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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待白沉柯离开厅堂,余下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白老太太扶着紫檀椅上的雕花,慢慢坐下,回过神才觉嘴中干涩,身旁伺候的白苏很是恰当地给她递了一杯茶,她轻啜了一口,阖上瓷盖,徐徐叹了一口气。

      “你过来。”白老太太冲许平安招了招手。

      她的双手搭在少女肩上,示意许平安转一圈,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

      “小女姓许,家住京郊许家村,名叫平安。” 她轻声作答,为老太太身上的贵气所迫,心跳噗通噗通的,显得拘谨起来。

      “家中有几口人?父母可安在?”老太太继续询问。

      许平安垂下眼帘仔仔细细地交代,“家中原是有三口,继父脾气不好,娘亲受不了他日日醉酒就跑了。”

      她顿了顿,怕老太太嫌弃她,又诚恳道,“老夫人肯收留了小女,对小女来说有如再造之恩,日后定听从主子们的话,如何都使得。”

      语毕退后几步,直直地跪了下去,竟行了一个大礼。

      “傻姑娘,你来可不是做奴婢的。” 老太太立刻将她扶起,话语暗含深意。

      文元站在一旁许久不言,但文东被拉下去医治后,神情松快了很多。

      他仔细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找准了机会开口,“老祖宗,她是我这几日在京郊近镇中,寻的姑娘里头最合适的,除去容貌身段,她的生辰八字,小人早就寻了庙里的师父算了,很是旺我们家哥儿。”

      “是么,那是极好的。”老太太一边微微笑着一边点头。

      此时许平安已被白苏引到客座上坐下,还上了一碗冰雪冷原子。她母亲在外头做厨娘的日子久了,她跟在身边也识得不少大户人家爱吃的金贵点心,譬如眼前这个,她以前是万万吃不到的。

      至于老太太的话……若不是做奴婢,还能做什么呢?

      场上众人,老太太看起来和气,实则威严,且有掌家之权,下人对其很是尊敬。离开的那位三哥儿仿佛颇得她溺爱,处处哄着。
      老太太身旁两个丫头是所有下人里神色最自如的,气质穿着也不同一些,十分了解老太太的脾性。

      话语间,许平安的心思已转了几个来回。

      “姑娘快尝尝看。”白苏见她一直不动那碗圆子,眸色闪烁,双手紧紧缠在一处,放在衣裙上,消瘦的背挺得笔直,便在一旁鼓励道。

      许平安听话地点了点头,刚伸出手,手臂上的伤痕便遮不住了。

      “哟,这儿怎么有伤啊?”

      白苏眼尖瞧见了,走过去将她的袖子撸上去几分,玉藕似的小臂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类似拿棍打出来的印子,仔细地翻了翻别处,果然不单手臂上,连身上都有不少。

      思极继父,许平安身子抖了抖,眼里蓄起泪来,她原不爱哭的,只要她哭得狠了,继父会打得更厉害,念及此,连声音都暗哑起来,“他好赌又爱喝酒,常常输了钱就打骂我们母女,有次醉的不醒人事了差点将我母亲打死,好在邻居都时时看顾,才从阎王手里逃过一劫。”

      “他若出去赌钱倒还好,家里也清净些,若在家里…”她呜咽了一声,连父亲也不肯叫,只用了“他”代替,想起了往日如地狱般的生活,说不下去了。

      “是了,人牙婆子同我说,这姑娘是失了娘亲才被父亲卖了,刚到手一天,我便瞧见了,觉着应是不错的,就带了来。”文元同老太太补充道。

      “别哭了,往后你就在府里住下。”老太太见她哭得可怜,出言安抚道,“跟着我们家的三哥儿,做他的房里人,吃住都同他一处。”

      许平安被这个消息砸得愣了愣,她不是来做侍女的么?竟是去做那哥儿的童养媳!说出去她这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应该是去祖坟烧香的,但当她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站在雨中看到那人处理下人时狠厉阴寒的神色,浑身一凉。

      “你往后便叫白沂柠吧。”老太太起身走过去双手握住许平安的手,“带木带水,同柯儿一样,可好?”

      她只有这一条出路。

      白沂柠站起来,学着侍女的样子,福了福身,“沂柠听从老太太安排。”她恭敬地答道。

      “白芍呢?叫她过来,以后她就分去伺候沂柠吧,同她讲好,沂柠的衣食规矩都要按照府里姐儿的来,不能薄待了。”

      “是。”白苏站在一侧,自是应下不说。

      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些神似疲惫,站在她身后的白画看起来也如白苏一般大,二十来岁的年纪,扶起老太太就往内院走,看来是要去休息一番。

      经过苑里的翠湖时老太太的步子慢了下来,一边赏着花,一边同白画说,“看那丫头该是个伶俐的,在外头应当过过不少苦日子吧,不过这样也好,不用担心她会不会因为思念爹娘而不精心照顾柯儿。”

      “是呢,听文管事的那么说,柠姐儿好像也没旁的亲戚了,想来以后也不用处理什么复杂的亲戚干系,就是规矩差了点。”白画附和道。

      “刚才她同柯儿说的那番话,竟将我也差点唬住了。个头那么小,真是人小鬼大。”老太太笑着回忆道。

      “老太太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是太过在意三哥儿罢了。”

      “偏你嘴甜。”老太太笑骂道,随后又叹了口气,“不过,那丫头的礼仪规矩以后还得请个教养嬷嬷,慢慢教着。只希望她能真如法师说的那样,会让柯儿收敛些脾性。”

      “会好的,老祖宗且放心吧。”白画柔声安慰。

      “还有那个白芍,你都探听清楚了?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吧。”老太太停下脚步,认真地问白画。

      “奴婢观察她有些时日了,踏实肯干,手脚轻快,也很是知分寸。不像隔壁其他不知脸的丫头,爬到不得宠的庶女头上作威作福。”

      “竟有这等事?”老太太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庶女虽不如嫡女,但也是府里头名正言顺的主子,怎如此不知规矩。”

      “二房的情况,老太太不是不知道。”白画有些懊恼,刚才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多说了这几句呢。

      “哼,那个陈氏。”老太太冷哼一声,“就使劲作吧,以后有她的好日子过。”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白沂柠也未食几口桌上那碗冰雪冷原子,倒不是味道不好,只怕自己多食了让底下的人看了笑话,方才几位侍女过来收拾厅堂,瞧她的眼神似有鄙夷嫉妒,其中一个直接拿着湿漉的抹布往她手上擦,仿佛是在清理什么脏东西一般,她虽有些恼,初来乍到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厅堂门口极为宽敞,一眼便能望到外面。白沂柠环顾四周,只见一位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正快步走来,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走近了能清楚地观其寡淡的五官。

      “姐儿,奴婢白芍,是老太太吩咐我来伺候您的。”她的规矩丝毫不差,正温温笑着,“姐儿请随我来吧。”

      白沂柠还有些不大习惯,还未有人同她如此恭敬地说话,下了椅子,也想福身回礼,却被白芍赶忙拉住了。

      二人到了人少些的地方,白芍才对白沂柠说,“姐儿方才那么做是不合规矩的。”

      “为何?”她仰头看着白芍问道。

      “不管姐儿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你是白府的主子,便和寻常人家的姑娘不一样了。”

      白沂柠默默记下,转念思索间试探地问道,“白芍姐姐也是被买进来的么?”

      她的这声姐姐倒有些喊到白芍心里了,她刚入府,身上没有养出上位者的气场,是十分亲切无害的。

      “我家中有四口人,后来我父亲死了,便只剩下一位残疾的老母亲和一个幼弟。幼弟不满十岁,同姐儿一般大。去岁我求了我表叔许久,才在府里寻了这份差事。”

      “你表叔是谁?”白沂柠继续问道。

      “我表叔是这里的管事,叫白英。”

      原来如此,这便能说得通为何她表叔能将她安排在白府里了。

      白芍继续往下说,“柠姐儿方才喊奴婢姐姐也是不合规矩的,你正经的姐姐只有白府里头各房主子生养的姐儿们。”

      白沂柠心想,原来这种富贵人家里,规矩真的如此之多,以前她喊邻居家比她长几岁的翠华也是喊姐姐的。她以后一定要多听少说,如此便能少出些差错。

      二人绕过后院门角处的的珊瑚屏架,左侧是一条平整的方石砖路,一眼望去,沿途都是修缮精致的假山绿树,暑热之气被挡在外头,消散不少。

      七拐八弯间,白沂柠看见了一颗老槐树,枝干粗壮,好似一座大山平地而起,顶头的叶林繁茂交错,像能遮天蔽日一般。

      “这槐树好大。”白沂柠感叹。

      “柠姐儿记好了,这里便是空青苑,三哥儿的院子,往后你便要住这儿了。”白芍指着前头的院门,又转过身,面对那棵老槐树,“其实也十分好认,其他地方都再没有这么高大的树了,只要找到了这棵老槐树,便能寻见院子。”

      白沂柠的视线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应声说道,“好,我记下了。”

      “这棵树年岁应当十分大了吧。”白沂柠走到树下仰起头。

      “奴婢听闻,这槐树是白家祖上的某位将军打了胜仗归来时种下的,已有几百来岁了吧,风雨不倒,后人说那将军死后,魂魄附在此树上,暗中保佑着白家化解一次次危难,长荣不衰。因而府里的花匠照看这棵老槐树时都十分的小心,轻易不敢挪动。”

      “原来如此。”白沂柠听着有趣,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地面上拱起的树根,拾起了旁边一片落叶。

      老槐树也能保佑她平安的活下去么?

      她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拢进袖子里。

      进了空青苑,绕过西侧的两个小厅后,能看到一间极隐蔽的屋子。

      “此处便是澡室了,奴婢先伺候您沐浴。”白芍早早备好了干净的木盆,手巾和桂花胰子。

      白沂柠瞧着那块胰子觉着新奇,拿在手里放鼻子底下嗅了嗅,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给姐儿洗身子的。”白芍一边手脚伶俐地往木桶里倒热水,一边解答,“一会儿用这个洗完了还要再泡个药浴,老祖宗特意嘱咐了奴婢。”

      白沂柠以前哪里用过如此金贵的东西,穷人家里都是用草木灰的,她小心地将其放了回去。

      “奴婢听说姐儿先前受过些苦,但今后啊,日子会比以前好一些…”白芍解开白沂柠衣服,瘦小白皙的身子上布满了伤痕,竟没一处好地儿,她一时惊愕,又很快地反应了过来,装作没看见一般。

      只不过手下的动作比方才轻柔了许多。

      清洗干净后,又擦了祛瘀活血的药。

      白芍为她扎了个双平髻,看起来比初进府时俏皮不少,白沂柠瞧着铜镜里的自己,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身打扮,哪里还有村里乡下丫头的土气模样,她摸着耳边垂落的发髻,冲白芍笑得甜软,“白芍你的手真巧。”

      白芍围着白沂柠转了一圈,笑嘻嘻道,“柠姐儿若是喜欢,往后啊,奴婢日日变着花样给您梳。

      随后牵起她的手,“走,我们去见三哥儿。”

      白芍敲了敲门,“哥儿,我带着柠姐儿进来了。”

      屋内没人应声,白芍推门而入。

      白沂柠觉得这房间比府内其他屋子都要略大一些,似乎是两间改一间的。

      甫一进去还以为是一间书房,房内的东西两侧都立着两架高极屋顶的书架。东边靠窗处垂直墙面放了一张紫檀书案,此时白沉柯正端坐在书案前,椅子紫檀的太师椅,背部两侧镂空,中间插一雕饰精良的鸟树花纹,椅臂圆润光滑,可仰首而寝,他面前的书案上摆了几架毛笔和砚台,还有零散的几本书册。

      透过书架中间的过道,依稀能看到后头是间寝居室,光线充足,最里头那排窗牖排列规整,上面的花纹繁复雕以修竹,山水,花鸟在中间的梨花木上,上头的窗户纸是不知用什么做成的,极为透光,若是外头阳光更亮些,能看到窗上花纹的阴影投在地上,如文人笔墨绘制的山水画。

      白沂柠收回打量屋子的视线后将目光落在了他正作的那幅画上。

      上头画了两只喜鹊,正站在散落稻谷的地面上,一只正啄食,羽毛丝丝分明,尾部还翘出几根,另一只高高挺起胸膛歪着脑袋,似警惕人来,整幅画栩栩如生,可见白沉柯笔力不俗。

      白沉柯听得动静但未抬头看她们,眉头轻蹙看起来有些不耐。

      他直接把狼毫笔直接甩在桌上,那张画了一半的纸皆被笔尖染上了墨渍,他抽走上面那张,扭成一团随手扔在了地上,半晌才徐徐望向门口的一大一小。

      白芍见他看了过来,无意识地捏了捏白沂柠的手。

      白沂柠察觉到白芍的紧张,松开她,顶着白沉柯如捕猎者般暗沉的目光,往前走了几步,脆生生道,“小女白沂柠,见过三哥儿。”

      “白…沂…柠?”这个名字缓慢地在他齿间辗转,唇角轻勾,“祖母可真会取名字。”

      “你出去吧。”他同白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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