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妖孽尽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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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给了大家黑暗的眼睛，我们，却用它来寻找妖魔。
景德镇陶瓷大户范员外千金小姐的闺房。没有光线，窗子被关的死死的，半点月光都透不出来。当然，今天是初一，没有月亮，只有星光。
打更的梆子响声遥远的自街道上传来，伴随更夫的破落嗓音：三更已到，小心火烛…..
打个哈欠,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酷暑夜晚,没有一丝凉风.走的累极随便靠在一家台阶休息,拿手扇风,骂娘:热死老子啦,这见鬼的天什么时候才有风.
话音刚落,一缕阴森森凉风打他脖颈里吹过.
汗毛顿时竖起,好像有人在他脖子里吹一口冷气.更夫一个激灵,跳起来东张西望:谁?谁?
街道上空荡荡.
忽然有对面人家的狗叫,叫的又急又凶,在寂静夜里尤其可怖.紧接着全镇的狗都在叫,可是不过几声,逐渐小下去.
他突然觉得不寒而栗,看到自己方才靠的人家,陶瓷大户范员外.
拔腿就走.
据说范员外家最近闹鬼……….
直走出两条街,这才敢回头看.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所以更怕人.
摇摇头,给自己壮胆,继续呼喊:三更已到,小心火烛…..
范小姐闺阁卧室静悄悄,只有小姐的呼吸起伏,显示她已经进入梦乡.
夜,在这里凝固.
有股风,无形穿过门缝,进入房中.
逐渐凝聚,幻化为人体,是个脸色青灰但面容清秀的矮个男子,合体的书生袍.无声无息的走到塌前,掀起垂帘,看着背对他熟睡的范小姐.
俯身,伸手.
突然一声凄厉尖叫!
范府瞬间灯光大亮,范员外在管家家丁簇拥下来到闺阁门外,焦急等待,却都驻足不前.
房中一阵乒乒乓乓声响,片刻.
一名沙哑的女子嗓音传来:”进来吧.”
范员外使眼色,示意一名家丁率先上前.他两股战战,颤抖着推开房门,哇的叫一声跳向后面,后面紧随的范员外吓得转身就跑.
女子恼怒:”你瞎叫什么!”
家丁站在门外,颤抖着:”我,我害怕…….”
管家跟着范员外已经跑出两米开外,躲在花草后探头探脑.
女子更怒:”我都没害怕,你怕什么?”
家丁无语.是你抓鬼,不是我抓鬼.
范员外大着胆子喊话:”谈姑娘,抓住鬼了吗?”
女子更怒:”我说过,不是抓鬼,是降妖除魔!”
“好,好,降妖除魔.”除他老母都行,只要抓住.范员外擦着冷汗.推着管家一步步向前,回到门口.示意管家先上.
管家颤着嘴唇把头探进一点,屋里没亮灯,但外面家丁的灯笼照亮外间.
满地碎片,一地狼藉,女子坐在唯一正经立在地面的椅子上把一根长棍装进套子里.
上下左右,没有妖怪.放心的回头,对身后人笑:”老爷,没有鬼.被谈姑娘抓到了.”
范员外继续擦汗:”抓到就好,抓到就好.”
女子放好长棍,大踏步来到门前,蹭的一下把门大开,怒吼:”不是鬼!”
外面几十个家丁,灯笼环绕,仰望她:”哇……..”
好有气魄咧……
范小姐被丫鬟搀扶着,一点点挪至客厅，煞白脸庞掩饰不住天姿国色的美貌。惊恐颤抖仍保持镇定，略微颤着声音向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福身：
“多谢谈姑娘相救。”
女子马马虎虎挥手：“不客气，斩妖除魔，是咱降魔者的本分。”
范员外感恩戴德，虚胖的面孔上汗水流个不停，擦都擦不干净。
“敢问谈姑娘，那是个什么鬼呀？”
女子杏眼圆瞪，小嘴吐出的声音沙哑难听：“说八百遍你都不懂，猪啊？不是鬼，是妖魔！”
范员外被人当面骂猪，还不敢回嘴，连连点头应是。
妖魔，妖魔。
“那是个什么妖魔呀？”
女子满意的点头，手指关节不耐的敲击椅子扶手：“狐狸精。”
全场寂静。
半晌，范员外咽下口水，小心问话：“狐狸精，不都是女的？”怎么还找上他家女儿？
面对自己熟知的领域，女子相当有自信：“大部分是，但也不全是。你家这头狐狸成精，大概修炼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搞的男不男女不女，所以才来采阴补阳试图幻化成真正男身。”
呃……..狐狸精也有人妖?
女子已经非常不耐烦,她不习惯这样布置精美的客厅,明亮的烛光,还有虎视眈眈的人群.嘈杂而又烦乱.
范员外知趣挥手,管家奉上白银十两.
她也不推辞,径自抓起,随便塞进包袱哪一个角落.看的范老爷眼睛抽搐---十两白银哪,不是个小数目,在这太平世道里足够普通百姓一家生活三个月.
“敢问,谈姑娘师出何门呀?日后范某自当供奉长生牌位,日日夜夜香火不断.”看她要走,试探的问.
她停住,在客厅门槛前面思索.
摊手:”不知道,师父没告诉过我.”
呃……….
“那,谈姑娘师父的名讳……..”
她想了想,歪头:”不知道.”师父也没说.
冷汗……….”以后万一再有狐狸精找上门,范某又找不到姑娘,怎么去找姑娘的同门…….称呼…..”为难.
她再想了想:”就叫灭妖派吧….以灭除天下妖魔为己任!”激情澎湃,她要将师门发扬光大!
冷汗……灭妖派,这名字取的……真没创意……
谈姑娘已经离开客厅.
范员外追出去,喊话:”谈姑娘闺名可否告知,老朽好立长生牌……”
远远传来回答:”谈小春-----我不吃香火……”
话音落下,早不见踪影.
范小姐颤巍巍走到父亲身边,渴望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喃喃:”真潇洒.”
范员外呵斥:”潇洒什么?身为女子不在闺阁中好好学习女红针织,抛头露面玩什么斩妖除魔,危险不说,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回头，喝——谈小春居然再次矗立在他面前，仿佛对他的不以为然更加不以为然。
小心翼翼问：“谈姑娘，还有事？”
开玩笑，她连鬼都能除，更何况他们这些蝼蚁般的人。
谈小春绝对不与他计较方才的话，庸俗之人，哪里能明白她的伟大志向，但是：
“我再次重申，我是降妖除魔的降魔者，不是抓鬼的道士，将来牌位上别写错。”原则问题，绝不退步。
汗….点头.
肯定写不成道士,道姑就不一定.
范员外眼前再次一花,谈姑娘又不见踪影.
他回头问女儿:”你看到谈姑娘怎么走的?”
女儿奇怪的回看:”用飞的.”
父亲老眼昏花不成?谈姑娘嗖的一下就飞了出去,一下就飞几丈远哩,真让人羡慕.
她看着飞走的方向,再低头看看自己华丽却啰嗦的裙子,牢牢禁锢住大踏向前的脚步,只能柔弱的任由丫鬟搀扶,步步生莲.
父亲说过,人分三六九等,他们家世代经营陶瓷为业,士农工商,最下一等.偏偏父亲这代捐了个员外,算爬上一等.但是女人不同,女人只分两种.
有好婆家的.
没有好婆家的.
她自出生开始父亲就以大家闺秀的标准要求她,将来只有嫁个好婆家,最好能嫁给头一等的士大夫,提携娘家也跃进第一等,那才叫女人的好命.
她一直以此为念,片刻不敢或忘.
可是就在方才,谈姑娘挥手离去的瞬间,她忽然对自己经历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每日每夜呆在闺阁中,坐卧立行皆有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父亲说女子不可多口舌,身边的嬷嬷只要看到她的贴身丫鬟同她讲起家中八卦,立刻黑面.
逐渐,她连话都不愿意多说.
不愿多行一步,哪怕在自家中.
却莫名的才名远扬,人人都说范员外出了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工于针织,宜家宜室的绝色佳人.
正因此,才招惹来了狐狸精吧.
先害死了家中几个貌美丫鬟,逐渐有风声说狐狸精的目标是她.父亲着慌起来,四处寻奇人异事抓鬼——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鬼。
茅山道士来了一群，有为禅师来来往往，她房间里贴满符咒挂满铜铃，虽保证不受侵犯，却始终无法铲除。她也一日日消瘦下去，心中烦闷忧郁，直到有一天谈姑娘经过景德镇，径直找来范家，直言范家妖魔缠身，再不捉妖后患无穷。
父亲看她年少，开始不信，她说可以试一试，如果不行，分文不取。如果成功，范员外当奉上白银十两。
范员外大吃一惊——白银十两？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她笑的肆意：降魔者搏命造福人间，不多收点银子，破坏了行情，将来我要挨骂。
抱着让她试试看的心态，父亲照她安排，撤去房中符咒摆设，又把她安置在秘密安全的地方，静待夜晚到来。
她与父亲谈条件时，她躲在帘后偷瞧。
很普通的女子，只一双丹凤眼中神采飞扬，耀眼的很。
行为举止粗俗难耐，绝对不符合父亲对女子的要求规范。可就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却有胆量降妖除魔，对父亲大声呼喝，号称行走江湖，怎不要她羡慕？
范员外吃惊过后，半晌回神。看到女儿仍在客厅中发呆，皱眉道：
“扶小姐回房。”
丫鬟们应声，涌上来搀扶。
走没几步，他又想起什么，再次皱眉：“别去小姐绣楼，先到…….水云阁里安置.明天我遣人把绣楼拆掉重建,再顺便修缮一下水云阁,你出阁之前就住在水云阁.”
绣楼即被鬼怪盯上,必然风水不好,阴气浓煞,绝对不适合女儿起居.
他的女儿将来要嫁入大户人家,官家子弟,怎可居住在鬼怪出没的地方.
一路盘算,一路回想自称降魔者的谈姑娘.
悲叹:呜呼哀哉,其情可悲,其景可叹!
为人子女不承欢膝下,为人媳妇不孝敬公婆,为女子而不守女训,奔波走动,抛头露面,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深夜，密林，阴森森。
她自热闹的镇子上离开，一路向前。繁华之地不适合她，她更喜欢单独前行，寂静独处。阴森的气氛才适合降魔者嘛，嗯。
遇林莫入。行走江湖必知要素之一，曾经有位伟大的江湖哲学家出了一本行走江湖宝鉴，第一条便是，遇林莫入，侠客必知。
谈小春不是侠客，她是降魔者，满世界寻找妖魔的降魔者。所以她一定要进入林子里面。
紧紧背上包袱，仰头看看天上星辰——七杀之夜，妖孽尽出。
林密，无光，她小心翼翼自袍子里摸出火折子，随手拾起地上枯枝，扎成简易火把，点燃。漆黑一片中亮起火光，一群歇宿的飞鸟扑棱扑棱飞出密林，骂：神经病神经病。
落在树梢头睁大眼贼精神的猫头鹰兴奋的跳：是谁是谁？
细细鸟声渐远：一个笨蛋降魔者。
猫头鹰低头，嘿嘿奸笑：原来，人类也爱夜晚出没。
飞鸟声音自很远的远处传来，耻笑：人类？世界上最愚蠢的动物，只会自相残杀。
谈小春突然站住。
前方有响动。
隐隐火光，人类交谈声传来。她动作小心的熄掉火把，拔出匕首，踮脚悄悄走过去。月黑风高午时三刻，又值密林荒芜之地，就算有赶路的行人，按照本朝民间风俗不可于深夜入密林，不是妖魔是什么？
躲在一丛高大灌木后细看。
篝火正旺，火苗跳动。
四周围坐约有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笑逐颜开。谈话的中心似乎在左侧，一男子背对谈小春，盘膝而坐，看气质风华不俗，那群人问题不断，他不慌不忙，回答井井有条。
谈小春闭目，深呼吸。
睁开眼睛，精光四射，直直盯向人群，目光如炬，转瞬扫视一圈。
那群人中有年长者，似乎感应到什么，不安的四下瞭望，又不曾发现异常。
只一会儿功夫，谈小春大踏步正大光明走了出去，靠近篝火。
人皆停了交谈，目光迎接她的靠近。
她在约九步处停住脚，问：“夜黑天寒，可否容小女子休息半晚？”
年长者面不改色，与众人迅速交换个眼神，笑得慈祥：“自然自然。”有年轻女子挪了下身体，让个空位出来。
谈小春一步步，镇定自若，坐定。正迎上方才背对她的那名男子，直觉赞赏：好风华！
然，此刻绝非赏美人的时机。
有人与她攀谈，询问来处何往目的姓氏祖籍芳龄。
谈小春眼皮不眨，撒谎如喝水，一系列谎言编的天衣无缝。
本锡山郡人氏，前往景德镇投亲不着，改道直奔京城寻亲，不想夜半迷路，孤身又惧怕中入了密林，偶见火光，于是寻来投靠。免贵姓芳，贱名芳华，年方十六，尚未婚配，家中父母双亡，此行为投奔远方族叔而去。
她仿佛看到问话者眼中流露出贪婪的光芒，迫不及待想要吞她下肚的急促。
再笑谈几句，年长者双手捧来水碗：“姑娘一路劳累，解解渴吧。”
谈小春接过，正欲入口，余光扫过身侧女子，她目中妖光大盛，只等水进喉咙就要行动。
水碗又自嘴边拿开，顺手泼向土地，老者大怒：“你！”
她不慌不忙：“家父仙逝之时有言在先：遇林莫入，遇架莫劝、遇狗莫打、遇妖——莫信！”最后一句话讲的已是冰冷至极。
老者皱眉，假作不懂状：“姑娘此话何意，我等觉无恶意，不过怜姑娘身世坎坷。”言谈间，瞥了一眼对面男子。
谈小春早在注意，那男子始终不惊不扰，有人问话他便答，无人问话就自顾望着篝火出身。
她冷冷一晒：“獠牙尚未收全，也敢为祸人间！”
男子这才抬眉，淡淡扫她一眼，不解。
老者看他就要识破，心中懊恼，浪费多日等待时机，眼看万事俱备，偏偏跑来一个死丫头。当下不再客气，怒吼一声，扑身而上，哪有半点垂垂老矣的老态。
谈小春冷道：“雕虫小技，也敢卖弄。”
身形一闪，躲过老者飞扑，不过眨眼间已挪开篝火三四丈，连带对面男子，不知何时也被她提了出去，丢在身后吩咐一声：“别乱走动。”
迎着老者拳脚扑了上去。
闪转腾挪间手下见真章，下手快准狠，一招一式皆可见她基础扎实，力道十足，打得老者鬼哭狼嚎。
几个回合，两人各自分开，站定。
老者暴怒：“你是何人！”张开血盆大嘴，露出上下四根尖锐獠牙，哪里是慈眉善目的老人，分明人身狼头，是个怪物。
谈小春淡定自若，缓缓抽出布套中的长棍，翻手横在胸前：“降魔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妖孽尽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