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戎》蓝泉

18、第 18 章

　　意然在门口叫计程车将她放下，一个人慢慢走进去。
　　她什么也不怕，只怕墨戎拒绝见她，她还需要再给自己一点点时间缓冲。
　　墨戎住宅对面榕树下有低低呜咽，意然闻声寻去，原来那里站着一个年轻女生。
　　她只见过一面，但她记得那墨戎的妹妹墨筱嘉。

　　今日她没有名牌披挂，穿一件牛仔衬衫，搭一条简单的白色短裙，颈上挂着那只小小的水晶蝴蝶。
　　她刚哭过，眼圈发红湿润，头发也没好好整理，拧住手指踌躇不前。
　　见着意然，墨筱嘉有些窘态，微侧过脸不说话。
　　意然年长于她，早不在意初次见面发生的事，上前柔声问她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她依旧不肯说话，意然又问，“和我一起进去？”
　　她点头，意然笑，拿出纸巾和镜子递给她，“别叫你哥哥担心。”
　　她嘴唇翕动，迟疑半晌，接了过去。
　　意然伸手替她束好头发，尽管神情颓丧，稍稍整理，精致的脸上立刻焕出神采。
　　筱嘉讪讪说：“我不会跟你道歉。”
　　意然意识到她在说前次的事，于是笑着摇头：“你哥哥已经替你道歉过。”
　　她愣住，又说：“那……我和江晨一样，叫你意然姐。”
　　“好。”
　　“别告诉他们我哭过。”
　　“我会保密。”
　　“你也别问我。”
　　意然忍不住笑，“不会的，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她们进来时，江晨和陈阿姨十分意外。
　　意然如往常般向陈阿姨问过好，转身问江晨：“他在楼上？”
　　江晨点头，郁郁回答：“这几天一直闷在房间。”
　　意然舒了呼吸，向他房间走去。

　　房门虚掩，张开一条缝隙。
　　他背对门坐在窗前，后背衣下有清晰的胛骨轮廓，垂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半晌不曾动过。
　　意然走去他旁边时，他才有了些反应，忙收起手机，伸手侧过轮椅，低哑问：“你怎么来了？”
　　意然在他对面坐下，“你不出现，也不接电话，所以只能过来看你。”
　　他错开她的目光，语气极差地说：“我没有什么好看的，你走吧。”
　　他将腮骨紧紧咬住，墨色的眼睛隐含着沉寂，他说赶她走的话，心中气恼的却是自己。
　　意然品读着他深藏住的情绪，握住他搁在轮圈上的手，问：“真的要我走吗？”
　　他抽出手，故意冷冷地说：“是。”
　　“为什么？”
　　他的身子震了震，眼眶立时红起来。
　　意然捧住他的脸，他脸上的黯然失落叫她一阵心痛，“墨戎，为什么……”
　　他挣开她，指了指床头的抽屉，“打开那里。”
　　那抽屉里放着拆开了的成人纸尿裤，以及一些塑封的导管和消毒药水。
　　墨戎看着意然呆立的背影，悲怆地说：“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感受不到，也控制不了，同我在一起，会令你难堪……”
　　有些事，他自以为不会有机会让她知晓，此刻他却宁愿将伤疤揭起，向她袒露丑陋的真相。
　　他的话像荆棘般磨砺着意然的心，她渐渐明白一句不介意太过轻巧。
　　不知何来的勇气，意然转身面对他慢慢拉起衣摆——白皙紧致的小腹上，在左侧的位置斜着一道四指宽的深色疤痕。
　　“几年前宫外孕大出血，抢救时医生为我做了手术……墨戎，我缺失了这一侧的卵巢和输卵管，可你觉得我还是成意然吗？”
　　墨戎抬眸，颤颤触上那道伤口，他只知道她婚姻破裂，并不知道她还经历过这些。
　　命运磋磨着他，也叫她品尝不幸。
　　意然放好衣襟，在他面前蹲下身，再次牵住他抖簌的手，“每个人的遭遇不一样，只要心没有变，你仍是你。”
　　墨戎只觉似苦犹甜，纵然自知身体的缺憾，可他的确还是那个对意然念念不忘的墨戎，他终究敌不过思念，慢慢俯身吻上她柔软的唇。
　　再次遇见，何其幸运。
　　意然陶醉在他深刻又甜蜜的吻中，在炙热的喘息间哝哝问到：“墨戎，你还要我走吗？”
　　他不回答，牢牢拥住她，浅吻又深吻，直到有人闯入，两人才含笑松开彼此。

　　墨筱嘉惊异又抱歉，转身打算离开。
　　“站住，”墨戎喝住她，“今天学校放假吗？”
　　筱嘉盯住脚尖，咬唇不答。
　　意然知道这小女生必然遇到了为难的事，忙转圜着说：“今天是周末。”
　　“学校是封闭管理，每晚要查寝，周末也不能……”
　　他话未说完，意然轻轻覆住他的唇，在他耳边轻声劝到：“她到这里来，你应当放心才是，不要责怪她了，让她开心在这里住两日。”
　　她的话有道理，倘若筱嘉离开学校管束跑去其它地方，岂不是更叫人着急。
　　墨戎和缓下来，执住意然的手，将满眼柔情重新流转于她的脸上。

　　见他没有动怒，陈阿姨和江晨这才松了口气。
　　陈阿姨找来购物袋，假意板起脸，“我得再去趟市场，麻烦你们两位美女下次来提前说一声，我老人家经不起折腾。”
　　意然滞了滞，随后轻晃墨戎的手，“看来我不能再来了。”
　　他的笑意立时凝住，心急地连连说道：“不可以，不行。”
　　“累坏了陈阿姨，我会过意不去的。”
　　他却当了真，说：“你看不出来陈阿姨在开玩笑？”
　　他一说完，众人便齐笑起来，筱嘉捂住肚子：“二哥，你看不出来意然姐在开玩笑吗？”
　　意然看住墨戎恍若初醒的样子，抿唇笑起来，想到的确要劳烦陈阿姨，于是大方地说：“不如我请大家外出吃饭。”
　　墨戎皱了眉头，不客气地对意然说：“凡是有我在的场合，都轮不到你做东。”
　　他的话语中有小小霸道，意然却甘之如饴，“低顺”地点头。

　　众人驾车去到闹市，他们选了一处雅致僻静的餐厅，餐毕便沿着道路走向中心商区。
　　意然和筱嘉行在后面，筱嘉已与她亲昵许多，挽住她的手臂轻声说：“已有好多年没跟二哥这样出门。”
　　他将自己定义成“不一样的人”，躲入孤独的角落，意然听了只觉难过。
　　筱嘉又说：“他生气时，很少有人能劝住他。”
　　意然沉浸于心事，随口问：“什么？”
　　“意然姐，你在他心里是特别的那个人。”她笑起来也有墨戎那样的梨涡，说完便逐着江晨疯闹，引得陈阿姨在一旁念叨。
　　墨戎只身停在街中央一棵枝叶茂盛的桂树下，他看着那儿放着的几面广告牌，交错涌动的人流中，意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的身影格外沉静孤零。
　　意然的心如同针扎，忙走近与他同立在树下。
　　原来那广告牌上面写着七夕时这里将举办挂许愿符、接吻比赛、汉服表演等主题活动。
　　“还记得与我的约定吗？”说着，意然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他。
　　墨戎轻笑，勾住她的手指，“记得的。”
　　“那就好。”意然盈着笑容，同他一起看着筱嘉与江晨玩闹。
　　“筱嘉带的项链是江晨送的吧？”
　　意然愕然，“你怎么知道？”
　　“他请假那天正是筱嘉的生日。”
　　意然只得应了。
　　“我只是乱猜而已。”他忽地密笑起来。
　　原来他在套话，意然也不计较，笑着反问：“你怎么猜的？”
　　他看住那对丽人，“喜欢一个人时，眼神是藏不住的。”
　　还不等意然回应，他已拉住她的手，朝路边一家店铺慢慢行去。
　　雪柜里有许多色系的冰淇淋，店员从中各取出一些，慢慢做出一朵玫瑰，当然不及真花娇艳，但足够可爱灵动。
　　墨戎伸长手臂接了过来，举在意然面前，眼里有浓稠的爱意。
　　意然用同样的眼神回应他，轻轻收下那朵玫瑰。

　　筱嘉见到，便跟江晨闹着也要一朵。
　　意然笑，看来这小女生已将烦心的事忘掉，转目间，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角走过，她来不及跟墨戎解释，只说了声：“我到那边去一下。”便匆匆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