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Uin

3、第三章

　　咖啡馆里又来了一对情侣。

　　俊峰听了梅雪的故事，脸上满是同情和敬意，小心翼翼地问：“难道你没有想到拒绝过吗？恕我直言，这毕竟是你的一生。”
　　梅雪：“《弟子规》说：‘首孝悌，次谨信’，我认为人生中孝道最大，所以心里没有挣扎，更不可能拒绝，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我还以为他是他，我是我，各过各的日子，我做我自己喜欢的事，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便好。”
　　俊峰说：“婚后觉得完全不这么回事，是不是？跟不能正常说话、交流的傻子过一辈子，能把人憋死。”
　　梅雪无奈地叹了口气。
　　顿了顿，俊峰又说：“你就没想过改变他，没尝试过吗？”
　　梅雪说：“怎么改变？”先是不屑的语气，接下来又陷入了追忆。

　　结婚后，梅雪发现杜浩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是两个字，很少三个字，再长的话就分开来，两字两字地说。
　　梅雪想要尝试改变他，就逗他讲话。
　　“杜浩，听我说，以后讲话不要分开了，你学着慢点说，把几个字连起来说，我现在说什么，你就跟着学好不好？
　　“好。”杜浩只说了一个字.
　　“我叫梅雪。”
　　杜浩跟着说：“我叫，梅雪。”
　　“像我这样连起来，我叫梅雪。”
　　“我，叫梅雪。”
　　梅雪用十二分的耐心接着教：“你的名字叫杜浩。”
　　“你的名字，叫杜浩。”
　　“……我们是好朋友。”
　　“我们是，好朋友。”
　　“我们永远在一起。”
　　杜浩傻傻地笑着：“我们在一起。”
　　看到杜浩有了进步，梅雪从心里往外高兴。连忙把喜讯告诉婆婆，婆婆也很惊喜，要亲自看一下。
　　梅雪把杜浩从房间拉出来，对着杜浩说：“跟妈妈讲，妈妈辛苦了。”
　　“跟，妈妈讲妈妈，辛苦了。”
　　“……不是这样讲。”梅雪有些着急，重复教他一遍，“妈妈辛苦了。”
　　“妈妈辛苦，了。”
　　看到最后表现不佳，杜妈妈摇了摇头：“你不要太心急了，慢慢来，他小的时候我也努力过，没有多大效果。”
　　梅雪很扫兴，但还是说：“没关系，我不会放弃的。”
　　杜妈妈听到这句话，心里很是欣慰。

　　一天晚上，杜浩还没有回来，杜浩他妈回来得早，她来到梅雪的房间说：“咱俩聊聊天。”
　　梅雪笑着说：“妈妈坐，今天回来得早啊。”
　　婆婆说：“有杜浩看着门呢，我就早点回来了。”
　　梅雪不解地问：“他一个人能行吗？”
　　“还有两个师傅在，没问题的。”
　　“杜浩的手艺是不是很好？”
　　“是啊，杜浩虽然人老实，不怎么说话，没一般人精明，但是厨艺真的很好。他小时候就嫌我炒菜不好吃，长大以后就自己动手炒菜，我发现他有这方面的长处，为了他以后能够在社会上立足，就辞去了教师工作，开了一家酒店，让他掌勺，就因为他厨艺好，生意还不错。”
　　梅雪说：“杜浩虽然不精明，但心眼是好的，不知道他有什么爱好。”
　　婆婆说：“对了，他除了厨艺好，还下得一手好棋，平时闲下来，喜欢下下象棋。”
　　“这样啊，那我们也可以找到共同话题了。”
　　“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讲，就希望你们小夫妻甜甜蜜蜜、和和美美的。”杜妈妈眼神里流露出愧疚的神情。“我们大人就放心了。”
　　“我会跟杜浩好好相处的，您放心吧。一天下来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好孩子，你也早点休息吧。”
　　梅雪说：“我等等，等杜浩回来。”
　　婆婆离开了梅雪的房间。

　　在这无聊地等待中，梅雪拿了本小说看着。
　　将近十一点，杜浩才回来。
　　“这么晚才回来，饭店很忙吗？”
　　“下棋。”
　　“下象棋！？和谁呀？”梅雪压抑着心中的怨气，语气尽可能地柔和些。
　　“二，厨。”
　　“谁赢了？”
　　“我赢。”杜浩慢慢地说，表情有点得意。
　　“以后早点回来陪我好吗？”梅雪强打着笑脸说。此刻，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这句话出于她自己的嘴。
　　“嗯。”杜浩点点头就忙着洗漱去了。
　　等到杜浩回来，梅雪想用刚才的语气再说点什么，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一是碍于面子，二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

　　半小时后，没一点睡意的梅雪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听到婆婆和公公还在讲话，好像提到了自己和杜浩，不由地止住了脚步。但又想到偷听别人的讲话是不文明不道德的，可是事关自己，而且身处这样的家庭中，他们怎么看待自己的？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挪不开脚步。
　　杜校长说：“儿子这么晚才回来？也不跟媳妇热乎，两口子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不管怎样，不许她伤害我们的儿子，他已经够悲惨的了。”
　　“梅雪不可怜吗？”杜校长欲言又止，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不是十万块钱能弥补的。”
　　“就你知道，作为女人，我当然更能体会她的苦楚。”
　　听到最后这句话，梅雪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害怕自己出声，就急忙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幸好杜浩已经闭着眼睛睡了。
　　一时间，梅雪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听着杜浩打着鼾，只好一个人独坐，大约一个小时后实在无聊，只好躺下，也不知道怎么熬过的，多长时间才睡着。

　　泾水市高级中学离车站约三公里，俊峰带着梅雪步行来到学校。

　　学习班第二天。
　　晚餐后，同学们三五成群，逛街的逛街，打牌的打牌。
　　俊峰叫上梅雪在校园里走走，渐渐走到后面的小树林，两人停了下来。
　　梅雪笑问：“同学们都叫你花花公子，是真的吗？”
　　“浪得虚名而已，其实我一直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知音伴侣，相伴一生。”
　　“找到了吗？”
　　俊峰没有回答，“继续说说你的故事。”
　　“没意思。”梅雪低下头。
　　俊峰：“没要小孩吗他这种情况不是先天的，不会影响下一代的。”
　　梅雪：“也不是刻意不要的。”

　　这五年来，自己内心的痛苦无处可诉，就是在父母面前，也只好强颜欢笑，不敢诉说一个字。
　　现在，她觉得对俊峰说说这些事，心里的憋闷感减轻了许多。难得有人愿意倾听、值得倾诉，梅雪干脆敞开心扉。

　　从没有语言的交流，杜浩往往直奔主题，草草了事后转身就呼呼大睡。
　　留下孤苦零丁的梅雪，沉浸在对温柔体贴、感情沟通的渴望中，以及当初的决定对与错的矛盾中。
　　怎样从中解脱出来？
　　梅雪只好不停地祈祷，企图以此减轻心里的痛苦。
　　“主啊！我天上的父，原谅我的罪，帮我从罪恶中解脱出来，我只有跟您走，才能了结一切痛苦，回到光明幸福的天堂……”
　　一开始有点用，能得到片刻的轻松，时间长了，越来越不管用了，总是睡不着，白天头晕晕的 ，全身没劲，有时候心里闷得慌，心慌出汗，到医院检查又没什么问题。

　　转眼间，梅雪和杜浩结婚已经三年，梅雪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婆婆着急了，催着他们去医院检查。

　　梅雪和杜浩结伴到市妇儿保健医院不孕症专科做检查。
　　梅雪查了妇科b超正常，雌、孕、促激素等等正常。医生又让她做了输卵管造影也没问题。
　　医生说：“女方大体没什么问题，在做进一步检查之前，先查查男方吧。”
　　于是杜浩做了精.液常规，检查结果显示，精子数量600万/ml。
　　医生说：“不能怀孕的原因，应该在男方身上，为中度少精症。”
　　医生见杜浩不说话，反应迟钝，就问梅雪，“他是不是生过什么毛病？”
　　“他小时候，得了腮腺炎影响到大脑，所以没有一般人聪明，主要是言语方面比较差。”
　　“那就是了，”医生说，“腮腺炎常见的并发症，除了脑炎，还有睾.丸.炎，因此引起少精或者无精的，有不少呢。”
　　“这种情况还能不能治好？还有怀孕的希望吗？”梅雪焦急地问道。
　　“少精症的怀孕几率很低，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可以用一些中成药，补肾生精，或许有一些作用。平时注意养精蓄锐，排卵期再同房，怀孕机会还是有一点点的。主要看运气了。”
　　在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梅雪心情无比沉重，原本不幸的婚姻又多了一道阴影。

　　俊峰用试探的口气问：“难道你们就这样下去吗？你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余生几十年……”他顿了下，没有说下去。
　　“还能有什么想法？”梅雪面目平静，无奈的轻笑了一声。
　　俊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凝望着梅雪深邃的眼眸，此刻分明发出异样的光芒，他能感觉到在这个看似平静的面孔下，内心却涌动着激烈的渴望，这发自心灵深处的渴望，伴随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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