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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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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莺微愣,裴廊宇在她身边时,便总喜欢说些不着调的话,可能是很小的时候,裴廊宇已经出现在她的身边。
面对裴廊宇的调侃,阮莺早已习以为常,他们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却因裴廊宇确实比她年纪小,从小便喜欢依赖在她身边。
而阮莺也同样习惯照顾这个弟弟。
小时候裴廊宇不仅长得瘦小,身体也不好,时常生病,因为体弱在学校里受人欺负,好几次都是哭红着眼跑回来。
阮莺当时的脸已经被烧伤了,基本很少出门,也害怕被别人当成怪物。
却在那一次看到这个弟弟受人欺负,身上都是一些青红的淤青,为了保护这个弟弟,她第一次变得格外勇敢,偷偷溜出去,将比她还矮一头的裴廊宇护在身后,脸上丑陋的伤疤,顿时就吓坏那帮胆敢欺负裴廊宇的坏小孩。
从那之后,裴廊宇身边倒是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人们只要谈起他,就会闻风色变,说他身边有个鬼姐姐。
那是阮莺第一次觉得,她脸上的伤疤也不是一无用处,她这个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她还可以帮助一下弟弟,保护她的弟弟。
不知不觉间,裴廊宇都长得比她还要高大了,男性的特征在他身上也愈发明显。
阮莺的眼睫颤了颤,眸光垂落定格在视频间,她语声带着点柔和的笑,究竟是怀念着和他从小到大的姐弟情——阮莺当真把他当成一个弟弟来照顾。
她温温和和说:“也想你。”
裴廊宇总算是翘起了唇角,眉眼里近乎是掩饰不住,也压抑不住的得意。
小汽车又撵着尘土在他身边轰鸣而过。
阮莺注意到这是条比较乡村的小街,他目前在国际化大都市里念书,大都市里不可能有这样的风景。
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性子,估摸着又和一帮朋友逃学去了。
阮莺眉心蹙成一团,和他说:“廊宇,你在国外要好好念书,前程很重要,妈妈她也……”
说到这,阮莺的语声顿住,裴廊宇也同样蹙起了眉头,还是那副只会对着她才撒娇的软语般的声音。
“姐,好姐姐,你怎么总是喜欢把我妈搬出来说话,我还以为……”
剩下的类似嘟囔的声音,她尚未听全,门口传来了脚步缓慢接近的声音。
阮莺回过头去,敲门声叩响,她匆匆忙忙说了一句:“待会儿和你说,有人来了。”抬起手摸索着往挂断的按键摸去,同时收起手机塞进口袋里。
阮莺一时不察,没注意这匆匆忙忙之间,手机根本没有挂断。
视频画面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对面的声音清晰到落针可闻。
裴廊宇瞬时也屏息了起来,指腹缓缓摩挲着手机,啪嗒啪嗒打着节拍似的,静心等待。
“莺莺。”
来的人是他母亲。
江玥拉着她手心坐下,阮莺瞬间明白江玥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我听你父亲说了,顾正卿那边有意向和我们家联姻,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你在车里说不想嫁,你父亲有点不高兴。”
静心屏息的声音,瞬间深沉了几分,耳边仍是小汽车轰隆隆扬长而去的响声。
不久之后,面前又多了几辆摩托车的身影,刚刚被他踹中腹部因此倒地的男人,此刻坐在摩托车上转动着把手,轰鸣声一路震着天际,直接掩盖了视频里的声音。
有人扔来一个黑色头盔,沉甸甸的往裴廊宇的面前滑过,被他凶狠地一挥。
在他们的面前,裴廊宇便是这副凶戾、乖张的模样,可稀奇的是,在和那个被他藏得极好的姐姐面前,他会显得又乖又软。
“别惹我。”
头盔沉甸甸地砸到了地上,在地面的泥土里滚碾出了一个浅浅的痕迹。
来人扬了扬头,裴廊宇还是烦躁地挂断了视频,屏幕里终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他听到那人说:“裴廊宇,别给脸不要脸,跟你玩了这么久,你真拿我们当兄弟,我他妈的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不就是一个女人吗,玩金屋藏娇是吧?听说你和你姐没血缘关系,不会你想来真的吧?”
“和那个丑八怪吗?你品味倒是挺独特。难怪学校里那么多漂亮的小姑娘和你表白,你统统看不上呢,原来是喜欢丑八怪啊。”
话音未落,裴廊宇已经像是一股风一样跑到他面前,手臂用力抓在了他的衣领上。
他跟这帮人本就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和交情,能够玩到一块去,也只不过是因为部分原因臭味相投罢了。
此时此刻,裴廊宇的眼底好像都被浓郁的情绪给占据,眼尾居然多了抹猩红。
“我说了,别惹我。”
侧旁有人走过来,捡起那个头盔重新拍到他的肩膀上,战况一触即发,竟然被这样的介入给短暂制止了些。
被他踢了腹部的男人不甘心地扬起眉梢,透过炫彩的头盔打开的缝隙,朝着他冷淡地笑:
“裴廊宇,你识相点今天就和我比完这一场,你要是赢我了,我可以看在输掉的份上不和你计较。否则,我今天和你没完!”
话说到这份上,其余人都是讪笑着看接下来的场景。只有那名异瞳的男人内心有点不安。
他想阻止他们,但双方面容紧绷,被踹了腹部的男人就像是一条恶犬,今天在此不罢不休。
裴廊宇唇边也挂起狠戾的笑,显得像是盯紧猎物,随时会抛出利爪钩取猎物的鹰隼般冷峻。
他接过黑色头盔直接扣上,双腿一跨,姿势利落又干净地坐上摩托车。
“轰隆隆——”
轰鸣声紧接着响起,在吹哨人的发号下,两辆摩托车以快到几乎瞧不见的虚影,从视野中消失。
*
阮莺身上那种如坠冰窟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只要听到这个会令她随时做噩梦的名字,她的血液就像是凝固一般,浑身僵硬。
她缓慢地眨着眼睛,心底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个姓名,眼睛里都有了肉眼可见的不安和惶恐。
江玥马上感觉到她的抗拒,努力捉住她的手安抚:“莺莺,怎么了?”
恐惧袭上心头的那个刹那,她本能地产生了想要逃避的欲望,脑子里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催促着她,告诉她,一切都还来得及,必须离开他,离开他。
离开这段完全可以不用开始的婚姻。
阮莺的眼神里陡然多了一抹坚定,她的视线总算再次落在实处,与江玥的手心交握:
“我不想嫁,妈,我不想嫁。”
到底也是她用心爱护的孩子,无论旁人怎么评判,阮莺本人又怎么想,江玥早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她从阮莺那么小的时候开始,已经出现在了她身边,她就是她的母亲,会尽全力去保护她,精心养育她。
然而在婚事方面,江玥无法做主,她是个没有身份背景的普通人,用阮卓的话来说,能嫁到阮家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尽管不喜欢被这么评价,可阮卓说的也是事实,当时的江玥经历了丧夫之痛,一个人要含辛茹苦拉扯两个男孩长大,她又被债主逼上门,实在毫无办法,为了生存,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嫁给阮卓,起码给两个儿子带来了生存的希望。
物质条件的背后,所需要付出的绝对代价就是,她平时无法忤逆阮卓的话,也绝对不敢抗争他。
阮卓派她过来,也是因为阮莺很是信任这位继母,江玥在此期间对阮莺教养得不错,让江玥作为代表说些话,阮莺不会不听。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原因。
阮莺的面孔攀上一抹无神的光彩,像是一截残败的、垂搭下来的枝桠,毫无生气。江玥心疼,也握紧她的手:
“莺莺,你是不是也嫌弃顾正卿是个残疾?”
嫌弃顾正卿的大有人在,想要嫁给他的人也大有人在,问题就出在顾家对挑选新娘的人选,也有一定高标准。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被相中成为顾家的新娘,豪门大家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能够和顾家门当户对的那些大家族,阮家也包括其中,但除了阮家之外,其余家族都嫌弃顾正卿是个瘫痪。
说好听点,他们在人前嘴上积德,怜悯顾正卿十分不容易,出了车祸以后变成了瘸子。
实际上,在背地里,一个个都露出了嘲讽嫌弃的嘴脸,笑话他是个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轮椅上的残废。
江玥也感到愤怒,别人都不心疼阮莺,也都在看他们的笑话,说阮莺一个丑八怪,能嫁给顾正卿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嫌弃什么?
正因为她脸上有伤,便不能嫌弃了吗?
江玥心疼,可她无法忤逆阮卓,甚至还得听阮卓的话,前来“敲打”阮莺。
愧疚感和罪恶感在心中不断盘旋,交织在一起,江玥抱住阮莺的肩膀,当真也有点无能为力。
她垂着眼,无奈地说道:“莺莺,顾家的这孩子我见过,除了双腿残疾了之外,其他都很优秀,长相出众,聪颖博学,顾家的公司目前在他手上管理的也不错,你跟了他,应该不会受苦。”
正在这时,门口有人影止住脚步。但房中的她们顾着说话,谁也没能注意房外的动静。
阮莺闻言,睁大了双眼,心一点点下沉。
她当然不是嫌弃顾正卿残疾,自从毁了容之后,她便变得很自卑,认为这辈子和感情的事应该无缘了。
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人会想娶她。
脸上的伤疤太丑了,有时候连家里的佣人都会被吓着。
以她目前的情况,阮莺自卑地认为没有资格去嫌弃旁人。她甚至已经做了好孤独终老的准备。
孤独终老也没什么不好,她可以更随心所欲一点支配自己的生活,也可以寻找一块世外桃源定居,如果椰椰的寿命更长一点,能够陪伴她到老,则更好了。
然而梦里的情景,时刻昭示着她会和顾正卿结婚的事实。
顾正卿不爱她,他甚至厌恶她,除了在她身上发泄之外,她对他没有别的用处。
阮莺不想回到那种可怕的画面里去,她没想过结婚,但不代表这辈子并不渴求着爱与被爱,以及应得的尊重。
顾正卿绝对不是良缘,可在如何和别人解释具体的原因时,阮莺又有点犯了难,毕竟那些只是梦,一个梦而已,算不了什么,很多人不会相信,还会啼笑皆非认为她小题大做。
阮莺只能试图解释:“并不是嫌弃他是残疾……我就是不想嫁给顾正卿,顾正卿他不喜欢我,他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他,讨厌他。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
“傻孩子。”
江玥更是心疼了。
可顾正卿今天主动要求要和他们家族联姻,并表示想在接下来的时间和阮莺约会,哪有半天抗拒和不乐意的模样?
她抚摸阮莺的脑袋,试图安慰她:“哪有一开始就会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爱?那些爱,都是电视剧里小说里演的写的,属于很多成年人浪漫的幻想。幻想总归是幻想,现实生活要面对的才是真实,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要钱?”
“你从小到大生活在阮家,不论是吃穿用度,每一样都会给你提供最好的。等嫁了人之后,这些当然也不能短缺你。”
“日子总要过的。哪有越过越差的道理?”江玥看着她,细细梳理她的头发,“顾家的那个孩子有了这样的遭遇,应该会更珍惜身边人才对,莺莺,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他不喜欢你呢?”
“感情的事,总要试试才能理解。”
阮莺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玥,她以为江玥会帮助她一起进行抗争,无论阮卓听不听,至少,江玥会站在她身边。
至少,她不是孤独一人。
然而,她忘了,江玥才是睡在阮卓身边的那个枕边人。她还得仰仗阮卓,才能让两个儿子更好的在圈内生存。
没有人会听她说话,她对他们而言,只是个工具。是工具,就得乖乖听话。
无论她怎么抗争,怎么反对,他们都不会采纳意见,一意孤行地认定他们认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