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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番外一 · 玫瑰 ...


  •   沈安行最后捧着一大捧花走出了花店。

      但这一大捧花却并不全是纯红的玫瑰,里面还有蓝色的玫瑰浑水摸鱼,边上还有一两束满天星点缀。

      这都是被迫无奈的。花店的人说,圣诞和元旦都过去了,没什么人会在平常给家里人买玫瑰,今天进的花全薅秃了也找不出99朵玫瑰,只能给他东拼西凑凑出来。

      沈安行想了想,觉得也行。

      走出花店以后,他就抱着花站在一月的寒凉里沉默了很长时间。

      片刻后,他转过身,往旁边走了过去。

      沈安行回了趟家。
      他把花放在了家里,然后又出了家门,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去圣彤。”沈安行对司机说,“圣彤商场。”

      出租车司机应了声“好嘞”,然后一脚油门给他送了过去。

      十分钟以后,沈安行站在自己“死”过的路口跟前,仰头看着不远处的圣彤商场,额前的发被寒风吹得飘飘。

      沈迅死是死了,但还有件事没解决完。

      左白玉。
      沈安行自知必须跟她做个了结。

      他垂了垂眸,又转头打量了一圈四周。

      自打沈安行回来以后,柳煦就从来没有领他来过这里。
      沈安行看向左手边。路边一排路灯,遥遥通向远方。

      他忽然想起那个尚且年少的寒冷冬夜。那天夜里,他烧得迷迷糊糊,遇到了柳煦。

      他扬了扬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走向商场。
      七年没进来过,沈安行进来的时候脑子一白,发现自己竟然把左白玉的店的位置忘了个一干二净。

      没办法,他只好去找了商场里的导览图,在一楼绕了小二十分钟,才终于找到了左白玉的店。

      七年过去,左白玉的店也和以前大不一样。她翻新过一次装潢,就连店门的设计都变了。

      沈安行仰起头,看到“LUCKY”五个英文字母和七年前一样,明晃晃的挂在店门上方。

      沈安行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心里头意外的十分平静。

      片刻后,他低下头,走进了店里。

      今天是元旦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很多人都要上班,没几个人有空来商场里玩,更没几个人有空来这里吃蛋糕喝奶茶。

      店里没多少人,店长左白玉坐在桌子上,面前摆着杯茶,正托腮歪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即使是沈安行这位客人推门进来,她也没给他一个眼神,仍旧看窗外的景看得出神。

      前台围着黑围裙的工作人员见他进来,连忙笑着开口:“您好,要点什么?”

      “草莓蛋糕。”
      沈安行盯着左白玉,头也不回地说:“六寸,打包带走。”

      左白玉一听到他开口说话,表情就猛然一怔,忙回过了头来,脸上满是错愕与震惊。

      看来,不论关系如何,母亲都是会记得孩子的声音的。

      “好的。”
      前台的工作人员丝毫没注意到,低头开始打单子,手上一阵滴滴嘟嘟响:“一个六寸草莓,还要点别的什么吗?饮品您需要吗?”

      沈安行定定看着左白玉,眼底一片平静。
      看着左白玉震惊又莫名有些恐慌的表情,沈安行忽然觉得很爽。

      “不需要了。”他说,“我坐坐就走。”

      他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前台的小姑娘有点茫然,抬头眨了眨眼,愣了一下,又循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

      她看到左白玉错愕又震惊的一张脸,不知是否是错觉,其中似乎还隐藏着几分惊惶。

      五分钟后,沈安行付好了钱,走到了左白玉跟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沈安行并没有说话,就坐在她对面,沉默着看了她好一会儿。

      他觉得左白玉应该对他说点什么。一个人死了七年以后又回来,不必作为一个母亲,单单是作为一个跟他有关系的人,左白玉都该说点什么才是。

      可和很平静的沈安行不同,左白玉似乎对他的出现感到有些惶恐不安。

      她轻轻缩着身子,靠在窗边,放在桌子上的两手紧紧握在一起,两条眉毛轻轻皱在一起,嘴巴抿起,像在警惕着什么。

      “……干什么。”
      她声音有些发颤,但语气依旧很强硬地对他说:“你找我来干什么?”

      ……左白玉真是从来不会跟他好声好气的说话。

      从以前开始就这样。这么多年了,沈安行总能听到身边人说圣彤商场里这家蛋糕奶茶店的老板娘长相漂亮脾气温柔,笑起来很好看也很爱笑,做出来的蛋糕也很甜。

      每一句都让沈安行感觉这个世界不对劲。他们嘴里的左白玉,和沈安行记忆里的左白玉压根就对不上号。

      因为这个,沈安行也总时不时地往这边跑,在商场外或者进商场里七绕八绕地跑到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看上几眼这家店。

      别人嘴里的左白玉,总给他一种幻想。

      可他心里又明镜似的明白,那些都是离开他以后的左白玉,他见到的左白玉必定是他记忆里的左白玉。

      左白玉不会接他回家,沈安行知道。

      人是种很奇妙的生物,即使心里明白,也不意味着能全靠理性支撑住。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的沈安行急需一个希望,哪怕这希望遥遥无期,哪怕这希望根本不会来。

      可他需要。他如果没有一个希望支撑住,就会选择死。

      所以,他靠着别人嘴里的左白玉和自己的幻想,为自己造出了一个希望,一个能撑住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在泥沼里为自己造出了一道虚伪的光,让自己还能抬起头看看天空,不必一直向下沉去。

      直到遇见柳煦。

      但很显然,这些都没必要告诉左白玉,沈安行也不想说。

      毕竟这些东西早就全被柳煦埋葬了,如今的沈安行有一道真正的光。

      “不干什么。”沈安行说,“来跟你做个了结而已,放轻松。”

      左白玉:“……”
      左白玉还真就把紧张得耸了起来的双肩松下去了些许。

      “……我跟你有什么可了结的。”她接着嘴硬道,“你又跟我没关系……”

      沈安行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打断了她的话:“我是跟你没关系,我也不想跟你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听说你好像在我死后不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再来做个了结。”

      他是不知道左白玉的记忆被改成了什么样。但既然他确实有过一次葬礼,被立过一次碑,那她对着柳煦说的那些话应该也都还留着。

      沈安行说完这话之后,左白玉的表情就白了又青——看她这样,应该是都记得了。

      沈安行心中了然:“看来你还都记得,那就好说了。”

      左白玉抿了抿嘴,眉头皱的更深,满眼戒备道:“你想说什么,要钱吗?我可没钱给你!”

      “……?”
      沈安行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个逻辑:“我跟你要什么钱?”

      “少来这套。”左白玉道,“你肯定是想来要赔偿金吧?跟你爸一个样,能要多少就要多少,要不来就硬榨,非榨得人快疯,上梁不正下梁……”

      沈安行听得有点无语,忍不住打断了她:“我不要钱。”

      “你不要钱?”左白玉冷笑一声,道,“你不要钱能要什么!?你不就跟沈迅一个样吗!?你们两个就是——”

      “我说了我不要钱。”沈安行很冷静地说,“我跟沈迅不一样。这还有别人,你要不要你的形象了。”

      左白玉:“……”
      左白玉刚刚也确实是声音越来越拔高,虽然上午人不多,但左白玉的店口碑在外,店里还是有两三个客人的。

      她只好尴尬地抿了抿嘴,不再作声了。

      她讪讪坐了回去,看向沈安行,压低声音没好气道:“你怎么可能不要钱,你不要钱的话那到底想干嘛?”

      “我说了,做个了结而已,我和沈迅不一样,只是来跟你摆清一点事情。”沈安行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但我希望以后你跟我互不干涉。你有你的家庭了,我也有我的生活。沈迅人死的时候你都没来警察局,那你应该跟我家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当然,那个好像也不能叫家。”

      “你既然在我死以后闹着要我的遗物,那我猜你应该也是知道对不起我。说实在的,我也跟你说过,我确实是很恨你。”

      “但我不怪你。”沈安行说,“沈迅那样一个男人,我确实不怪你。”

      “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放着我不管的理由,我还是恨你。”

        左白玉:“……”

      “我是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十几年都没看过我,我死以后却闹着来要我的遗物。当然,我也不稀罕知道答案。”

      “你过去十几年没管过我,还对别人说过和沈迅没有小孩,那我也当没你这个妈。”

      左白玉原本听得脸色越来越难堪,可一听他这话,神情又突然一怔:“你怎么——”

      “我比你想象得知道的更多。”沈安行说,“别把我当傻子忽悠。”

      左白玉:“……”

      “所以,你也没必要自责什么,我死了或者没死都跟你没有关系,管好你现在的孩子和男人,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或者说,你要是真的自责,想还我点什么,那我就麻烦你别来烦我,也别来烦柳煦,你没资格。”

      左白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那么看着沈安行愣了下来。

      在身边人提起她第一段婚姻时,她确实总说沈迅不是好人,怕别人多说闲话,更觉得晦气,干脆就说和沈迅没有小孩。

      她是嫌晦气的。
      她那个时候,是嫌沈安行和沈迅一样晦气的。

      可沈安行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很平静,他似乎对此早已感到麻木——母亲否定他的存在,这件事似乎对他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

      原来已经造不成任何伤害了。

      愧疚与自责这才终于冲破了惊惶与难堪,一鼓作气地涌上了心头。

      左白玉感到无地自容,忍不住低下了头。

      两人相对无言了下来,陷入了好一阵良久的沉默。

      就在此时,一名工作人员端着包装好的蛋糕走了过来,放到了沈安行面前:“先生,您的蛋糕好了。”

      沈安行这才终于把目光从左白玉身上收了回来,瞥了一眼蛋糕。然后,他伸出手,把粉粉嫩嫩的蛋糕盒子推到了左白玉面前。

      左白玉听到声响,怔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

      她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蛋糕,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又怔愣地抬头看向沈安行。

      “这个送你了,左白玉。”

      沈安行目光凉凉地盯着她,说:“敬我们从来没有过的母子情深。”

      “希望你从此以后,跟我了无瓜葛。”

      这两句话如同诅咒在耳。

      左白玉眼圈渐渐红了,她忽然想起好多年好多年以前,还很小很小的沈安行揪着她的衣角,红着眼圈哽咽着叫她妈妈的样子。

      心中情感终于如滔天洪水般涌来,她感到撕心裂肺般的不甘心。
      左白玉狠狠深吸了一口气,连忙抬头喊道:“等等!!我知道我不对,可——”

      “够了。”沈安行说,“都晚了。”

      左白玉:“……”

      左白玉眼角淌泪,可沈安行却依然目光凉凉,别说心疼,他就连最普通不过的怜悯都不给她。

      他接着说:“我会一直恨你,你也一直恨我就行。毕竟我们这一家,就是这种关系。”

      说完这话,沈安行就站起身来,最后放下一句“再也不见”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

      他走得毫不留恋,脚步轻快,像如释重负。

      几分钟后,沈安行又一次站在了商场门口,吹起了冷风。

      冷风当头一吹,他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解决了。
      他想。

      就这么站在风里凉凉冷静了片刻后,他的手机滴里嘟噜地响了起来。

      沈安行淡然接了起来:“喂?”

      “星星!”柳煦在电话对面欢快喊他,“中午吃什么!”

      沈安行:“……”
      沈安行默默地把电话从耳朵边上拿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才发现已经中午十一点半了。

      他想了想家里那捧大玫瑰,觉得那个还是晚上给柳煦比较好。

      那中午支开他吧。

      “你想吃什么?”沈安行毫不自知地嘴角噙着笑说,“我请你,外面吃吧。”

      “喔,那正好吃烤肉吧。”柳煦说,“之前那个什么的时候,我不是答应过老陈吗,今天请他好了。”

      沈安行知道他说的是从石磨地狱里出来的时候。那个时候,陈黎野说过,柳煦请他吃饭的话他要吃烤肉。

      那就吃呗。

      “行。”沈安行说,“我记得他说要新翁路那边那家?我先打车过去?”

      “不用,我接你。”柳煦说,“你在哪儿?”

      “圣彤。”沈安行实话实说道,“刚跟左白玉吵一架出来。”

      柳煦:“……”
      沈安行:“……”

      对面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沈安行也没有吭声,安安静静地等着柳煦说话。

      片刻后,柳煦才出声问:“你……吵赢了吗?”

      沈安行想了想,很笃定地回答:“赢了。”

      “漂亮。”柳煦说,“一会儿给你多加两盘肉。”

      沈安行哭笑不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番外一 ·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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