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梦惊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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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是邪恶的存在，妖魔鬼怪尽出。她独自一人走在朦朦胧胧的大雾中，面前是一条长不见尾的大路，空无一人。她单身，孤伶伶向前，再向前。没人知道，其实她怕黑的，很怕很怕，她的胆子很小，比针眼更小。她不敢独自入睡，师父不许无课园的仆妇们入夜后伴在她身侧，小时候都是师兄们轮流值班，后来至徽师兄忍无可忍，在半夜把她丢到山上，她听了一夜狼嚎，瑟瑟发抖，第二天大师兄找到她的时候，她高烧不起，醒后越发愚笨。但从此治愈，够胆走夜路——至徽师兄说：做降魔者，走夜路，于黑暗中出没是最基本的课程。
他们最爱骗她。骗她轻功是基本；剑法是基本；这也基本那也基本。她想做降魔者，想学法术，可他们只给她学粗浅的武功。
她在徽州，大师兄在这里，至徽师兄也在，她不用担心不用害怕。再多的妖魔也不怕，大师兄是师父的得意弟子，至徽也是，她只需要躲在他们身后，瞧瞧热闹就好。降妖除魔么，等他们都嫌弃她，离开她，再硬着头皮顶上不迟。
浓雾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好像在王家真的那天夜晚，素手同她打斗，也招来了浓雾——素手，为何如此亲切呢？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素手格外亲切，气场相同，分明人鬼殊途。
她朦胧想着，迷糊走着，忽地传来一音：“异世人。”她迷糊着，不知声音发自何处出自何人，更不知他叫的是谁，兀自前行。
那人又叫：“异世人。”这次离得近些。
她止步，迷惘的抬头四望，指指自己：“你在叫我？”
对方轻笑：“对，异世人。”
她侧头，不解。异世人？素手也曾如此称呼她，可是异世人？她分明不是异世人，她生于斯张于斯，她的根在这里。
对方再次说话，声调轻柔，分不出男女：“你甘心留到这个混乱的朝代？”他质问，蛊惑道：“想想现代社会，想想你来的地方，社会安定乐观积极，人人平等，没有妖没有魔，更不会有人骂你笨怪你蠢。”
她来的地方？她自关外来，她的家在茅山，茅山有前山后山之分。前山是臭道士的太清观；后山是降魔者的无课园。无课园很大，隐藏在浓密山林中，师父在园子四周设下八卦阵法，等闲人不能看到。园里有入门弟子，也有挂名弟子，挂名弟子住在外园，不许进入内院。师父不肯收她为门中子弟，说她是挂名弟子，可是师父不许她住在外园。她的住处紧紧挨着师父的房间，师父常年不在房间，他总在云游四海，要么闭关修炼。她给大师兄教管着，几个师兄弟监督着，他们讨厌她，他们说她既笨又蠢，实在很丢无课园的脸面。
飘渺的声音诱惑道：“不，你想一想，你想过的，你真正的家——现代的社会，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她几乎立刻想起曾经恍惚而产生幻觉。
失笑：“师父说，那是海市蜃楼。”
“不，那是你的家——”他还想继续说，却突然啊的一声惨叫，谈小春着急：“喂，喂，你在哪儿？你怎么了？”
对方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她继续往前走，突然一脚踏空，身子向下坠去，身体软绵绵的，师兄们教的轻功派不上用场。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踏到实地，这是个有着昏暗光线的房间，四壁空空，中间虚空平躺着一个人，长发飘散的男人。
啊，不是虚空——他四肢被铁链拴住，无法动弹。她突然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站在门口不敢出声，不敢挪动，被拴住的这个人，为何如此熟悉…啪…水珠落地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慌乱低头，发现掉在地上的不是水，是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倾盆而下，源源不绝。为何悲伤、为何哀愁、为何愤怒…一瞬间，无数从未有过的情感蜂拥而来，在她胸腔中拥挤徘徊，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她捂住胸口，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好难过，好难过…
被拴住的男人听到动静，缓慢的侧头，他的骨骼不知多少年没有活动，僵硬的慢慢偏过头来，看到地上蹲着的小小身影，她缩成一团，肩头起伏。
“你是谁？”他想开口问话，但他发不出声音。
地上的小人仿佛感应到，抬首，对视，泪眼朦胧。
他心猛的一沉，随即狂喜：“女儿，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他张嘴，他想告诉她，可是没有用，他发不出声音。
谈小春泪眼婆娑，看不清他的长相，只隐约感觉他很英俊，似乎有些年纪，又很憔悴，但无妨他的魅力。
“你是谁？”她问。捂住胸口：“为什么我看到你就伤心？”
他挣扎，他想要起来，他想说话，他要挣开这些该死的枷锁——他的女儿，平生第一次相见，他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女儿面前！
谈小春看到他胸口起伏，异常愤怒的样子，他有双漂亮的眼睛，如今却深深凹陷，直勾勾的盯着她，眼泪不停落下，她缓缓上前一步。
虽然他很愤怒，但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是坏人，不会伤害她。
摸上铁链，入手冰凉：“是谁把你禁锢？”
对方说不出话，只愤怒的看着她，眼睛里逐渐产生凄楚的神色，又怜又悲。谈小春胸口剧烈疼痛，眼泪不受控制，一滴滴落下，打在凉冰冰的铁链上，一滴、两滴，滴滴悲伤，滴滴哀戚。
他忽然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居然能够动弹了？他居然能动了？
拼命挣扎，他拼命挣扎，挣脱这里，挣脱这里…
谈小春按住他的胳膊：“别动，伤到你了。”
这是些奇怪的铁链，越动缠的越紧，他挣扎的越厉害，铁链缠的越紧，死死扣入肉里，血肉模糊。
她按住：“别动，求求你别动。”伤心，伤心…为什么这般伤心。为什么看到他痛苦，恨不能代他受苦？
她退后几步：“你别动了，我走就是。”掉头欲离开。
玄天挣扎的越发厉害，铁链哗哗作响，他在心中喊：“别走，我的孩子，别走！”
眼看着女儿即将离开，再相见不知何年，他激动的大喊：“我是你爹！”两个人都震惊，愣在当场。
居然——能说话了。
玄天略略闭目，哑着嗓子缓缓道：“我是你爹，孩子。”
她颤抖着，转身，不敢置信看着对方。
“好孩子，我是你爹。”他重复着，只能想出这一句话。他的女儿，呵…他的女儿长大了，出类拔萃的女儿…他该说什么，第一句应该怎样说？
谈小春摇头：“爹…”声音哽噎。质疑？反问？陈述？她没有爹，师父从来不讲她的出生来历，爹——爹——
她摇头：“爹…”
玄天抖动着，铁链发出哗哗的声音。这孩子，承认，还是不承认？
她想扑上去，想抱住这个自称她至亲的人，无论是真是假，无论是梦是幻境，哪怕他是妖怪，但他说——他是她爹！
她也当真做了，可是腿如千斤重，仿佛绑了铅块，坠着她一路下沉，分明是房间的地面，她却在下沉，虚空中下沉，最后一眼，看到了他绝望的目光。
火…好大的火焰，整个宇宙都在燃烧吗？烧红了半边天，许多人哀嚎、叫喊、求救，奔走，一桶桶水泼在火上，杯水车薪瞬间消失，火焰被激怒，扑面而来，方才还扯着木桶救火的人顷刻卷入火中，连声救命都来不及喊。
到处都在烧~~
她清楚的看到一个宅子里，有个女人被困在里面，她面容清丽，此刻却充满恐惧、挣扎，她又感到心痛，为她的神色慌张，为她逃不脱的命运…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盘旋：里面的人，是你娘亲…
火焰扑去——
谈小春猛地坐起，冷汗浸湿中衣，头发纷乱，粗重喘息。
嗓子里干的很，艰难的咽下口水，翻身下床，倒水，一饮而尽。扶住桌沿愣了半天神，半晌后，借着窗外朦胧月光打量房间，砰砰跳个不停的心逐渐恢复平静。是梦，噩梦。
房间里憋闷，她随手取来衣服披上，走到院外，看月色正好，向着白天模糊记着的花园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梦惊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