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泉》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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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〇
夏日骤雨总是来得突然，半盏茶前还阳光灿烂着呢，如今天空却一片阴沉，风起风定后布满了乌压压的墨色雨云，泉抬头看天：“要下雨了。”
“坐稳了。”酒吞一手按住泉的腰，一边加速奔跑，欲寻避雨之所。
然两人正穿行旷野，一望无际的尽是油绿葱茏的野草和灌木，酒吞不再奔跑。将泉抱在怀里，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纸伞。伞方一撑起，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大雨倾盆而下，撑开的纸伞隔开雨幕。
泉伸出一只手到伞外接雨，冰冷的，密集的雨珠砸在掌心，对常人而言微不足道的刺痛，对泉来说却是不可忽视的闷痛，她收回手，窝在酒吞怀里听他心脏跳动的旋律。
“既然怕痛，为什么还要去接雨？”酒吞低头看她，她不说话，微垂的眼睑盖住眼睛，酒吞看不到她眼波流转的华光，只知道她情绪低落。
酒吞想她开心，又不知她究竟因何难过，难免一时沉默。
而泉暗叹自己心思纤细敏感，酒吞为什么对她好，她不知道；酒吞的过去，她亦分毫不知；甚至于酒吞的能力，她都摸不明晰，只知道他很强。
酒吞对她却了若指掌，从生活习惯到某个小动作的特殊意义——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他都知道。她的幻术总会被她一眼看破，并非是幻术破绽太多，或是精神力不足，而是他熟知她使用能力的习惯，知道她会将虚假下的真是藏在何处。他甚至知道无脸男身体最大的弱点——感知敏感，甚至知道她会怕雨珠打在身上的疼痛——事实上，在她第一次淋雨之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连雨珠的打击都承受不起。
就算阅历不足，但她有常识，诞生之初上一代无脸男会向下一代灌输的常识。
酒吞对她熟悉过了头，像将她当做了另一个与她极其相似的人，将她当做那个人的替代品。
那她算什么？就算是无脸男，也有心啊。
会贪恋温暖，不喜欢漆黑的夜晚、冰冷刺骨的寒冬，也会希望身边能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而不是被当做替代品温柔以待。
“呐，你为什么要将我带在身边？”泉环着酒吞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手指无意识地把玩他的头发。
“因为你是泉啊。”酒吞撑着伞在雨中漫不经心的走着，“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在她面前，他很少自称本大爷。他是将她放在平等地位的——不，也许不是将她放在平等地位，而是将他口中的那个“泉”放在平等的地位，作为“泉”替身的她，也被他代入到“泉”的角色当中去了。
可她不是，不是那个能与酒吞平起平坐的“泉”，他们之间的关系酒吞处在绝对的主导地位，而她，只能任由他摆布。
泉提出的问题令酒吞有种即将失去她的感觉，于是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摁在怀中。“你不许离开我。”他如是说。
看吧，她连自由的权利，都被他剥夺了。
①①
自来到奈良时期，酒吞只梦到过成年的泉一次。
那抹倩影的确对酒吞有点影响，否则他也不会专门去沼底寻初生的泉。
但他并未对她产生什么特别的情愫。
因南柯一梦而爱上一个人不可笑吗？至少酒吞不是那般的痴人。
那漫长的梦境很真实，真实的不像是梦，而是一段旖旎的记忆。相携相守，互敬互爱，温馨得让就像就团这样喜欢踽踽独行的妖怪也不禁神往——冬日去雪原同嗅一段梅香、秋日在枫林中共寻追美的落叶、夏日于藕塘中摆渡赏荷、春日在樱花林中举杯对饮。
独行很自由，但携伴同游万里河山似乎更好。
梦里的泉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心系之人不是他，而是与她相遇相知相爱的另一个自己。酒吞这种级别的大妖怪，已经能感知到平行时空的存在，模糊地知道三千世界的概念。自己原是执念成妖，而梦中的自己是怨愤成妖，酒吞知道，入梦的约莫是来自平行世界的记忆碎片。
时空风暴将他拉到百年之前，会不会是有什么在指引着他去寻找这里的泉？
酒吞隐隐期待与泉的相遇。
①②
太在意她的模样，反而忽视了违和之处。妖怪无脸男的幼崽怎么可能是个懵懂的蠢笨之物？平行世界的泉对酒吞说过，物理安安在诞生之时会继承一部分上一代自我毁灭的无脸男的记忆与能力，也就是所谓的被灌输常识，并在极短的时间完成人格化，既心智成熟。
知道自己不可以食用人类的食物，否则会被污染；知道基本的人伦世情，以便使用能力增长修为或保护自己；当然也知道不死，是被众妖觊觎的。
被她骗过反而大大勾起了酒吞的兴趣和好奇心，他理所当然地区追踪泉，并摘下了她的面具。明明知道物理安安的面具只会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揭开，除此之外，揭下面具睹其芳容者，必将被它剜去双目，这是专属于妖怪无脸男的执拗，不死不休。
对酒吞而言，最初降权留在身边或多或少是受了一点那黄粱梦的影响，比起去寻找素昧平生的合契之人，直接带着知根知底的泉一同熟悉这完全陌生的时代显然更轻松。
大约是潜意识里将自己当做泉的亲密之人，酒吞并未在意泉平静之下潜藏的重重杀机。也正因如此，日复日，年复年的相伴，真心相待误打误撞让他走进泉因涉世未深而毫无防备的心。
成为彼此的习惯是如此简单。酒吞习惯泉隔三差五的逃跑、习惯她大多数时候的沉默寡言、也会为她偶尔给他的“小惊喜”而感到雀跃——
初春接晨露，采芳菲，拾落英为他制百花酿；
仲夏之夜幻化出可与星辰媲美的漫天流萤；
孟秋用新悟出的术法为他张罗一场饕餮盛宴；
隆冬千里冰封之时，又为他唤来阳春三月里的万树花开。
折芳草编就的花环、取云霓织就的羽织、汲清泉酿就的美酒……
他或许不需要这些，但他确实很享受。这些“小惊喜”含蓄隐晦地表达了泉对他的在乎。
酒吞的脑海中很久未出现过全程年的模样，他的眼中是逐渐长大的泉，她不再穿洁白的狩衣，换上了一身玄色衣裙；长及小腿的发披散着，偶尔用花枝简单盘个发髻；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衬得两道倒三角形的墨痕愈发深邃。
因酒吞不带她久居群集之地的缘故，甚少接触到人世恶欲的泉，气息极尽纯洁，若非恶欲乃其本源，说她圣洁也不为过。
从总角幼女长成倾世妖姬不过十年。
泉的面容与酒吞记忆中的“泉”渐渐重叠起来，可他不想让二者如此相似——这是他的泉，不是平行世界里的那个。他的泉，满心满眼都是他。
十年一瞬，对妖怪而言，这算不上漫长，但酒吞敢说这是他自有记忆以来内心最柔软的十年，被青涩的、甜蜜的爱包围着，就是心如磐石，也该动心了。遑论酒吞从来不是冷情之人，他向来率性而为，敢爱敢恨。
爱上泉——顺理成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泉》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