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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静 · 郁辞 ...


  •   ——夏日的蝉鸣荡开涟漪,我在幼小的夏里遇到了她。

      *

      遇到郁辞那年,宁寻才六七岁。
      温寻并不是她的名字,洛辞其实也不是洛辞,她叫郁辞。黑白无常说,守夜人和活人的名字不可以完全套用在NPC身上,名字是灵魂,名字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

      “你也不想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地狱里吧?”他们说。

      “我无所谓。”宁寻看着他们说。

      她是这样说的,到今天为止她也不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毕竟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一切也自然都会变得无所谓了。

      “……郁辞就不要用了,”宁寻又接着说,“我无所谓,她就不要了。”

      白无常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摇什么头呢。
      宁寻想。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时候她还没完全变成守夜人,看起来有些不体面,死时留下的痕迹还在。上面被绳子勒进去了好些,摸起来是凹进去的。

      宁寻是悬梁上吊而死的。死的原因其实和蒸笼地狱里的无声镇没什么出入,无声镇便是她的人生。无论是地狱还是人间,她唯一的一道光都只有“辞”——洛辞和郁辞。

      宁寻第一次见到郁辞的时候,她还只是小小一只。郁辞和家里人一起搬到他们那个镇子里,她父亲砸钱买下一个店铺,弄成了音乐酒吧。

      那时候是夏天,很热。郁辞父亲把她安置在一把大阳伞下面,给了她一个小布丁雪糕,让她坐在那儿老实待着。

      郁辞从小就是个又酷又拽的女孩子。她前倾着身,手放膝盖上面,吃着小布丁,满眼不高兴。宁寻那时候以为她是不高兴的,后来才知道,她没有,她只是是天生臭脸,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会很凶。

      其实她没有不高兴,就是在那里发呆而已。

      宁寻呢?
      宁寻那时候背着个小书包,扎着双马尾,在中午上学时偶然路过那里。

      她那时看向郁辞,一下便红了脸,一眼就万年。

      可她还小,以为自己是热的。后来怎么都没办法忘掉她,好几次路过那里都要听下来好久,只为了多看郁辞几眼。

      地狱里还是有事情没有说对的。它说中了她的死,但没有把她和郁辞的故事讲好。

      她们是青梅,她们一起长大,她们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学,一起窝在一张床上讲悄悄话,郁辞给宁寻写诗,宁寻给郁辞唱歌,十三四岁的时候宁寻才意识到,她似乎是喜欢郁辞的。

      从迷茫到怀疑到接受是很长一段时间,毕竟那只是个小镇子,女生和女生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不过万幸的是郁辞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是她主动来问宁寻怎么了的,也是她主动说要不我们试试的。

      “我不讨厌这样。”郁辞说。

      宁寻那时候还很茫然。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走在路上,初夏的晚风一吹更是把人吹得头昏脑涨,在爱意里跌跌撞撞地爬不起来。

      宁寻便看着她,傻愣愣地问她:“不讨厌什么?”

      “不讨厌跟你谈恋爱啊。”郁辞说,“而且我们一起长大,这么一来,以后还要一起过一辈子。等以后结婚,投屏就不仅仅只有我们长大约会的照片,小时候在一起玩的照片也会被投上去,你不觉得想想就很带劲吗?”

      郁辞说完就笑了。

      “而且我还挺喜欢你的。”她说,“以后我娶你当老婆。”

      宁寻看着她,忽然感觉那晚的晚风真的太热。

      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到一起去了,宁寻甚至都没有正式告过白。非要说的话,顶多也就只有郁辞来问她到底怎么了的时候,她吞吞吐吐红着眼睛声音颤抖地说我好像喜欢你。

      就只有这一句。

      这一试就是将近十年。她们上学住在宿舍里,两人偷偷在被子里窝在一起,宁寻悄悄躲在被子里附在她耳边,声音很轻很轻地清唱。她唱起风了,她唱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郁辞就笑,说为什么是曾呢?

      宁寻就改口,唱我会将青春翻涌成她。

      郁辞就轻轻笑着听她唱,听她唱晚风吹起你鬓间的发,听她唱你眼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

      蒸笼地狱的晚风却并不温柔,总是乘着血的味道。

      宁寻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年,这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

      宁寻渐渐开始后悔在那天自杀了。

      郁辞怎么办呢?
      她死了以后,郁辞该怎么办呢。

      郁辞会怎么样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离开郁辞呢。

      郁辞明明最后还告诉她要坚强,告诉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告诉她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立刻去到你身边。

      最后却这样了。
      她是对不起郁辞的。

      宁寻总想这个。
      那天那么晚,镇子里的人把她家的家门堵上,争执间她想给郁辞打电话,结果她们冲上来摔了她的手机。于是最后宁寻换上郁辞喜欢的白裙子,整理好头发,悬梁自尽。

      不该那么做的。
      人该好好活着的啊,人该好好活着的。

      把自己杀了干什么。只会让爱她的人伤心,那些长舌妇或许只会说她感到羞愧所以死了吧——会对她的尸体指指点点着,这样说。

      想想就气得烧心。

      宁寻总抑制不住地叹气。她死时候一根绳子把脖子勒断,伤到了喉咙,没办法很大声地讲话了,也没办法很大声地唱歌,她只能很轻很轻地给这里的洛辞唱那一首她写给郁辞的歌。

      每一次唱,她都想,郁辞还没完完整整地听过这首歌。

      妈妈也没有。

      她是想等某一天,让郁辞和妈妈坐在一起,她抱着吉他,把这首歌唱给他们听的。

      这一天永远也不会来了。

      蒸笼地狱里无数个夜晚降临,每一个夜晚都和她死时一样,是血一般的阴暗。

      每晚的月亮都像郁辞。

      *

      又一个夜晚到来。

      今晚是新一批的参与者,镇子里一如往常,无声无息。

      宁寻从高处轻轻落下,两脚沾地,慢吞吞地走在地狱里。

      脚步声啪嗒啪嗒,回响在地狱里。

      蒸笼地狱总是十分安静的,今晚也是如此。

      可走着走着,突然间,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突然从远处响起。

      “宁寻!!!!”那人声嘶力竭地喊,“等一下!!宁寻!!!!!”

      宁寻一怔,回过头。

      那是她最熟悉的声音,那是和她一起藏在被子里悄悄问她“为什么是曾啊”的声音。

      宁寻跑过去,在蒸笼地狱血色的月光下,看到一个陌生的消瘦身影,站在那里,拿着一根铁棍,砰地一下撩倒了一个NPC,气喘吁吁地在追那已经飘远到街角,身影飘忽迷离的身影。

      那是女鬼温寻。

      宁寻看向追她的人。这人一头长发,穿着裙子,脚上还有白色的高跟鞋。

      是郁辞的声音,但不像郁辞。

      此人一看温寻还在往远处走,啧了一声,低低骂了句,抬脚就脱了高跟鞋,一边解放双脚一边追上去,扯着沙哑的嗓音接着大喊:“我叫你等下啊!!!宁寻!!!!”

      是郁辞。

      宁寻想起前些年来这里的守夜人也带着一个参与者,一时惘然,难以置信地轻轻唤了一声:“郁辞?”

      这一声瞬间让那人身形一顿。

      然后,她转过了身来。

      是郁辞。
      她留了长发,她穿了裙子,她瘦了很多,她变得很像宁寻。

      但她是郁辞。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静 · 郁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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