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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前厅还在闹着,新妇这里倒是十分安静,新妇到底是大家姑娘,端的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不言不语,不吵不闹,倒似睡着了一样,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姑娘,刚小公爷打发人来说,酒席估计要晚些儿,让您且再等一等。”眼瞧着是新妇的丫鬟燕云进来了。她走路极为轻盈,手里端着一个朱红色的瓷盏托,托盘上放着一壶刚刚温好的红梨水和一盘新鲜的核桃酥。

      “姑娘,姑娘……”燕云见新妇没有反应,走了近旁,轻轻摇晃着新娘子。燕云打小就跟着新妇,新妇的脾气她最是知晓,眼下一看便知是睡着了。

      “来人了吗?”新妇一个机灵突然惊醒,差点唬了燕云一跳。

      燕云看新妇反应,只想笑出声来,但当着姑娘的面儿又不好发作,只好硬生生忍将下来。“姑娘放心,姑爷没来。姑爷刚打发人来说酒席未散,可得等些时辰了。”

      “没来人你叫醒我作甚!我们不是说好了嘛。”新妇颇有不满。

      “是,是,是。我的好姑娘。”燕云看新妇已完全清醒,替她整理了下脚边有些扭缠的衣角。“您这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我刚让厨房给您温了一壶红梨水,还端了一盘您最爱吃的核桃酥,要不您先去垫一垫。”

      “这都一天了,看我都浑望了。燕云,你快看看我的衣饰可好?发冠没乱吧?”新妇着急地询问小丫鬟燕云,生怕她的衣裳、发饰有一点瑕疵。

      “都好,都好。您快去吃点东西吧,别把身体饿坏了。”

      “那怎么行,这一吃,这点好的绛唇岂不毁了。我且再撑一撑,你要是饿了就快去吃吧。”

      “姑娘!”燕云从小与新妇一起长大,怎会不知她家姑娘在担心什么。她们家姑娘名唤杨徽萱,从小养在庆宁长公主膝下,看似金娇玉贵地养着,实则却是苦不堪言。说来也怪,早些时候,这庆宁长公主在女子受学上甚为讲究,不但自开女子小书塾,聘请学究专门授课,还怕姑娘寂寞,特别准许家里宗室的其他姑娘也跟着一起上课。后来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变故,这老太太越发胆小起来,人谨慎了不少,要求也渐渐多了起来,最是见不得小女儿有半点越矩之状。虽说学堂没散,可又请人从宫里找来了教习嬷嬷专门教姑娘规矩,若是有半分行持差错,还要打手板的。好在姑娘争气,不但书读的好,规矩也是半分没落下。学究和嬷嬷都对姑娘赞不绝口。可别看姑娘人前娴静,也就她心知肚明,姑娘的骑射功夫可不输她们家小公子,最是调皮。骑马、投壶、射箭、马球样样在行,只是规矩立的严,姑娘对自己要求也高,每次都要装的很辛苦。别人都说她们家姑娘好,典雅贤淑,不卖弄诗歌文采,也不强出风头,仗着势力嘴上不饶人。就连那女红也是满京城数一数二的好,是个宜家宜室的稳当人。可谁又知道那是她们家姑娘要强,总不肯在人前示弱,允许自己有半点瑕疵。她家这姑娘啊,活生生在人前活成了“别人”。

      “你别啰嗦了!快帮我检查检查衣裳上可有褶皱,这要是让别人瞧见了,断是要取笑我的!”此时的杨徽萱困乏极了,恨不得马上躺在床上昏睡过去,可她也知道她要等她的丈夫,万万是不能在人前表现出疲态的。

      “燕云,你别说这嫁人可真够麻烦的,这发冠这样重,我感觉我的脖子都快被压弯了。”杨徽萱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扶着发冠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

      “咕咕咕。”虽然杨徽萱嘴上要强死活也不肯进食,可她的肚子却很诚实。

      “姑娘,您的肚子在叫唤呢!”燕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惯会取笑我,快,还不赶紧给我拿个核桃酥来,记得每个都小心地切成极小份。”

      “是,是,入口即化的那种嘛!我晓得的!”燕云极为麻利地把核桃酥分切成小份,端过来予她家姑娘。“姑娘还是快快吃了吧,若是让姑爷听到了这鸣叫声,这该如何是好啊!”

      “好啊,你个燕云,惯会取笑我!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你知我知,要是被你说了出去,看我不让人撕烂你的嘴!”此话杨徽萱说得极快,燕云只见那鸳鸯并蒂红盖头一动一动的,甚是可爱。

      “姑娘,快别气了,小心坏了衣裳。”燕云知道她家姑娘这会儿就是个纸老虎,逞逞威风罢了,不能将她怎么样,可还不赶紧过足嘴瘾,不由地愈发放肆地笑起来。

      “哼,哼,待我行动方便了,你瞧好吧,断没有你的好果子吃。”杨徽萱塞了一口核桃酥,整个人气呼呼的,像头被炸毛又无能为力的小狮子。

      主仆俩人就这样,一个不敢动,一个捂嘴嗤笑个不停,笑闹了一阵,倒也并不烦闷。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守门小厮的声音,说是有急事找燕云姐姐。燕云出去了片刻,便匆匆回来,冲着她家姑娘的耳朵言语了几句。新妇那边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嘱咐了燕云去前厅回话。

      燕云领了杨徽萱的嘱咐便只身前往前厅,一面走一面听小厮细致回话,说那杨阁老要杖打儿子,庆宁长公主当着满城显贵的面死死地护住孙子,扬言打死小公子就打死她。听着小厮回话,燕云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如何就闹到这般地步,在人前就不管不顾起来,这可是她们家姑娘的大喜事。燕云不敢多想,只想着若是宾客未散,定要将姑娘的颜面挽回一点是一点。她赶忙问小厮后来如何,小厮说领了夫人的命去告知大姑娘,后来的事儿他也不了解。

      话说那燕云还未进前厅,就听到里面齐衡的声音“碎就碎了吧,碎碎平安!”燕云心里一计较,觉得这姑爷是个好人,话也说的漂亮,给了双方长辈台阶下不说,还不枉费今天的大喜。不过她也做不得多想,姑娘嘱咐的话也最该这时带到了。

      她轻巧地掀帘而入,向各位主辈扶了扶,笑着说道“姑娘听说老太太、老爷、太太吃醉了酒很是担心,让我来回个话,让老太太、老爷、太太万万当心自己的身子。天寒地冻,别贪杯冷酒,喝坏了身子。”燕云这话说那是一个情真意切,理所当然,似乎刚刚的闹剧不过都是吃酒坏了事儿罢了。听了此话,齐衡不觉地多看了燕云两眼,他心道“好个厉害的丫头,这番话看似玩笑却大有来意,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就把大事化了。”

      “对,对,快别再吃酒了!不为,还不速去拿些点心吃食,温壶糖水来!”老公爷也乐的接了话头,赶忙吩咐不为去端些小食来。想着吃起来了也就懒得吵了。

      庆宁长公主如何不知孙女意思,这会儿子她早已缓过劲儿来。到底是历经两朝的公主,她毫无半点尴尬由着丫鬟搀扶起身,端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面上也恢复了平静。冲着儿子、儿媳喊了起身,却任由孙子继续跪着。

      辰儿还小如何懂得他祖母的意思,以为他祖母不管他了,有些着急地叫嚷着“祖母!”

      庆宁长公主不为所动,她眼扫了一圈堂内的众人,见有几家人还磨磨蹭蹭地在堂外佯装等待车子未曾离去,便朗声说道“罪过,罪过,竟吃醉到这般地步。官家最是烦我吃酒,若是被他知道了定要数落我的不是。”

      “是了,是了。官家知道您吃的这样醉,也是会怪我们的!”平宁郡主打小就认识庆宁长公主,也颇为识趣地顺着长公主的意思继续说道。两个人看似闲谈,其实却有意为之。

      这两句话还是有些效果,外间的人群渐渐也散了。几家想探听秘闻的贵胄也各自登车离开。上车时,那吴大娘子一步三回头,还有些恋恋不舍。他的大儿子搀扶着母亲,语劝其母快些离开。“母亲,快别看了,您也不想想,这里面的是谁,那可是官家的亲生胞妹。这里面的事儿可不是你我之辈能够传言的!”

      屋外的人渐散,屋内也恢复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燕云回了内宅去回话,其他人围坐在一起吃茶谈笑。小辰儿也跪在当中不曾起来,那小孩儿低垂着头,紧紧握着拳头,似有不满但也得忍着受着。

      不住半盏茶的功夫,庆宁长公主忽说她倦了,要回了家去。平宁郡主自然地吩咐下人为他们一家打点马车。临走时,庆宁长公主叫起了小辰儿,搂到跟前来,冲着儿子说道“这也罚了跪,快些回吧。明儿个萱儿还要回宁,该早早收拾妥当才是。”

      庆宁长公主话都说到这般地步,杨阁老也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他怒瞪了小儿子一眼,吓得小儿子赶忙抱紧了祖母。又冲着他的母亲温顺地笑道“儿子明白。母亲吃醉了酒,且当心些。”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离开,老国公、平宁郡主也是忙乱一天,这时候一松散下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大好。

      “我看父亲、母亲脸色不大好,因儿子受累,是儿子的罪过,该去好生歇息才是。剩下的事儿还是让儿子来办吧。”无论如何,这是他的父和母,齐衡还是担心着他们。

      “如何能让你来办,你快回屋去吧,别让新妇等久了。”母亲倒有些不快,仍是强撑着不肯同意,非要齐衡回房去陪妻子。

      齐衡无法,只得应声。他先是去了内室换下了染了一身酒气的衣裳,又披了一件玉白色貂毛裘穿堂过廊向着卧房走去,环佩在寂静长廊发出了阵阵回响。他要传宗接待,他知道;他要内宅安稳,他也知道。他更是知道今晚的另一主角在等着他,他也知道自己给不了他什么指望,娶了她不过是顾念母亲的意思和齐府的尊严。在齐衡的心理,这位新妇与曾经的申氏没什么两样,今后可能也是如此。她是谁?是他的妻,也可能会是他孩子的母亲,可终究成不了他心尖儿上的人。

      齐衡向着内室来,杨徽萱也等着齐衡来。她小齐衡足足八岁,自懂事以来齐衡就调令在外,虽说她小时也混闹过一些时日,可却毫无机会相见。后来祖母管的紧了,更是没机会认识了。可虽然没见过齐衡,他的事儿倒是听过不少。她是个心大的人,知道这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便就定下了吧。一会儿见到齐衡若是他满心欢喜,她也早就准备好一番小儿女情态的话语说予他听,若是他不冷不淡,那么就这么举案齐眉,各司其职,两相安好也未尝不可。想着想着,她似乎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她知道定是齐衡来了。“一步,两步”她心里默默地数着,其实她根本分不清是数齐衡的脚步还是数她的心跳声。

      可脚步声并没有像杨徽萱预想地那般继续响起来,齐衡停在了门外。燕云看到齐衡的小厮不为与齐衡说话,手里似乎拿着一个盒子。齐衡刻意压低了声音,“把它们收好。”

      “姑娘,姑爷在外面和下人说话。”燕云小声告诉杨徽萱。可杨徽柔并没有什么反应。

      到底是把什么收好呢?燕云始终想不明白。可杨徽萱知道。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以前遇到事儿要镇定时她就时常这样。今天的事儿,刚才的话,让她关于齐衡的印象越发清晰,曾有一段当作玩笑来听的凄美故事在她的脑海中纷至沓来。齐衡,她的夫君,以后可能也只能是她的夫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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