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夏》林与珊

8、第8章

　　08（大四·春）

　　写完论文的最后一个字，舒川夏足足伸了二十几秒的懒腰，长出一口气。他看向春光明媚的窗外，漫长的两个月他在宿舍、阅览室两点一线间活动，阅读大量书籍，上网查阅文献资料，日子过的枯燥又无聊。
　　但此刻他好像并没有感觉到这是种解脱，论文完成也就意味着，大学生活即将结束，面临毕业，当然也会面临他和戚宇时感情的抉择。
　　舒川夏从来没有询问过戚宇时未来想做什么样的工作，而自己对前途更没有什么像样的规划。
　　再过一周就是大四校园春季招聘会，他已经做好了简历，薄薄两页纸，做完才发现人生经历空空如也，成绩平平也不出众，特长没有，爱好戚宇时，自荐能胜任的岗位更是寥寥无几。
　　往床上狠狠一砸，舒川夏把手写出来那份不正经的简历盖在眼睛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最近赶论文太累，就连戚宇时来宿舍找他，把人抱进怀里都没彻底清醒。
　　“宝贝儿。”戚宇时在他耳边吹气。
　　舒川夏醒了，而且是带着惊恐的神色醒过来的：“小声点儿！再让人听到！”
　　“没人在。”戚宇时把挡在他眼睛上乱涂乱画的纸翻过来，一眼就看见简历表格中“爱好”那栏写着自己的名字，笑了笑：“打印件也这么填的？”
　　“怎么可能。”舒川夏摆摆手，“写论文的时候太枯燥，瞎填着玩儿的。”
　　戚宇时把纸张对折，装进裤兜里：“你信不信凭你这份爱好一定能找到一个非常体面的工作？”
　　“什么工作？戚宇时粉丝后援会会长吗？”舒川夏穿好袜子，趿着拖鞋走到柜子前挑选衣服，“是挺体面的，想要见你都得先来巴结我。”

　　戚宇时没说话，跟在他身后，站定，下巴抵在他肩窝，眯了眯眼。
　　“哎，手！”舒川夏晃着身子，“别乱摸。”
　　“屋里没人，为什么不给摸。”戚宇时不打算放过他，手上没个分寸，舒川夏忍着痒，叹了口气问他，“你论文写完了吧？”
　　亲了亲他的脖颈，戚宇时闭着眼睛点点头。
　　“那……”舒川夏转过身看着他，“你愿意跟我一起回趟老家吗？”
　　听见这话，戚宇时不再玩闹，认认真真的盯着舒川夏的眼眸。
　　“去看我奶奶，我最重要的亲人。”舒川夏说这话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目的性太明显了。
　　“这是要带我见家长了吗？”戚宇时的口吻里满是惊喜。
　　“嗯。”舒川夏揉了揉发痒的鼻头，“还要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舒川夏的老家距离青川大学约莫五个小时车程，出了校门，公交换乘长途大巴，时间虽长，好在一路上都有空位，除了位子比较狭窄，委屈了长有一双大长腿的戚宇时。
　　沿途风光是美的，舒川夏靠在戚宇时的肩膀上，给他讲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下了车，眼前是一条弯曲的石子路，从这里到奶奶家，都得用脚走。两个人没拿什么行李，就戚宇时背着他上学的大书包，于是空着的两只手自然而然牵在了一起。
　　舒川夏特别感慨，这条拥有他童年记忆的旧路，此时正牵着爱人的手走出新的印迹。稀疏阳光从头顶交错的枝叶中落下，他侧过头去看戚宇时脸上落着的光斑，偶尔照的瞳眸发亮。
　　四月的气温在城里已经能感到些热了，但在乡下，仍是凉风徐徐，干燥清爽。

　　舒川夏的家是独门独户，木栅栏圈出一小块地方，房屋主材料用的全是木头。远远望去，敞开的大门里侧，放了张摇椅，头发灰白的奶奶坐在椅子上正悠哉的织着毛线围巾。
　　脚边有只橘色大胖猫，缩成一团，偶尔晃动两下尾巴。
　　“奶奶——”舒川夏的嗓音穿过层层绿意，落在老人家的耳朵里。
　　别看奶奶已有八十，听力好得很：“夏夏回来啦！”
　　舒川夏松开戚宇时的手，含着热泪跑到奶奶身边，又是亲又是抱的，然后才将戚宇时拉到奶奶面前，向她介绍：“奶奶，他叫戚宇时，是我的……大学同学，他很厉害的，是我们学校学生会的会长。”
　　“这个小伙子长得俊哟。”奶奶苍老的手伸向前拍了拍戚宇时的手背，“快放下书包，让夏夏带你随处走走吧，晚上到了饭点再回来。”
　　舒川夏看着她手里忙活的东西：“在给谁织围巾呢？”
　　“本来是想给你的。”奶奶弓起背，扶着摇椅把手站起身，舒川夏和戚宇时一人扶着她一只胳膊，听她继续说道，“谁让你带了小伙伴回来，那就是他的啦。”
　　“奶奶你偏心。”舒川夏声调俏皮，撒了个娇。
　　“哪里偏心啦。”奶奶推着他们俩的背，冲他们摆了摆手，“他开心，你就开心，多好，快去玩吧，晚上给你们做大饼吃。”

　　顺着乡间小路笔直往东走几百米，便能听见潺潺水声。日落余晖，河面上闪着粼粼波光，映着火红的晚霞。
　　这条河不算长，但站在他们所处的位置看不到尽头，河间不宽，河岸堆着沙石，两侧没什么绿植，也没有什么人，非常安静。
　　戚宇时停住脚，弯腰捡起一颗石头，对身旁的舒川夏说：“你看它像不像一颗心？”
　　不等舒川夏回答，戚宇时就把石头塞进兜里：“留作纪念，以后拿来娶你。”
　　“谁要石头！我要钻石！”舒川夏没好气的打了他一拳。

　　两个人沿河走了一小段，日光渐渐落下山头。
　　“以前我就坐在这儿读书。”舒川夏拉着戚宇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里估计经常坐人，石壁表面非常光滑，“夏天的时候，会有萤火虫，不过你想看萤火虫，就得忍受被蚊子咬。”
　　戚宇时揽过舒川夏的腰，安静的望向清澈见底的红梅河，偶尔还能看见嬉戏在石子间形态各异的游鱼。
　　“如果我们来的再早一点，你就能看见后面种的一排排红梅树，冬天或者初春的时候连成一片红色，特别漂亮。”舒川夏往戚宇时怀里拱了拱。
　　“只有来到这儿，才能真正感受到那本诗集，那首诗里藏着的感情。”戚宇时闻着舒川夏头发上的味道，不禁念起，“山是高的，天是远的，星空是别人的。”
　　舒川夏扬起头，在吻上戚宇时的嘴唇之前，看着他的眼睛真诚的告白：“我有你，这些也就有了。”

　　乡下的风景有种让人心旷神怡的美，在这里待久了，听了太多自然的声音，身心都变得轻松舒畅。
　　奶奶织好了围巾，将它带在戚宇时的脖颈上，左右看了看：“嗯，更俊啦。”
　　“谢谢奶奶。”戚宇时难得表现出几分害羞，舒川夏迫不及待想要把他现在的表情拍下来，珍藏起来，平日里哪儿能看得到他这副模样。
　　“奶奶，多保重身体，等我下次回来看你。”舒川夏拉着奶奶的手往门口走。
　　“下次还要两个人一起回来啊。”奶奶笑着说。
　　舒川夏抿着嘴，用力点了点头。

　　就算再不想离开，也得踏上返程的路，因为校园招聘会就要开始了。
　　这天，舒川夏穿了身新买的衣服，将身上捯饬利索，还让戚宇时帮着参谋一番，希望能给招聘单位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尽管简历只有两页纸，舒川夏还是宝贝的拿在手里，给自己加油打气。扭头一看，戚宇时手上空空如也，脚上还穿着一双凉拖。
　　“你……你就穿这一身啊？”舒川夏整个人都是蒙的。
　　“嗯，就这身。”戚宇时笑了笑。
　　“这也太不正经了吧。”舒川夏看着他，“是不是没有你想应聘的岗位，所以今天就只是陪我去的？”
　　“怕你紧张，给你加油打气。”戚宇时握拳在他心口上轻轻一敲。
　　舒川夏顺着他的意昂首挺胸，连走路都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气势。
　　不过这气势很快就灭下来了。

　　操场上摆了一圈的桌椅，各行各业的人都有，桌前支着板子，桌后立着展示牌，乌央的人群排着长队，人多，面试的效率也快。
　　舒川夏这个专业对口的单位，就只有图书馆、出版社、报社，他没考教师资格证，不能去应聘中小学教师。没有别的特长，会让应聘范围特别受限，比如他室友会摄影，那就不仅限于做文字工作，可以结合起来做杂志摄影师或者娱记，这年头挺吃香的。
　　面试了几家，每每看到负责人带着歉意婉拒的眼神，舒川夏一开始还很心塞，后来逐渐麻木，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站在人堆之外的空地上盯着自己的简历看了一会儿，垂着眼皮，耷拉着脑袋，抬脚便往等在一旁的戚宇时身边走去。

　　“怎么样？”戚宇时笑着问他。
　　舒川夏看了他一眼：“我要给你丢人了。”
　　戚宇时大方揽过他的肩膀：“这说明，那些人太没眼光了，你明明是有特长的，只是你简历上没写。”
　　舒川夏一听这话，乐的不行：“拉倒吧，情人眼里出西施，就你觉得我优秀，特别，哪里有什么特长啊。”
　　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戚宇时建议道：“你可以做行政工作啊，做秘书。”
　　舒川夏愣了愣，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我让你入学生会，让你当秘书长，不就是在锻炼你这方面的能力吗？”戚宇时边说边和舒川夏走到一处阴凉下，让他站在长椅前面，自己却坐在了长椅上。
　　舒川夏不明所以，拿着简历直愣愣的盯着戚宇时。
　　戚宇时长腿交叠，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本来是个很有领导气派的姿势，却因穿的是凉拖，让舒川夏忍不住一通笑。

　　“严肃点儿。”戚宇时清了清嗓子，扬起下巴，“这位同学，你是来面试的吗？”
　　舒川夏以为他要玩儿什么游戏，不想扫他的兴，故作认真的顺着话回答：“是的，我想来面试秘书岗位。”
　　“行，那念一下你的简历吧。”戚宇时有点绷不住笑，但语气却很郑重。
　　舒川夏拿起手上的纸：“姓名舒川夏，年龄22，身高178，体重120，爱好无……”
　　“重新说。”戚宇时打断他。
　　“哪句重新说？”舒川夏疑惑的问他。
　　“爱好那句。”戚宇时纠正。
　　舒川夏想了半天，终于知道这人的恶趣味了，露出一排齐齐的白牙，声音里带着哄：“爱好戚宇时。”
　　“行了，你被录取了。”戚宇时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等舒川夏说话，戚宇时赶忙拉着他坐下，同他一起望向青川大学葱郁的林荫大道。他们即将毕业，于是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都成了倒数。

　　“你愿意跟我回海津市生活吗？”半晌，戚宇时开口，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想问却没敢问舒川夏这个问题，怕他不愿意，放不下他的家庭，又觉得自己这个提议有点自私。
　　可他没办法，他的路早就被家人定好了，很多事情需要他来完成。
　　他只能这样自私的请求，不想同大多数异地情侣一样，毕业就意味着分手。
　　舒川夏没有一丝犹豫，捏着他的指尖小声说：“愿意，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戚宇时一时有些喜出望外，还有点受宠若惊，他不顾旁人目光一把捧起舒川夏的脸，深情的看向他：“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
　　“真的啊。”舒川夏被他弄的不自在，毕竟这是在外面，他还是怕会给戚宇时带来不好的影响，“其实今天出来看你没拿简历，就知道你可能不打算在青川找工作。想到你会回海津，刚才还特地关注了下有没有公司设在海津市的单位。虽然没有其他单位看上我，本能的会有些沮丧，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是要去海津的，到那边再找就……”
　　“我想亲你，川夏。”戚宇时凑近脸。
　　舒川夏吃了一惊，一巴掌拍在他的嘴上，将人推开：“疯了吧，一会儿再让老师看到了！”
　　“反正都要毕业了，谁管啊。”戚宇时不依不饶的又凑过来。

　　“回去再亲。”
　　“不行，就现在。”
　　“现在不给亲！”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咱俩谁磨人啊！”

　　于是，交完论文，答完辩，舒川夏收拾好行李，牵着戚宇时的手，走出宿舍，走出青川大学，一脚踏上开往海津市的列车。
　　戚宇时如愿以偿，在毕业这年，带回了属于他的“蜜夏”。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