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娇娇媳》夏时舟

7、得意

　　南江村没有通电，宋婷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垫着脚，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的石子和树枝，慢慢地向门口挪去。

　　害怕在正屋里闲聊的人会发现自己，宋婷时不时就回过头来，朝正屋里来看一眼，然后再继续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这年头，蜡烛可是个金贵东西，知青院的人都是中学生毕业，本来就喜欢在晚饭后闲聊片刻，他们自然是点不起蜡烛，只能把煤油灯点起来，摆在桌子正中间，大家围着桌子坐成一圈，就着跳动着的微弱火苗，在这一方小小的世界里，畅所欲言。

　　屋里的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笑声一阵接着一阵的传出来。

　　宋婷看着里面热闹的情形，眼中闪烁着怨恨的光芒。

　　她在心里咒骂着，闲得没事做不会滚回自己屋里去聊天嘛，还要挤在屋子里，妨碍她的事，就是一群见不得她好的人！

　　宋薇坐在桌子侧边，她的耳中听着大家正欢的说话声，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院子里那个挪动的黑影。

　　她看着宋婷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推开了门，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院子，再把门扣上。等到这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后，顺利离开知青院的宋婷明显直起了身体，昂首阔步朝往村子里的小路走去。

　　她注意到，不管是什么时候，宋婷的右手都藏在口袋里，始终没有伸出来过。

　　这是为什么呢？

　　宋薇手扶在下巴上，想着想着，眼中渐渐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今天宋婷一回来，就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还宁愿忍着被赵美责备，也要先烧一锅热水，给自己洗个舒服又暖和的热水澡。

　　从她们娘俩回到海市后，宋婷就没过过什么苦日子。那几年，舅舅宋长根是偏心她们母女多一些，可是靠着她母亲的补贴，宋婷那几年过的好日子，恐怕也是她打小就想象不到的，梦里才有的天天有肉吃的好日子。

　　更何况宋长根对她们母女好图的是什么，难道是亲情吗？

　　他图的就是自己和前世一样，把他这个亲舅舅当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然后任凭他们父女剥削吸血一辈子……

　　而且，宋婷由始至终都是知道这一切的！

　　瞧着宋婷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宋薇的唇角也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

　　这一世，她就把前世宋婷给自己的，悉数都还给她，也让她感受一下，自己能知道什么、能做什么，都在别人的意料之中的憋屈感。

　　“宋薇，你在看什么呢？”赵美看宋薇一直没说话，转过头来喊她，“这天都这么黑了，难道你还能看出个花儿鸟儿来的？”

　　宋薇收回了视线，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赵美：“小美姐，这大晚上的，你说起花儿鸟儿的，我都饿了，要不咱们明天上山去打猎？”

　　说到打猎，在这个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的年代里，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来自首都的邱文礼也不遑多让。

　　当然，邱文礼自然是不缺肉，他纯粹是好奇。他们老邱家一家都是城里人，别说打猎了，就是刚被猎下来的胜利品他都没见过！

　　“去吧去吧，好久没吃肉了，我肚子都瘪没了。”郑爱国一手摸着肚子，一边目光期盼地看着大家。

　　吴海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真说起来，打猎对他们来说可不难。

　　南江村响应号召要修知青院时，谁家也不想和城里来的又娇生惯养的知青们挨着住，都怕知青占了自家的便宜，尤其是他们屋前屋后的空地。

　　最后没办法，村长周冬强一拍板，干脆就把知青院建在远离村民住处的西边。南江村西边偏僻又荒凉，可就有一个好处，这里有一座大山，还是南江村人公认的本村禁地，把知青院修在大山前，可不就便宜了外来的知青们嘛！

　　听到打猎时，赵美就想到以往他们在山上逮到的野鸡，还有一场场大雨后挖到的鲜美的菌子，她的喉咙处跟着吞了一大口口水。

　　“可是，咱们和宋婷一块儿去吗？”赵美说着，目光嫌弃地朝东边屋子里看了一眼，“我可不想和大小姐分肉吃。”

　　吃晚过饭后，她是三催四请又连说带骂的，这才让宋婷老实地洗了碗收了桌子，干完了她值周该干的活。

　　现在说到去山上捉好吃的，赵美立刻就想到，以往大家去山上打猎，宋婷一上山就躲懒，吃东西时又比谁都吃得多。

　　于是，赵美说到她时，白眼都翻出来了。

　　宋薇想到刚才宋婷偷偷摸摸出去的模样，还有赵美这耿直的性子，心里有一点担心她们明天又会起冲突。

　　“小美姐，明儿的事明儿说。再说了，就许她占我们便宜，还不许我们不让她占便宜啊。”

　　宋薇挽着赵美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不是有句老话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咱们说了去打猎，怎么也得明天下午下工了才行，到时候的事，咱们到时候再说，说不准，她还自己不想和我们一起去了呢。”

　　赵美被宋薇这么一劝，心里顿时就舒坦多了。

　　不过，她还是犟着脖子说道：“还她不想和我们一起呢，我们也不想带个‘只进不出’的一块儿呢！”

　　赵美这话说得话糙理不糙，正切合了宋婷在大家心目里的印象，知青院的正屋里顿时又洋溢起一片欢腾的笑声。

　　这样的笑声，在第二天登记分工时，僵在了赵美脸上。

　　“宋婷，昨天你辛苦了，今天婶子给你安排给轻省点的活，你就去给大家送水吧。”

　　“好啊，我也觉得我昨天挺辛苦的。”宋婷看着王喜春在登记本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自己的分工后，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看着她，“那今天谁和我一块儿干活？我可把话说在这儿了，我可干不了太重的活啊。”

　　王喜春心里厌恶她这副做派，但是一想到她昨晚送过来的肉票，还有自家好久没有吃过肉的小妞妞，王喜春只得压住自己心里的火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和别的知识分子还挺不一样的啊。”

　　“那是。”宋婷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王喜春，“婶，我和别的人能一样嘛。”

　　说着，她看向王喜春的目光还带着提醒的意味。

　　王喜春明白她在暗示自己什么，朝站在后边的李春玲喊了一声：“春玲，今儿就你和宋知青一块儿给大家送水吧。”

　　李春玲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嘞，喜春婶，我肯定好好干活。”

　　宋婷转过头来，看到王喜春安排和自己一块儿干活的，是勤苦出了名的李春玲，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扬着头，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得意洋洋地朝人群中走去。

　　路过正在排队的赵美和宋薇时，宋婷停了下来，挑眉看向赵美：“赵美，我真开心啊，昨天你送水，今天就换成我了，这是不是就叫‘风水轮流转’啊？”

　　赵美冷哼了一声，对上她挑衅的眼神：“我毕业好多年了，都忘了什么是‘风水轮流转’了。”

　　“没关系的，赵美。”宋婷唇角扬起，看着赵美的眼中还带着看热闹的意味，“不过没关系，等会儿分工作时，你就明白了。”

　　说完，宋婷一甩她的长辫子，得意地走开了。

　　赵美看着她那副轻狂得不得了的样子，气得眼睛里都冒火了。

　　“宋薇你看她，朝我们得意什么呢。”赵美气愤地说道。

　　宋薇却还在回想着刚才宋婷说的话。

　　看王喜春今天说的做的，宋婷肯定是昨晚偷偷到他们家去了。

　　以前宋婷仗着每个月准时寄过来的包裹，手松得很，这个月的包裹被自己拿走了，宋婷能那什么送给周冬强一家，宋薇不用费劲都能猜得到，肯定是她手上剩下的肉票或者钱。

　　不过，比起解决宋婷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包裹这件事，今天的分工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轮到赵美上去签字登记时，宋薇快了一步，抢在了她的前面，笑容大方地站在王喜春面前。

　　“喜春婶，早上好呀。”宋薇笑盈盈地看着她。

　　王喜春一看到宋薇这张带着笑的小脸，就想到自己家屋里整天笑呵呵的小妞妞。感慨还好自己昨天没真听了宋婷的，这么白嫩的小姑娘，让她去干脏活累活，她可是打心眼里就不能舍得。

　　“早上好，宋薇，来，签个字，到里面拿了农具，今天你到田里上工吧。”

　　“好呀。”宋薇笑着在登记本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把本子和笔都还给王喜春时，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喜春婶，那小美姐是不是也和我一块儿在田里上工啊？”

　　王喜春正要否定，又听到宋薇用清亮的嗓音说道：“肯定是了，我刚来那会儿什么都是现学的，干活慢。多亏喜春婶子你每次都让小美姐和我一块儿干活，不然，到年底，我的工分说不定还不够我自己吃的呢。”

　　说完，宋薇一脸期待地看向王喜春。

　　知青院发生了什么，儿子周栋梁早就回来说过了，王喜春是打心眼里不喜欢欺负自己妹妹的宋婷，可是，昨天宋婷可是送了足足能买六两肉的肉票过来啊！

　　想到那六两肉，要是都做成红烧肉，油滋滋的，一家人都能吃得嘴角流油，王喜春又变了脸色。

　　“宋薇，赵美她……”

　　王喜春话刚出口，已经被安排了活计的李春玲突然从后边喊道：“喜春婶，你就让我们一个搭一个呗。我去帮宋婷，赵美帮着宋薇，她们两姐妹，谁也不吃亏。”

　　李春玲在南江村是出了名的，能干，人缘又好，和谁家的姑娘媳妇都能说上几句话，村子里就没几个小媳妇大姑娘不喜欢她的。

　　有了她这句话，不管是排着队的，还是拿了农具都准备往田里走的，都纷纷应和着。

　　“喜春婶，宋薇知青看着胳膊就那么一点点粗，肯定自己干不好活计。赵美来得久，那干活的样子，和咱们村里长大的丫头就没差的。”

　　“喜春婶，就让她们俩一块儿呗。现在又不是农忙，做什么活计不是上工啊！”

　　听着前边这七嘴八舌的，王喜春的脸色又动摇了。

　　宋婷昨晚是给他们家送了六两肉的肉票，可就她那副样子，那是求人的模样嘛？他们家小妞妞不过是哭了两声，她就嫌弃的恨不得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

　　想到自家小妞妞瘪着嘴的样子，王喜春对宋婷的厌恶便又多了一些。

　　看着王喜春脸上变来变去的神色，宋薇及时出声。

　　“喜春婶，您是村里出了名的公道人，反正，你分什么工作，我和赵美就做什么工作。”

　　宋薇的这句话落在王喜春耳朵里，就像来了一桶水，把她脑袋里的浆糊全部冲掉了似的。

　　她是管分工的，她家冬强是村长，他们昨晚答应宋婷的，明明就是给她安排个轻省的活，至于为难赵美什么的，她宋婷没明说，他们也没答应，凭什么都要听她宋婷的啊！

　　想到这里，王喜春的脸上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来，赵美，你过来登记一下，今天你就和宋薇一起在田里忙活吧。”王喜春笑容和善地朝赵美招了招手。

　　宋薇远远地看着宋婷站在水井边的身影，想到等会儿，她看到赵美和自己在一块儿上工时气急败坏的表情，宋薇唇角扬起，觉得到时候一定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