从他的笑话中开始,“早知昌弟带的是小美人,朕怎么也不会带上屠老儿。”
      “皇上龙体为重,美色适量。”屠千手也不含糊,“您可不比摄政王年轻,妻妾不多还舍得喂着名贵的药养。”
      西日昌轻笑:“听来屠大人也眼红,想分一丸药就明说吗,本王定然惠赠。”
      “你们二个,一个说色一个说色药,全给朕上齐全了吧!”
      三人一阵笑,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兄亲弟爱,君臣热络。我没有入座,默默站在一旁为三人斟酒。
      “红素手,黄藤酒,人生得意莫过此。朕真应该感谢昌弟啊,往日朕活得实在是太辛苦了,这一得病闲下来后,才发觉已然错过不少。”我瞟了眼西日明,他只比西日昌年长二岁,却显老了八九岁。
      “要是给朕这么一个小美人,每日每夜陪着饮酒书诗,这才叫惬意。”
      “现在也不迟,皇兄。”
      西日明依然笑着,言语却凄凉无比:“休要骗朕,朕的病症拖不了了,也许连今晚都过不去。”
      西日昌柔声道:“不会的,只要臣弟活着一日,就必然令皇兄过得舒畅。何况此间还有千手大人这位医圣,你天天跟他在一起,阎王见了都要跑。”
      “是吗?”西日明拖了长长的尾音,而后大笑起来,“吃酒吃酒,先吃了酒再说。”
      酒宴上谈笑风生,已经中毒的皇帝似乎再不忌讳,三人越说兴致越高。我自问不及三人,耳朵自行将他们的谈话滤去。人说姬肆和皇宫是天底下最阴暗无耻的地方,我以为后者尤是。
      大杲的武学、南越的矿产和西秦的美女,话题始终在这三者间游移,无人提及刚刚发生的一连起血案和盛京城外的董舒海。
      就在我猜测西日昌不打算今夜对皇帝下手时,我却遭遇了偷袭,屠千手忽然一筷直刺我面门。他出手极快,丝毫不亚于西日昌,若非我近日勤练手速,今晚过不去的人就是我了。危急时刻,我头往后仰同时出手。我的双指夹挡了下筷子,筷子一断二截,前端势头不减,堪堪从我面门上飞过。
      西日昌没有动。西日明笑道:“小美人身手不错啊!竟然躲了过去。”
      我退后三步,屠千手笑了笑,又开始喝酒。
      “皇兄的玩笑开大发了。”西日昌缓缓道,“要试姝黎功夫,动用千手大人未免欺负姝黎了。要是有个万一,只剩下我们三个男人吃酒便无趣了。”
      我脑中飞快分析西日昌的话,屠千手试探我,能除则除,而后就是二对一。但这也太奇怪了,西日昌没动手,劣势的西日明一方却动手,莫非西日昌笃定自己修为在屠千手之上而毫不畏惧?还是屠千手以试探告戒西日昌?很乱,我想不通,我只确定,他们尔虞我诈都在算计。
      散宴的时候,我看见未央阁下影影绰绰的数条身影,但西日明就是潇洒自如的带着屠千手走了。
      “别看了。”西日昌在我身后道,“就算看,你现在也看不懂。”
      “刚才为什么不动手?”我问他为什么不杀西日明。他答的却是:“如果你连屠千手的那一筷子都躲不过,活着也没必要了。”
      我拧起眉头,他伸手抚平,低低道:“为你好,你要想报仇,就必须更强。”
      抬起我的下巴,他笑的无比开心,“傻姝黎,屠千手根本不想杀你。”过了片刻,他仿佛自言自语:“我还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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