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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   Chris由每个月写一封信,很快过度到每个星期写一封信,如果不是知道邮差每个星期只去神父所住的地方一次,他也蛮可以每天写一封信。当然,也不能太频繁,太频繁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神父对他的来信,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他在信里多是叙述他在非洲的见闻和经历,他的语言风趣而幽默,给Chris描绘了一幅热闹生动的非洲图景,包括他收养的一头小斑马,救下的一头河马,当然还有那里虔诚而热情的原住民。他曾经开着破车把一位产妇送去当地医院接生,那年轻的小妈妈一路用当地话哀嚎着。因为刹车坏了每到下坡路他们就要冲到车子前面踢走拦路的旱獭,而且引擎极容易熄火,一旦熄火他就得和产妇的丈夫一起推行一段等车子发动起来然后两个人飞奔着跳上车。最后他还是在半道上就给产妇接生了,小夫妻都很高兴,因为没有花钱,回来以后神父给孩子完成了洗礼,并理所当然地成了那名小*的教父。一年以后这孩子已经可以满地乱爬,并且揪着神父的胡子哇啦哇啦表示愤慨。
      这描述如此活灵活现,并且还配了照片,照片里的神父和几个原住民在一起,果然有个黑孩子揪着他的胡子,兴奋地骑在神父的脖子里。
      于是Chris想,神父应该是很愉快的,他热爱他的事业,热爱那片土地,热爱那片土地上的教徒。
      在神父去北非的这段时间里,Chris从神学院毕业,他申请到神父原来的教区做助手也被批准了,这样他经常可以路过神父家的白色房子,看栅栏里伸展到外面的玫瑰花架,并且想象着神父在阳伞下小憩的样子。
      Chris十分十分地想念神父,他已经忘记了神父带给他的伤害,那晚的经历如同一场噩梦,既然噩梦醒了,那一切又都好起来了。
      在这一年夏末的时候,撒哈拉以南爆发了严重的武装冲突,军政府和自由军打了起来,战火迅速燃烧到各地,政府军下令所有教会的神职人员必须限期撤离,否则可能被判刑。Chris在无线电里天天关注着战事,每天为神父祈祷。
      他听说神父所在的那个教区,叫做托利亚,也可能是诺利亚,无线电里说得不清楚,总之那里有一名神父在撤离的过程中,为了庇护教区里的平民被政府军枪杀了。
      这个消息把Chris折磨得几近疯狂,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去非洲,然而现在一批批的神职人员正从教区撤离,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让他上船横渡地中海。他只能抱着收音机天天等消息,仿佛在炭火上被炙烤的鱼。
      九月底的一个周末,Chris正在教堂里和唱诗班一起表演节目,他穿着唱诗班白色的法袍举着歌谱站在队伍里高唱圣歌,这时候他看到Jeffery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他的脚步声惊扰了大家,下面跟着一起唱圣歌的教徒纷纷睁开眼睛好奇地回头去看。
      “Chris,他回来了!”Jeffery冲到台下,兴奋地喊着,又怕惊扰到大家,所以他的情绪是激动的,声音则是压抑的。
      不用说“他”是谁,Chris就明白过来,他再也唱不下去了,跳下台子就跟着Jeffery一起跑出了教堂,丝毫不在意别人讶异或者愤怒的目光。
      Chris和Jeffery跑到外面,因为临时雇不到出租车,也没有刚好到站的巴士,于是两个人拔腿往前跑,Jeffery原本就是跑过来的,现在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是Chris的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迈开长腿一路狂奔,像一阵白色的疾风。
      当他跑到神父家的大门前时,肺部已经炸开了一般,呼啸进出的气体让他感觉疼痛,他小心翼翼地迈上台阶,走到门廊下按了门铃。
      然而按了好半天,才有女仆来应门。
      “神父呢,Quinto神父呢?”
      女仆有些吃惊,“他还没有到。”
      “不是说他已经回来了吗?”
      Chris的心猛得一抽,担心Jeffery带来的消息并不准确,让他空欢喜一场,的确他刚刚都没有求证这消息的可靠性。
      “不过他今天的确会回来,所以我在屋里等他。”女仆道。
      正当此事,外面有汽车停在台阶下,Chris转过身去,只见司机和一位神职人员正打开车门,七手八脚地把一个人从后排车座上拖出来。
      那人形容枯槁,满脸的胡子挂下来,几乎如同十字架上的基督,但是Chris还是一眼认出来,那就是神父。
      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司机和那位神职人员正一左一右搀扶着神父,所以Chris简直无处下手帮忙,只嘴里喃喃地喊了一句,“神父……”
      神父勉强抬起眼睛,虚弱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你病了?”
      “是出血性登革热,孩子,请让开,这病会传染。”司机代替神父答道。
      “他生病了,为什么不送去医院。”Chris当然不会让开,他跟着他们一起上了台阶。
      “医院不敢收他,怕传染,让我们把他送到家里来疗养。”
      Chris怒不可遏,“太过分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神父运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司机和另一位神父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准备告辞,Chris看得出来,他们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像客厅里已经充满了致命的病毒。
      Chris接过女仆递上的开水,让Chris喝了几口。
      神父虚弱不堪,完全没有力气站起身,他勉强抬头看了看Chris,再看看一旁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的女仆,什么也没有说,又垂下了头,仿佛那脖子已经挑不起他的脑袋。
      Chris知道得知真相的女仆也很为难,于是他说道:“Anna,你先回家去吧,这里我来照顾就可以了。”
      女仆如蒙大赦,东西都不收拾,就欢天喜地的逃离了险境,一溜烟似的就不见了。
      Chris在神父脚边蹲下来,想去亲吻他面前的灰尘,“谢天谢地,你回来了,我以为你死了。”
      神父只是微弱地喘气,喘了一会儿,他皱着眉头,低声说道:“我很疼……”
      Chris的心都要碎了,“有药吗,怎么才能帮助你?”
      “没有特效药,它就是疼……”神父咬着牙忍过了这一阵疼痛,然后他抬了抬手,似乎想去摸Chris的脸,手抬到一半,又犹豫了。
      Chris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怕传染,神父的手缩了回去,于是他主动伸出手去,把神父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的脸上。
      他记得神父的身材修长,全身上下只有手指显得圆润,但是现在,连这仅存的圆润可爱的手指都指剩下骨关节了。
      “又看到你了,真好。”Chris听见他温柔地说道。

      .

      Chris把随神父一起运来的行李箱整理了一番,里面有止痛剂,消炎药,退烧药,除此以外,登革热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药物,好在最危险的时期已经度过了,神父接下来需要静养。
      “发病很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全身的关节疼得好像要散了,高烧持续了一个星期,又尿血,我以为我大概要完蛋了。”神父说到这里,看着Chris笑了笑,“但是我的求生欲很强,所以我挺过来了。”
      他不过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Chris却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我在收音机里听到新闻,他们说托利亚有一位神父被政府军枪杀了,我以为那是你,我简直……”
      “是Ford神父,他在我临近的教区工作,当时我们在一起,本来死的那个人是我,他上前和那些人理论,结果对方开枪了。”神父说到这里,又咳嗽了几声,表情非常痛苦,“愿他安息。”
      Chris侧过脸,亲吻神父的手心。
      “Chris,你还爱着我吗?”
      “我永远爱你。”
      神父的表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愉快,他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你需要躺下来吗,我背你到楼上的房间去休息,那里有床。”
      神父没有回应,Chris探头看看,不知道他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神父的表情依然十分痛苦,Chris不敢立刻惊动他,跪坐在神父的脚下许久,他抚摸着他的手掌,又试探着抚摸神父的脚踝、小腿以及大腿,他发现神父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神父还是没有动静,但是他的身体扭曲着缩在沙发里,睡得很不舒服,于是Chris小心地架起他的胳膊,拉过来交叉到自己的胸前,把神父整个人背了起来。
      神父很轻,仿佛一朵随时会飘走的云,于是Chris在心中默念,“上帝啊,求求你宽恕他,他是被我引诱了才犯下那样的弥天大罪,不,他是没有罪的,请不要惩罚他了!”
      Chris把神父运上二楼的房间,把他送上床,他的全身还散发着酸臭味,但是现在没有办法,等他睡醒了,他再换一床被褥,然后给他彻底地清洗一遍,刮掉他满脸抹布一样的胡子。
      神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在低低的呻吟声中醒了过来。
      “Chris!”神父伸出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什么。
      “我在!”Chris把手伸过去给他。
      神父猛得睁开眼睛,意识却仍然沉浸在刚刚的梦里,他瞪大眼睛认认真真地看Chris。Chris穿着洁白的法袍,窗帘里漏进的光点落在他身上,他美极了,他不应该出现在此地,“Chris,你是天使吗?你怎么在这里,你来托利亚了?”
      “不,是你回家了,神父,噩梦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
      神父环顾四周,如梦初醒,“哦,是的,我回家了。我刚刚还在做梦,我梦见打仗了,炮弹飞过来,在前面炸开,很多的死人。然后我得病了,全身抽搐,冷极了,冷得像跌入了冰窖,等到寒冷过去,我又被扔如炼狱,快热死我了。我想那是上帝对我的惩罚。”
      “不,神父,那不是你的错。”
      “Chris,你能原谅我吗?”
      “我早就原谅你了。”
      听了这句话,神父稍稍平静下来,他瘫倒在床里,放松了身体。
      “神父,你需要洗个澡,再把胡子刮一下,它看起来很脏了,里面都是病菌。”
      神父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胡子,摇摇头,“不,我现在没有力气。”
      “我帮你。”
      神父愣了愣,Chris相信,假使他身体健康,此时肯定要脸红了。
      “没关系的,神父,我已经烧了一大锅的热水,我帮你洗。”说着,他掀开被子。
      神父退缩了一下,他太虚弱了,这种退缩被Chris轻易地忽略掉了,他把神父搀下了床。神父跌跌撞撞得站不稳,身体的重心只能完全倒向Chris。
      Chris把神父搀进浴室,靠墙坐在浴缸边的椅子上。然后他跑下楼,把那一大锅热水端上来,他年轻,力气也大,做起这些事来手脚利索。
      神父看着他忙碌,准备换洗的干净衣服,然后他突然说道:“Chris,你长高了不少。”
      “是的,我现在和你一样高了。”Chris抬起头,看着神父,冒出傻气的笑容。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比我矮了半个头。”
      “那时候我才刚刚十七岁,现在我已经二十四岁。”
      “真快,我们都认识七年了。”
      Chris正在搅动浴缸里的热水,温度刚刚好,他抬起手甩了甩水珠,然后回头看着神父,低声道:“但是大部分的时间我们不在一起。”
      神父的眼神飘忽,“是的,有时候你爱一个人,但是未必能和他长相厮守。”
      Chris走过来,跃跃欲试想伸手为神父脱去汗津津的衬衫。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我怕你洗的时候晕过去,浴缸很大,你掉进水里会淹死的。”
      “怎么会?”
      “我不容许你再发生危险!”Chris坚定地答道。
      这斩钉截铁的口吻镇住了神父,然后不等他反应,Chris上前解开了他上衣的口子。上数几颗纽扣解开的时候,Chris心里暗暗地想,原来他的胸口真的有很浓密的毛发,但是再往下解口子,他发现那毛发突然在下半部分断了,神父有一个光滑白皙的肚子,只可惜现在他瘦得厉害,嶙峋的胸骨清晰可见,到最后一根肋骨再往下,腹部突然凹陷进去。
      “你都瘦成什么样了……”Chris快哭了。
      神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Chris还要继续解他的裤子。
      “不,让我自己来。”神父转过身去,背对着Chris脱下了长裤,但是他没有脱掉短裤,而是直接抬腿跨进了浴缸。
      Chris拿起香皂和毛巾给他擦背,水拍打在身上,他发现他背部的骨头更加吓人。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不吓人。”Chris想说你那天晚上的样子更吓人,这话到嘴边绕了个弯,又被他吞下去了,其实那天晚上他背对着神父,并没有怎么看清神父吓人的样子。
      神父手一指,“那台子上的柜子里,应该有我的剃须刀片,希望它还是锋利的。”
      Chris打开抽屉,发现剃须刀被很好地包了起来,上面抹了油脂,所以没有生锈。
      他把剃须刀拿过来,又用肥皂揉出泡沫,涂抹在神父的胡子上,现在没有更好的剃须沫,只能将就一下。Chris心想他等一下要出去购买一些生活用品,剃须沫是清单上第一个要买的东西。
      “你行吗?还是我自己来吧。”神父说道。
      “不,让我来,你现在抬起手都很费力。”Chris把他扶好,让他仰靠在浴缸沿,然后他用剃刀比划了一下,“现在我的胡子也越来越茂盛了,我必须每天刮它,别担心,我很熟练了。”
      “包括为别人刮胡子?”神父斜过眼睛来看他,他的眉骨很高,而眼窝深陷,这使他看起来有一些凶狠,但是他现在如此虚弱,于是这凶狠便一点也没有杀伤力了,简直虚张声势,楚楚可怜。
      剃刀贴在皮肤上,发出“沙沙”的声音,Chris慢慢地,小心地刮干净那些粗|硬的胡茬,没一会儿,神父干干净净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他苍白、英俊、瘦削,但他的的确确还是他爱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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