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魂与箭 ...
-
那布包打开来，是一杆长枪，金气缭绕，还有多几片支离破碎的银甲。
狄洛一旁冷眼看着，声色未动。
逍遥上前指着那杆长枪道：“这莫不是西海龙宫的蟠龙金枪？”未听见蝠王否认，他便接着道：“龙王五公主的陪嫁，果然气派！听说公主大婚当日，风隐闯入龙宫，打伤驸马抢走了蟠龙金枪。西海欲追究，没想到之后却是不了了之。”
蝠王无心闲扯，看着狄洛道：“可拿下的西垛山小妖却说这蟠龙金枪是它们家银面大王所有。这倒让本王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桩事来。”虽只过了几招，狄洛已证明自己的确有和蝠王对话的实力。蝠王不想为入庄一事大伤元气，只能另想它法。可蝠王却不知，他是出招试探，而狄洛一开始便放手一搏了。
狄洛面上仍是淡淡的。蝠王只好接着道：“那时天兵天将西垛山降妖屡屡受挫，风隐受狐族大长老举荐前去灭妖，他不过区区道行却出人意表平了西垛山之乱。恐怕其中有什么蹊跷吧。”
狄洛看着蟠龙金枪不语，等着他们将话挑明。
逍遥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下，也道：“风隐向来性情乖张暴戾，不服管教。大长老也极是头疼。有人到缉妖司密报，说风隐去幻影山的目的是抢龙魂。大长老特地嘱我来山庄查明此事，可惜我在山庄中也要受制于人，查起来困难丛丛。”
说着，逍遥瞟了狄洛一眼，狄洛却好似没看见一般依旧听得认真，这倒让逍遥有些沉不住气了。
逍遥眉头微皱，神色凝重，对蝠王道：“看样子风隐早就与西垛山勾结在一起，做了人家的银面大王，抢龙魂恐怕也是早有预谋。”
人证物证皆在，岂容风隐漏网。这晌，终于捱到狄洛说话了。
“我家少主虽有些顽劣，却是嫉恶如仇，视三界太平为己任。”狄洛说着看向蝠王道，“蝠王子与少主一起降妖伐逆，交情颇深。蝠王子为大义而亡，我家少主也不知所踪。夫人为此焦急万分，出外寻找去了。”
狄洛淡淡一句话，将蝠王死去的儿也给拉下了水。
蝠王子与风隐走得近这是不争的事实，原因却只有风隐知道。
蝠王子爱豪赌，手风不顺瘾却大，风隐时常替他善后，他也有些小权，对风隐所做所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俩才是一丘之貉。
蝠王一口气被堵在胸口，脸色顿时黑沉了下来，瘦削的脸上深陷的眼显得更大，扫在狄洛脸上，霍霍闪着寒光。
白菜见状，低头紧盯山庄前的情形，这时只见蕙小姐上前，她字字吐得清晰：“此处牧云斋中藏匿着一只红狐颇为古怪，父王可前去一探，擒下它便知端倪。”
一丝紧张掠过心头，白菜不由蹙眉，又捏紧了拳头，近来仗着伏雪村的声势她们姐仨确也放肆了些，狐狸的事不似从前那般上心。蕙小姐趁机告状，怎么却只提了狐狸的事呢？白菜忽然想起小鲤鱼说过风隐就是只红狐，看看身边蹲着的那团红毛，更有些惊惶。
“你是不是这里的少主风隐?”白菜睁大了眼打量它。
风隐就想她会有此一问，默然看她半晌，还是开口道：“不是。”
白菜一听，放心不少，却又问：“那你为什么是红毛？实在少见。难道风隐和你是什么关系？兄弟？”
风隐摇头。
“父子？”
风隐犹豫了一下，生怕她会有更荒唐的猜测，蓬松的大尾巴不由自主地在墙头拍了两下道：“我......我是他的书僮。”
白菜不由感叹：“他还用书僮啊，难怪你会看书，真聪明。看来你家少主也不是个粗俗之辈，怎么传说中是个恶霸呢？”
风隐愣了一下，神憎鬼厌的恶霸不正是它的此生向往？它怎么给自己弄了个公子哥样儿的斯文形象，那样的人不是狄洛吗?
“你家少主到底怎么了？猿伯说他去访友，狄先生又说他不见了。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白菜一面说着，一面在它身上肆无忌惮摸了两把，毛茸茸的手感让人颇为留恋。
谎言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终究是经不起阳光的。风隐有点烦，便闷闷道：“别摸我这身烂毛。”
白菜以为是自己刚才刺伤了它弱小的心灵，忙闻言软语安慰它：“你不要难过。其实，其实像你这样毛多，才有男子汉气概，才够性感。红......也是红得喜庆，再加个眼罩更显狂野。不喜欢你的统统都是没眼光。”
风隐听了白菜的赞扬，扭头盯着她，顿时无力言语。
白菜突然脸上一红，低了头数着墙头的狗尾草，舔舔嘴唇：“但是，我，我们......你不能喜欢我。你该找只狐狸，可我不是。”
风隐完全被绝倒了，突然发现自从遇到她以后，自己头上的毛好像掉了不少。现在直想扯着她的头发，大吼是她自作多情。
白菜搜肠刮肚还想着怎么将个中道理给它说清，却又觉得不好意思。这时，耳边却飘来了一声戏谑的低呼：“蝠王来要饭哪？！哪，哪呢？”是小玉的声音。
白菜转过头过来，摇头道：“是要犯，不是要饭。来捉人的。”
不知什么时候翡翠、小玉和小黑都上来了趴在墙头她的另一侧。
胆，都是被练出来的。姐仨常年被摩云城追来追去，若是一直发愁害怕，不愁死也吓死。反正都是咧嘴，哭着过不如笑着过。难得遇上别人被捉，围观是一定的。
隔了些距离又蹿上来两条影子，琉璃和雪豹云起。琉璃鼓着腮帮子，往这边瞪了一眼，看来气还未消。
白菜心中犯嘀咕，刚才她跟狐狸说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被听见，不由偷眼看身边的小玉。
小玉笑眯眯道：“你刚才和爱狐缘定三生，我们可是一点儿也没听见。”
翡翠一本正经跟着点头，白菜一脸尴尬。还算小黑有点良心，扭头看向山庄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山庄门口还是相持不下。蕙小姐每每说完话，总有逍遥唱和两句。狄洛坚持山庄中出现狐狸实属寻常，没有叫下人给蝠王让路的意思。
蕙小姐便冷笑道：“早知道你会出言袒护。”又对蝠王说：“父王，可知那藏匿风隐的牧云斋住着的正是谋财害命，杀害云香之人。”
蝠王黑脸透出惊异：“谋财害命？”
蕙小姐点点头，声音悲戚了下来：“那些无耻小妖，贪图我们万蝠洞的财物，主仆皆是凶恶之辈，那家小黑图谋两颗红宝石骗了云香，还把她给害死了。我多番找人追查，山庄却是颇多阻挠，后来才知这狄管家与那家的丫头暗通款曲，勾搭成奸。他根本就没把我族放在眼里。父王你一定要为云香报仇啊。”
只听逍遥笑得幸灾乐祸：“狄洛，今日我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狄洛并不理睬，只是恍然道：“原来蝠王是为云香一事而来，可是这捉贼要拿赃啊。”
霎时蝠王的脸色更沉，照在脸上的月色也被连累黑了。
夜风扬起狄洛的黑发，白衣胜雪，手中弓上利刃寒光，流动着一股夺魄之力。
白菜记得狄洛对她说过，他的弓箭名叫“魂与”。
狄洛嘴角淡淡笑靥，眼睑上的红越发妖异，幽深的眸闪过一道明锐的光，凛然迫人，即使是蝠王也是一怔，半晌不见动静。
小玉从墙头看下去，嘻嘻笑道：“没想的狄洛也够无赖的。说蝠王为一个侍女带兵上山来公报私仇，岂不是要让众妖耻笑了去。”她一扭头，看向白菜：“暗通款曲，勾搭成奸？你还是功臣！”
白菜想着一头瀑布汗下来，脚一软差点从墙头掉下去，往下一望，众人都在仰头看她，顿时脸红到脖子根，恨不得有条墙缝把自己塞进去。
这时忽见那边墙头的琉璃一跃而起，跳过来红了眼眶瞪着白菜道：“原来如此。你们为不义之财取人性命。果然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会有报应的。”
白菜早被众人盯着羞愤难当，被琉璃一诅咒，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琉璃一个白眼，恨恨道：“说你又怎样？！”
白菜站起来，一抖手中刀低声威胁：“要你的小命。”说着她一伸手就要拖琉璃退回院子里，没想到被琉璃伸长的爪子抓了一下，白菜痛叫一声收手，只听琉璃屹立墙头，大声宣布：“红宝石我见过，我可以作证。”
怨恨和嫉妒一旦从心中放出，好比放出篓子里的蛇，控制不了它们，便会被紧紧纠缠啮咬。琉璃听不进白菜的辩解，也不愿听，她触摸到心底的一处黑暗，却茫然前行，忘了归途。
白菜心里一跳，大叫不好，竟忘记琉璃伪装成无害的小猫的时候，曾见过那两颗稀世的红宝石。琉璃这小丫头不知前因后果，居然也出来踩一脚。
只听山庄外蕙小姐望着墙头人影，大声嚷道：“就是她们！”
白菜也知缠斗无益，一拉小玉道：“我们快走。”
未等她们跳回墙内，只觉得一道劲风袭来，风声呼呼大作，头上黑影蔽月，背上似有痛觉，已觉身子一轻。白菜骇然仰头，原来是只巨大的蝙蝠，将自己拎到了半空中，飞到山庄外又松爪将她抛在地上，就在蝠王的脚尖前，衰在她身边是琉璃。
白菜想以刀撑地跳起来，却因背上一记重击趴了下去，一时痛得眼汪汪要爬起来呼救，谁知一柄巨斧已架到她的肩上，寒意直逼脖颈，吓得她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蝠王不理趴在地上琉璃，只是垂目盯着白菜手中的刀问：“你是伏雪村的头人？”
琉璃不满出声道：“我才是。”蝠王拂拂手让人放开了她。
白菜被单独拎了起来，细脖子搁在巨斧利刃边上，动也不敢动，欲哭无泪，她们想躲祸没走成，祸事却找上门来了。
不远处传来翡翠的声音：“快放了我家妹妹，否则要你们这些臭蝙蝠好看。”
几道长影从墙头跃下，直冲过来。蕙小姐忙要往逍遥身边躲，脚下一歪，娇躯软软倒了下去，幸好逍遥接得及时。
黑衣侍卫迎上前去，飞斧已出其不意，霍然出手，齐齐向翡翠飞去。小黑身手矫捷上前挡开，翡翠臂上还是划下一道长长血痕。
这时只见一记银光划过，一支箭正钉在黑衣首领的脚尖上，听见细微的“噼啪”声，他脚面上瞬间冻成了冰，那冰向他身上蔓延上来，眨眼间一个高大侍卫就冻成了冰坨，轰然倒地。
但见那箭像是吸饱了精气般不停颤动，白羽上金光流转，夜色中格外炫目。众人骇然，生怕那箭又飞起来向自己刺来，都愣愣看着不敢上前。
蕙小姐见侍卫胆怯，在后头训斥道：“你们怕什么？”又焦急回头对蝠王道：“父王，他们最是会故弄玄虚。就是他们为了宝石使计逼死了云香。”
白菜恨恨瞪了蕙小姐一眼，难道她还嫌她们死得不够快么。
“嗯？！”蝠王微一加力，白菜脖子上一阵痛楚，似乎有热液流出。她抬眼望去，翡翠他们眼中惊恐，都不敢再上前半步。狄洛正立于一丈之外，月光的透骨寒意似凝在脸上。
“看来，蝠王很想知道真相。想想，出来，把人拿下。”狄洛道。
白菜眼珠左右转了转，周围乱石堆灌木丛不见动静，但不见想想和天天今夜藏身何处，她们是在哪里呢？
忽然，冰坨上那支白羽箭化作一位俏丽少女，正是想想，众人顿时惊诧万分，倒退数步。
只见她冷面如霜，眉宇间带了一丝煞气，扭身已扼住蕙小姐的喉咙，逼退想上前的黑衣侍卫，拖着蕙小姐跃至狄洛身旁。
白菜见想想虏去蕙小姐，望向狄洛，狄洛朝她眨了一下眼，自己虽还在巨斧之下，她心中已生出许多希望来。
蕙小姐向蝠王、逍遥连连呼救。蝠王大怒，逼视狄洛厉声一喝：“你是在要挟老夫吗？”
“不敢。”狄洛指着白菜说，“她只是个无名小妖，蕙小姐却是金枝玉叶，蝠王大人不妨考虑一二。”
蝠王对狄洛嗤之以鼻：“看来你是铁了心与我作对，我原以为你知轻重，没想到也是个庸俗之辈。”说着他瞅了白菜一眼，又对狄洛道：“虽说年少难免风流，但切不可为了一个小妖误了前程。”
蝠王徐徐善诱，狄洛点头道：“蝠王所言极是。”
白菜闻言，心头一凉，失望抬眼却又不见狄洛放人，只听他对蝠王道：“听说当年万蝠洞的一个兰花妖到不凋山上偷盗塑魂水。”
蝠王深深看了狄洛一眼，声音极是不悦：“你提这些做什么？”
狄洛道：“虽是事隔多年，却还是有些许风闻。那守泉仙子发现后找上万蝙洞大动干戈。最后兰花妖自碎琵琶骨才让仙子离去，她却因此被夫人撵出了万蝠洞，这个兰花妖就是云香的母亲。听说云香是蝠王大人带回洞府的，她的身世想来大人您最清楚。”
蝠王乜着眼，戒备打量他：“云香已死，你说这些又有何意？”
狄洛摇头：“云香何曾死去？她一直都在这，死去的是蕙小姐。”
蝠王眼里震惊，似乎难以置信。
狄洛道：“真正的蕙小姐隐藏了身份，假借云香之名与小黑相会，却正好被云香利用。因为云香身上流着兰花妖的血，她以血下咒，兰刃在她的手中不再是一支平凡的匕首。云香杀了蕙小姐取而代之，又用自己的刀刺伤小黑。被兰刃刺伤的人因血流尽而死，化为石像。蕙小姐死后也无法变成蝙蝠，人人都当她是酷似她的云香。”他轻叹一声又道，“一个咒怨的传说，掩盖了真相。”
蕙小姐瞬间脸色灰败，呜咽道：“父王，不是这样的。他冤枉我，他冤枉我。”她扭身挣扎，怎奈想想的指间卡在她的喉管。
蝠王怒吼：“本王的女儿岂容你如此诋毁？！”
狄洛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提议：“蝠王大人若不信，狄某愿与你们同上缪之山，用那里的照妖镜照她一照，她是不是真蝙蝠一看便知。以狄某的身世，让缪之山的妖仙赏这个薄面，未尝不可。”
先不论这女儿是真是假，一旦上了缪之山，陈年旧事也一同被挖出来，只怕蝠王不只是后院起火，恐怕还要沦为妖界的笑柄。
蝠王看着自己的女儿，怒气伤痛难堪疑惑一下涌上来，涨得脸色发青，旁边传来逍遥痛斥狄洛如何不肖，蝠王又瞪狄洛，嘴角抽搐，额角暴起的青筋直跳。
狄洛见状，只从容抱拳，言语恳切道：“蝠王如日中天，身负一族荣辱，切不可为了一件小事坏了声名，恳请蝠王退兵。”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魂与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