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歌》奥兰多之魂

39、第39幕 莲花墓地

　　马沟已经被废弃到遗忘了年代，尽管呈现一片生机勃勃。

　　它曾在欧凡历史上有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如今看来，只不过是火山岛上平凡的裂谷地带而已：3月的青草将大裂谷两岸铺上层层新绿，耐寒的针叶植物苏醒过来，在山岗上变成迎客松之类的好客者，吸引破茧而出的蝴蝶与钻出巢穴的蜜蜂。

　　这样热闹的日子会持续到九月，之后信风只会把寒流的干冷带到大地，把马沟再次送回到冰封之中，那将是又一个欧凡大陆式冬季。在此之前，无名盘算着如何在尽可能短暂的时间里完成计划，不由得陷入到沉思当中。

　　“主人，可以降落了吗？再往前飞都是滨海森林了。”

　　黑翼抬起古怪的脑袋，让它立即被认出是蝙蝠。庞大而柔软，长着深灰色绒毛的身体就像是魔垫，让它身上的两名女性没有恐惧的感觉。

　　黑翼望着身下连绵的沟谷、河川，绿意盎然的景象与米尔山脉以南以远的山地相比，同样的季节，地带性的差异造成截然不同的景象，无数次看来也无数次让人惊叹。

　　“好吧，蒙德洛夫，辛苦你了。前面的悬崖有适合降落的风，我们就在那里吧。”

　　“好的，主人。后面的小姐们，抓紧了哟。”

　　黑翼利用着上升气流，影子完全离开了地面。突然的加速把锦凌和奇朵拉吓坏了。她们一个抓着无名的腰，脑袋藏在宽阔的后背，另一个复制前面那人的动作。无名在忍不住偷笑的愉快中压低了身子。这样黑翼很顺利地滑向地面，向上直升有些不负责任的把三个人倒在地上，翅膀收起变成披风一侧，转眼化身为高大的黑衣男子。

　　“主人，小姐们，没事吧。”蒙德洛夫有些事不关己地问道。

　　“我习惯了，就看她们——”无名将抗议权拱手让给怒视蒙德洛夫的锦凌和奇朵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快乐的笑声在成为惨叫后回荡在马沟大裂谷的上空，惊起一群不知所谓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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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普·琼斯第三次替代红衣将军踏入谒见大厅的瞬间，离奇不安地顿下脚步。点燃火把的灯台在青灰色墙壁上跳动，照亮他高大结实的身躯，并将这副军人中少见的清秀脸庞，带入到悸动包围的阴影中。

　　“这是什么感觉？”

　　战场上厮杀的紧绷感袭向全身，这种错觉包围着他，像要把琼斯吞没。圣主城堡的谒见大厅本来就装饰得极富宗教色彩，这间不大却看上去宽敞，略显空荡荡的大厅，忽然变成了鬼故事中恐怖的城堡，灰色与幽暗的情绪传达在每个角落。

　　悠远的撞击声在身后悠长的通道内传来，那是木棍碰触地面发出的声响。这是很平凡的声音，琼斯在有老人的地方听过无数次，却从没有今天这种胆战心惊的感觉。杀敌不再彻夜难眠的青年军官不自信地确认着身后情况，方才走近等候多时的大厅宝座。在他面前毫无架子的年轻人，看上去和他同岁，脸上挂着与他截然不同的神情。

　　“拉普，你也不舒服吗？”

　　未得到琼斯致礼，宝座上穿着盛装的俊美男子开口问道，声音很自然，绝不是高高在上却模仿体恤的装腔作势。琉科斯·希郎有些担忧地望着脸色不对的琼斯，几乎站了起来。若不是旁边的文官咳嗽两声，这位根本不想当城主的城主已经到琼斯跟前了。

　　“有劳少主费心了。恕属下冒昧，今天是不是有特别的客人要来？”

　　“果然敏锐，我刚才就想让你转告夏老，叔叔给我强烈推荐了一位杜先生，虽然是奇怪的泥沼妖怪，听起来似乎很有才的样子。”

　　琉科斯左侧文官席上第一位官员咳嗽一声，那是琼斯眼中小人之心的温巴特·希郎，琉科斯的叔叔。他扬起让人听着毛骨悚然的声音：“少主请注意用辞。还有，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今天的客人，杜先生可是梦界的移民。”

　　“梦界——那又怎样？”琼斯自言自语地走入武官席。

　　自从有了夏，武官席的位置总会比文官席多出一倍以上，事实上在山城昂德这类崇拜战神，尚武的城邦，武官当权是很自然的现象。可对面的文官席上的无能也未免太多了，琼斯瞪着温巴特，提防的战线构筑完成。

　　（那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论散布不利夏的谣言，他可是最积极的人咯。）

　　“听说安魂岭一带出现了魔莲教徒，应该不是查探地形的吧？”

　　琉科斯又一次先于琼斯问话，这让琼斯有些没面子。

　　（难道那群文官从来没有教过他，军情是由武官主动汇报吗？）

　　琼斯不悦地回敬琉科斯一句：“这是我打算报告的内容，既然希郎阁下很清楚，属下也没有详细说明的必要。”

　　拉普·琼斯看不起文官且自视甚高的毛病被夏说过多次，但他总是改不掉这骨子里的倔强。这下可好，文官席里发出抱怨，不少人用责难的眼神瞪着仅次于夏之席位的琼斯副将。这位年纪轻轻且才华横溢，精通剑术与刀术，并能巧妙结合简单的元素魔法对抗敌人的战士，在一百年里爬到夏的接班人位置，超过以往夏培养过的所有人。可拉普·琼斯的尚武过甚，严重损害了他在人们心中的形象。

　　“琼斯副将，夏将军虽乃我邦千年元老，也从不会顶撞任何城主。您虽然在为昂德辛苦劳力，可耍脾气也不该放到汇报时来。”

　　文官席中发话的中年道尔顿，是和夏将军共事七主的重臣，也是夏非常欣赏的法典文官。已略显老态的道尔顿这话出口，不到自己说话时不说话的武官席竟然骚动起来。

　　“少主不尊重武官在先，今天夏将军没在，我们就要说！”

　　失衡的关系迅速颠覆和平，文官席和武官席争吵起来，谒见大厅胡闹般变成了重臣泼妇骂街的场所。等到晚些时候夏听说此事，武官内必然会遭遇可怖的惩罚。但他们已管不了那么多，没有夏便无人能左右的武官，放肆的态度可见一斑。

　　不过，最奇怪的还是琉科斯，他硬是坐在宝座上看着这群臣子争吵，一言不发。其实他也知道，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不说。

　　他抓抓头发，有种事不关己的悠闲，最后索性吹起口哨看着天花板。

　　大厅就这样安静下来，愕然的目光投向宝座上翘起二郎腿的琉科斯，这位少主降下紫色的眼睛，蜂蜜色刘海遮住右眼，他拨开发丝冷笑起来。

　　“山城昂德没有夏将军，果然是无法运作啊。”

　　这句话正中昂德当前局势，这也是夏布·亚尔最为头痛的事情。和林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为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而征求意见，可千年来习惯塑成——他习惯这样，人们也习惯如此，那这个习惯怎么改怎么都不好改。最后秘密拟定的改革方案被耽误了，在今天爆发这种耻辱的事情，琉科斯忽然想起夏的坦白。

　　“我确实应该老了，这样下去对昂德不好。”

　　他平移着紫色眼睛，那是一双平素总在花间游荡，不喜政治也不好军情的浪子之眼。事情是琉科斯挑起的，可以这么说，可没人想到他其实早已看透。

　　“过分依赖他人，便会削弱自己的力量。过分相信他人，便会导致自己的灭亡。”

　　干哑粗糙，像是砂纸在木板上摩擦的声音，随着拄杖声飘荡在死寂的谒见大厅。大门一直开着，因此泥沼妖怪在跨进大门时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他默默在一旁观察着众生相，露出显然是满意的表情，最后插足进来，站在文武官的中间地带。

　　“在下杜，你们说是泥沼妖怪也行，说是噩梦族也行。在此有礼了，各位大人。”

　　琉科斯一听是噩梦族，脸上搞怪的表情像表演杂技，花样百出。

　　“世界真是小啊。杜先生……是吧？我看您这变形咒果然名不虚传。从梦界被驱逐到虚度世，又在这么大的虚度世，于如此接近的位置看到六界战争时期的逆党，世界果然是小。我累了，想回去休息，大家散了吧。”

　　琉科斯挥挥手站起来，转身要走。杜先生嘲讽而大笑。

　　“希郎少主果然是年轻，讲原则。”他的言下之意是说琉科斯不懂变通。

　　“没什么变通好讲的，噩梦族的人，天才人物我一概不要。”

　　“哎呀，原以为市面上流传说希郎少主是夏利用来独揽全权的傀儡，竟然是逆境下装傻的聪明人，难能可贵啊，难能可贵。”

　　杵着拐棍的矮小身躯，伴随着化散在空气中的恶臭，这只泥沼妖怪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中缓缓蠕动向琉科斯的宝座。亮晶晶的粘液在地砖上留下一道黏糊的痕迹。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卫兵，赶走！”

　　琉科斯扭头不看，出离的愤怒让左右文武都不免愕然。拉普·琼斯更是满肚子惊愕，他眼中怕事贪玩的琉科斯，好像并不是没头没脑的家伙。

　　杜先生挺着泥泞的大肚腩，浑身的皮肤像堆成一叠的烧饼，皱巴巴而且层次分明，看上去又像久未洗澡的沙皮狗。他纤细的前肢像蚱蜢的前腿，斧足吸附在地面上，让他看着有些昂首挺胸地立在与琼斯平行的位置上。

　　“请听在下一言。刚才的一幕很明显，我看到了，诸位是亲身经历到了。如果是夏将军在此，各位的情绪都会收敛，事情会很好完成。但夏不在了，城主在，明明城主在你们竟然闹了起来，这说明什么？”

　　臭骂与厌恶的表情露骨地写在琉科斯抽搐的脸上，当听到“竟然”一词，他转而有些吃惊地盯着杜先生圆滚滚的褐色脑袋，扁平的脸上那对青色的眼睛，并不像在胡扯。

　　“我无能我承认，事情因我而起，我赔礼道歉绝不含糊。”

　　“这么坦然？我想希郎少主并不这么想吧，您想想，您仔细想想？”

　　杜先生朝着琉科斯不怀好意的一笑。噩梦族的多事相当出名，六界战争时期跟随魔界叛军举旗反叛，被施以变形咒与放逐惩戒的他们。来到虚度世，长年累月扭曲的生活让他们各个都像变态，唯恐天下不乱。

　　琼斯猛一机灵，大喊：“希郎阁下，别听他的，他在施魔法！”

　　已经迟了，无形的黑暗靠拢，像是大厅里灯光全部熄灭一般。琼斯意识情况不对拔腿就跑，嗒嗒的奔跑声将不安的情绪传达到最高潮。

　　琉科斯转过身，紫色眼睛中飘荡着一层阴霾。

　　“……杜先生说得没错，夏布·亚尔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他整个人跟着笼罩在一片阴霾里。而坐下的众臣，个个和他一样黑暗。同时，他心底已容不得光明的声音，只有叫喊的惶恐和急切的渴望，随着悸动的心跳高涨，他走下宝座，来到杜先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