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Uin

23、第二十三章

　　回程的火车上，梅雪手按着怀里的羚羊角，透过车窗，看着向后退去的连延的雪山出神。
　　看着那高耸入云的雪峰，此时的梅雪心情与来时大不一样，止不住浮想联翩。

　　雪峰呀，雪峰，
　　他就在那里。
　　经过千万年的守候，
　　他就在那里。

　　雪花呀，雪花，
　　从命运之神的指缝中洒落人间。
　　飘飘洒洒，漫天遍野。
　　或是融进土地的怀抱，
　　或是投身奔流的小溪。
　　早已不见踪迹。

　　那洒落在峻峰的雪花哟，
　　你是上帝的宠儿。
　　雪衬托了峰的俊美，
　　峰留存了雪的生命。

　　他们就在那里，
　　相依相畏了千万年。
　　静听无声的天籁，
　　笑看世事的轮回。
　　这是怎样一种缘分呀！

　　这样想着，梅雪禁不住心魂荡漾了！

　　车厢内的喧哗声，把梅雪带回现实的世界。
　　等俊峰用了羚羊角完全清醒了，自己该和他好好叙叙旧。当年狠心分手的时候，对俊峰来说太残忍，真有点对不起他。这次若能救了他一命，也算是还债了 。可是跟他说点什么呢？还没有想好。再说了，人多眼杂啊，好像没有适合的机会。不过总算是联系上，以后有的是时间。
　　这样想着，梅雪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又把目光投向了渐渐远去的雪峰。

　　火车进入川北高原地区，随着海拔越来越低，渐渐下起了小雨，越向东行，雨下得越大。到了泾水火车站，从站台出来，梅雪遗憾地发现，本地下着大暴雨，车站广场空无一人。梅雪走向附近的公交车站，十几辆公交车整齐地停在那里，可是却看不到驾驶员。
　　跑到公交车站门口问保安：“通往市区的八路公交车，还走不走？”
　　那个保安说：“所有的公交车都停运了。”
　　梅雪问：“为什么？”
　　保安不屑一顾地说：“你没看到下这么大雨吗？”
　　梅雪说：“雨下的再大公交车也可以走啊。”
　　保安看了梅雪一眼：“你说的到轻巧，公路上有几段被洪水冲垮了，有的地方发生了泥石流，公路都被堵住了。别说公交车，就是人也走不过去。我说姑娘赶紧回家歇歇去吧！”
　　梅雪无奈地回过头，回家，回家！自己该往哪里回呀？车过不去，人也过不去，羚羊角怎么办呢？难道我就被困在这里？眼睁睁的等着时间过去，不行，俊峰等不了！无论如何我得回去，要不就步行回去。这十几公里路，最多走两三个小时，天黑之前能赶到。
　　拿定主意，梅雪朝车站门口走去，没走几步，又折回头，冒着这么大的雨，就这么走过去，肯定不行，得买个雨伞，最好再弄点吃的，这样想着，肚子咕咕直叫。
　　梅雪又回到公交车站，在那小卖部里买了一把伞，想买点吃的，老板说，今天上午就被人家抢购一空了，只有几瓶矿泉水，要就拿去。梅雪只好拿了一瓶矿泉水，打个雨伞就上路了，店老板在后面看着，心里奇怪，这么大的雨，有什么样的急事急着赶路呢？
　　地处郊外的火车站，距离市中心虽然只有十二三公里，但因为地处山区，道路崎岖不平，平时还好，遇到连阴雨，道路泥泞不堪，还不时有山体滑坡，泥石流。所以遇到这种鬼天气，车辆往往停运，行人想步行过去也是危险重重。
　　没走多远，一阵旋风刮来，雨伞被掀翻了，等翻回来的时候已经无法使用。梅雪哭笑不得，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就这么淋着雨走两三个小时，肯定撑不住。这时看到路边的广告布在风雨里飘摇，就扯下一块，顶在头上，裹在身上，感觉暖和多了，就这样，三步一退，两步一滑，艰难的向前走着。
　　走了约三公里，果然看到前面的路段，被洪水冲垮，看着滔滔的洪水，奔流不息，实在没有趟水过河的勇气，如果贸然下水，无异于去送死。梅雪失望的四下张望，在不远的地方，有一棵大树倒在河面上，梅雪一阵惊喜：如果扶着大树，趟水过河就安全多了。于是梅雪沿着河岸走到大树边，扶着大树，慢慢地趟过河去，到水最深的地方，淹到了她的的脖子，只有头还在水上，还好总算趟过了河。
　　在河对岸，稍微休息了一下，梅雪继续向前，走着走着，听到轰隆隆的声音，起初以为是火车的声音，一瞬间，轰轰声越来越近，梅雪心里一慌，是泥石流！一看左边的山坡上泥土石块，伴着洪水，从山上直冲下来。梅雪知道，遇到泥石流，要往它垂直的方向，要么向前，要么向后，梅雪选择了向前跑，在泥石流冲到马路上之前，直接跑到前面去。听着背后轰隆隆的声音，滚滚的泥石流填满了自己刚刚经过的地方。

　　泾水市医院，杨丽丽、曹凡凡坐在俊峰旁边打盹。突然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突然停止了，二人惊醒过来，一看监护仪显示心电图呈一条直线，俊峰的心停止了跳动！
　　杨丽丽哭喊着冲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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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过了泥石流，梅雪实在走不动了，就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坐下休息。在风雨中拼搏了二个多小时，梅雪累极了，眼皮控制不住耷拉下来。

　　迷蒙中，仿佛听到了俊峰的呼唤。梅雪抬头一看，俊峰站在面前。
　　梅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俊峰：“你怎么来了？”
　　俊峰：“我挣脱了无常的枷锁，穿越了时空的屏碍。”
　　“说什么呢？你不是在医院里吗？羚羊角我给你找回来了。”
　　俊峰：“亦梦亦幻，亦虚亦实。”
　　梅雪：“你的病好些了吗？赶紧回去用药要紧。”
　　俊峰也不搭理她：“冥冥中自有定数，你我情分只有七分之一，缘分尚未尽了。”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
　　“三天来，你真的太辛苦了，来，我带你一程。”
　　俊峰伸出手拉住梅雪，梅雪觉得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心里惊喜万分，飞翔的感觉真是美妙哦。不禁想，若是有飘带，就像飞天一样那该多好啊！
　　这样想着肩背上真的有粉红色的丝带随风飘扬。
　　梅雪跟着俊峰像一对蝴蝶，上下翻飞，光影交汇，美轮美奂，情意绵绵。
　　梅雪正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中，就听到俊峰说：

　　“时间到了，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哪去？”

　　俊峰突然消失了。梅雪大声呼唤：“俊峰，你别走，俊峰俊峰，你别走，你别走！”

　　梅雪从半空中直往下掉，低头一看，只见医院走廊坐着杨丽丽，俊峰躺在病床上。
　　梅雪心里一惊。

　　原来是一场梦，梦醒时嘴里还呼喊着俊峰、俊峰。
　　梅雪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难道？梅雪打了个激灵，泪如雨注。
　　“俊峰，坚持住，你不能走，你要坚持住，等我回来。我已经给你带来了羚羊角，你一定会没事的，等着我，等着我，俊峰。”
　　梅雪泣不成声，挣扎着爬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路走走跑跑、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终于跑到了泾水医院，到了大门口，扶着大门框喘息的时候，远远的望见杨丽丽站在住院部门口，向这边眺望，梅雪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声：“丽丽、俊峰。”两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这边杨丽丽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一个人在大门口倒了下去。急忙叫上医生护士冲到大门口，“这不是梅雪么？”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梅雪抬到屋里。看着梅雪全身湿透，衣服上沾满泥巴，只剩一只鞋子。大家都明白，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杨丽丽给梅雪换衣服时，不停地抹泪。医生说，她体力消耗太多，又被雨水淋了，要好好休息休息，输点液体，应该没大事，请陪客去到食堂熬点生姜水，顺便带点热米粥给她喝下去。
　　杨丽丽和王彬彬分头去办。大约半个小时，梅雪醒过来，看到杨丽丽坐在身旁，连忙问道：“俊峰怎么样了？”
　　杨丽丽没有立刻回答，因为思绪繁乱，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在俊峰心跳停止的瞬间，杨丽丽冲出门外哭喊：“医生，来人呐！”
　　哭喊声响彻整个病房，一群医生和护士从不同方向冲过来。
　　杨主任瞥了一眼心电监护仪，迅速检查了瞳孔。
　　“心肺复苏三人组，上。”
　　“肾上腺素一毫克，静脉注射。”
　　一名医生做胸外按压，一名护士做气囊通气，另外一名护士重复：“肾上腺素一毫克静脉注射。”迅速执行医嘱。
　　杨主任继续吩咐周围的医护人员：准备气管插管、呼吸机准备。
　　一轮心肺复苏下来，检查，没有心跳和呼吸。
　　杨主任：“心肺复苏继续，肾上腺素一毫克第二次。”

　　第二轮心肺复苏下来，检查，“心室颤动！”
　　杨主任果断下达命令：“所有人离开病床，电击除颤200焦耳，第一次。”
　　俊峰的身体在电击下猛地抽搐一下。
　　原来上下乱窜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所有的医生护士不约而同的盯着心电监护仪，病房里死一般的沉寂，经过令人窒息的几秒钟，心电监护出现了正常的心电图，三个护士们击掌庆祝。
　　杨主任对家属们说：“俊峰的生命力相当顽强，这种情况抢救成功的几率很低，祝贺你们。”
　　“感谢杨主任，感谢所有医护人员。”
　　“治疗尚未成功，这样的情况随时会再发生，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不是每次抢救都会成功的。”
　　杨丽丽：“这我们能理解，请你们竭尽全力抢救。”
　　“对了羚羊角还没有消息吗？”
　　“失去联系已经十几个小时了，没有任何消息。”
　　“但愿梅老师平安归来，能带回来羚羊角就更好了。”

　　梅雪见杨丽丽没有立刻回答她，一紧张挣扎着要坐起来。
　　丽丽赶紧说：“俊峰目前还平稳，医生正在给他准备中药。”
　　梅雪点点头，轻轻地闭上眼睛，两颗泪珠从眼角滚了下来。
　　杨丽丽说：“你好好休息吧，俊峰那有我们呢。”

　　中药煎好了，趁着俊峰稍微清醒点的时候，给他服下。羚羊角挫成粉末，单独冲服。

　　奇迹就这么发生了，不知道是真的羚羊角起了作用，还是病程就到了要好的时候，反正自从俊峰服了羚羊角，就没再发热，也没有惊厥、抽搐。
　　第二天，看到俊峰转危为安，梅雪觉得自己是该离开了。悄悄地把杨丽丽拉到一边，说：“我要走了。”
　　“这时候你怎么能走呢？等俊峰清醒了，你们说说话，见个面吧！也让他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们就是为了他的感谢吗？”

　　杨丽丽：“那你是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尽了这么多的艰难，总该让他知道这一切。”
　　梅雪抬头望着远方；“不必了，如果他问起来，你就说我没来过，更不要提羚羊角的事。”
　　杨丽丽看着梅雪，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追着问，就说打我的电话无法接通，我给他拉到黑名单里。”
　　“你这是何苦来？难道你的心里对他就没有一点感觉了吗？我不相信你，你真的能就这么放下，不要这样苦了自己。”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万事终有个结局。”
　　“你真的就这么决定？”杨丽丽一脸遗憾的表情，但心里又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走了，你们好好照顾他。”

　　第二天，经过一夜的休息，俊峰精神好多了，他看到杨丽丽一个人坐在旁边就挣扎着坐起来。
　　“丽丽，我这场病，病的不轻啊！过了几天了？”
　　“七天啊！”
　　“你一直在我这里？曹凡凡呢？”
　　“她照顾你一整夜，很辛苦，这几天也够她受的，我让她先回去休息休息。”
　　“她辛苦？”俊峰喃喃的说。顿了一会儿，俊峰突然扭过头来。
　　“梅雪没来吗？”
　　“没有。”
　　俊峰：“我好像让你打电话找她。”
　　“电话一直打不通，不知为什么。”
　　俊峰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说：“人哪！”

　　一时两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俊峰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头向外看，“这几天是不是下雨了？”
　　杨丽丽：“昨天下的还很大呢。”
　　“我怎么好像看到梅雪在雨地里走？”
　　“你是发烧迷糊了，经常说胡话。”
　　俊峰：“也许是做梦吧！”俊峰说着，低下头，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的回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俊峰喃喃自语；“亦真亦幻，亦虚亦实。”
　　杨丽丽一脸惊愕，也不敢相问。
　　俊峰呆呆地望着窗外，目光凝滞，仿佛灵魂穿越时空，去追寻梦幻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