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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风不再 ...


  •   ——创作人选×乐队主唱岐

      “重庆还是那个重庆,嘉陵江还是那个嘉陵江。孟美岐唱了半辈子的歌,冲动又深情,没有唱给吴宣仪。”

      【1】

      “你真要走?”

      “嗯。”孟美岐把口罩往下拽了下一点,眯着眼睛核对车票上的个人信息,“一起?”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末了又安静下来,孟美岐把手机拿近一点,听到阿江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不去跟你瞎折腾,要找找吴宣仪去。”

      “怎么还提她?”孟美岐抿抿嘴,捏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我们都那么久没有联系了。”

      登记提示的女声响起,电话那头阿江一如往常絮絮叨叨地说着琐事,孟美岐敷衍两句挂了电话,跟着人群上了火车。她在座位上坐下,隔着厚厚的玻璃,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生活了两年城市。

      她最终还是被吴宣仪丢下了,丢在了这座城市一片荒芜的冬天里。

      【2】

      吴宣仪第一次见到孟美岐,是在城角一座不太起眼的酒吧里,她跟着工作团队的一帮年轻人美名其约出来找找灵感,正好撞见染着一头金发的孟美岐拿着话筒和老板对峙。

      “我只唱我自己的歌。”孟美岐把话筒放回架子上,双手揣进兜里,话里没有半分让步的意味,“能唱就唱,不能唱我就走。”

      后面的鼓手开始变得不耐烦,鼓棒重重地落在架子鼓上发出极大的声响,孟美岐回头看他,鼓手抱着胳膊对她冷笑,不唱就给老子滚蛋。酒吧老板被面前这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孩子气得不轻,人群也变得骚动起来,纷纷议论着孟美岐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放着好好的演出机会不要非要自找麻烦。

      气氛一瞬间冷了下来,孟美岐无所谓地耸耸肩,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鼓手站起身子看她,踢了踢吉他手放在一边的吉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喂,你这吉他手长得不错,留下来跟着我好了。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不少人吹着口哨起哄,鼓手见孟美岐不说话,变本加厉地上前推了推吉他手的胳膊,欸,要不要跟着哥哥走。

      孟美岐背着包站起来,轻轻唤人,阿江,过来。她一手拿过放在角落的吉他,一手拉着阿江把人拽到身后。她扭头和老板说之前的演出费给她打到卡上就好,随即扭头看了看有些恼羞成怒的鼓手,狠狠地踢了一脚台上的架子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鼓手反应过来,气得要追出去找孟美岐理论,一旁有人劝着算了算了,别跟小毛孩子一般见识。吴宣仪晃晃手里的酒杯,笑着上前拍了拍正在想办法补救演出的老板的肩膀。

      “刚刚那孩子,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3】

      孟美岐来的时候是一个晚上,吴宣仪从工作室出来的时候天空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她刚想上楼去拿伞,余光瞥见不远处带着棒球帽的人站在那里盯着她看。

      “怎么不打伞?”吴宣仪扬扬手,孟美岐闻言走过来,仍旧直直地盯着她,“我还没吃晚饭,要不要一起去?”

      孟美岐愣了一下,她没料到吴宣仪会提出如此直白的邀请。吴宣仪见她没否认,搂过人的肩膀让人往自己这边靠了靠,明显感觉到孟美岐的身体有些僵硬。她轻轻捏了捏人的胳膊,待人抬头看她后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放轻松,我又不会卖了你。”

      吴宣仪带她来的是一家西餐厅。她们特地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孟美岐仍旧带着帽子,小口小口抿着面前的果汁,直到吴宣仪用指尖点了点她的帽檐,孟美岐才抬头看她。

      “在想什么?”

      吴宣仪今天穿的很单薄,白色的宽松卫衣松松垮垮地被人瘦削的肩膀撑起,餐厅外的霓虹灯闪烁着,晦暗微亮的灯光正照在吴宣仪姣好的面容上,一时让孟美岐看得有些出神。

      “你不是有事跟我说吗?”

      孟美岐回过神来,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过去,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对面撑着头看她的吴宣仪,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钱我不能要。”

      “这不是我给你的。”吴宣仪手指敲了敲桌面,又把那张卡推给她,“这是我借给你的。”

      “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唱歌吗?”吴宣仪往后坐了坐,靠着椅孟美岐子看她,“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做乐队需要钱。”

      孟美岐抬了抬眼眸,淡淡地瞥了吴宣仪一眼,末了又偏过头看着窗外,散在地上的枯叶被风卷起,又毫无章法地落下来。

      吴宣仪说得对,她需要钱。她和阿江不一样,阿江是正经的音乐系在读大学生,阿江喜欢她的声音愿意和她玩乐队做地下,不代表她就不会哪天变了主意远走高飞。可孟美岐不能,她就只会唱歌写词,她不做地下不玩乐队,她就不得不回去过她摇摇欲坠,一眼看不到头的垃圾日子。

      没人愿意过一辈子浑浑噩噩的生活,也没人愿意做一条成天混吃等死的狗。

      孟美岐垂下眼睛,伸手把桌子上的银行卡拿下来握在手里,卡面的边缘硌得她掌心生疼,她抬头看着吴宣仪,抿了抿嘴唇出声。

      “你想要什么?”

      “我给你写歌。”吴宣仪说道,“你可以有选择地接受,也可以继续唱你自己的歌。”

      “唱你自己就好。”

      【4】

      吴宣仪给孟美岐写歌的消息在音乐圈里传得很快,一些大大小小的音乐节有意无意地向她们抛出橄榄枝,想要看看能让吴宣仪主动作曲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杨超越知道消息的时候打电话过来问她选姐这什么情况,你怎么给一小乐队写歌去了。吴宣仪开的免提,孟美岐坐在她后面的沙发上拨弄阿江的吉他,闻言抬起头,指尖重重地拨下去,弹出一个明显不着调的尾音。

      吴宣仪失笑,阿江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吉他心疼得不行。她关了免提,站起身去外面接电话,欸,你别这么说,小主唱脾气不太好,很不好哄的。杨超越在那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小主唱都叫上了,下一步是不是要让人搬进你工作室了啊。吴宣仪说那也行,反正你也不回来,你的地方可以先腾给美岐她们用。

      杨超越气得挂断电话,过了一会儿又发微信过来说让吴宣仪过两天去接个朋友,学贝斯的,让她住自己原来的房间就行,吴宣仪回了个行进了屋子,看见孟美岐咬着笔帽发呆,听见动静后抬头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匆匆在纸上写了什么。

      “下个星期。”

      “嗯?”

      “我说,下个星期,我就可以上台了。”孟美岐把笔帽盖上,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可以接个小型的live house给我。”

      “你不是更喜欢跑地下吗?”

      “那哪儿有live house来钱快。”阿江在旁边看孟美岐的手稿,闻言插嘴道,“我们美岐可是一天不还你钱就睡不安稳。”

      孟美岐瞪了阿江一眼,吴宣仪点点头,划着近期的活动表看有没有时间合适的演出,她在表上划出几个给孟美岐看,孟美岐接过来,指了指一个后又递给吴宣仪。

      “对了。”吴宣仪转身问阿江,“你们乐队叫什么名字?”

      “欸,叫什么,孟美岐?”

      “White Hope。”

      “你怎么取这么文绉绉的名字?”

      “就叫White Hope。”

      孟美岐直直地对上吴宣仪的眼神,说道。

      【5】

      White Hope的第一场live house定在了著名的山城,孟美岐不喜欢北京上海现场的繁华,吴宣仪就买了机票带着她和阿江提前到了重庆,说是让她们提前适应适应那里的风土人情。

      杨超越送来的人叫陈意涵,在电话里和孟美岐合了几遍调子后当即就买了来重庆的机票,杨超越听说了也买了机票飞过来,吴宣仪去机场接她们,揶揄地看着她们自然而然挽在一起的手。

      孟美岐是第一次来这种音乐节,上台前连握着话筒的手都有些紧张到打颤,阿江和陈意涵在旁边最后一次试着合音,吴宣仪从一众人中挤过去,握着孟美岐的手捏了捏人的掌心,末了又揉揉她的脑袋,微微俯下身子和她说话。

      “欸,美岐。”

      “唱完我们去看落日吧。”

      White Hope上台的时候,吴宣仪已经从后台隐到台下热烈拥挤的人群中。孟美岐的嗓音夹杂着一波又一波的欢呼传入吴宣仪耳中。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乐队的尊重和欣赏,没有人会在意唱歌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意她孤身一人还是身无分文。

      孟美岐站在台上,她唱的是她自己的歌,歌名和她的乐队名一样,白色希望。孟美岐擅长写词,吴宣仪要看的时候她捂着手稿说过两天你就听到了,她好奇心切,又不好偷偷摸摸去看孟美岐写的歌,听阿江弹了几天的吉他,也没听出来这到底是首什么样的歌曲。

      “人潮拥挤,灯光昏暗,你来的突然。”

      “你是我年少时,白色的希望。”

      孟美岐唱完最后一句歌词,下意识地往台下看去,缭乱的灯光照得人快要睁不开眼。她跟着阿江下了台,逆着人流往外走,杨超越激动地跑过来给陈意涵一个拥抱,孟美岐掏出手机看了看,微信一栏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消息。

      “在等我?”

      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拍,孟美岐愣了一下后转过身,正对上吴宣仪满是笑意的眼神。吴宣仪伸出手臂,歪着头问她小主唱要不要也来个拥抱,阿江在旁边瞅准机会大呼小叫地开涮,孟美岐想回头给她一拳,被吴宣仪轻轻拥进怀里。

      “唱得很好。”

      唱得很好,她说。孟美岐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倏地放松下来,她放纵自己靠在吴宣仪的怀抱里,像是得到了极大的肯定和温暖。

      “宣仪。”

      孟美岐抬头,咧开嘴角对面前的人笑着。

      “带我去嘉陵江看日落吧。”

      【6】

      孟美岐十六岁的时候就学会抽烟了。

      父亲酗酒成性,母亲受不了丈夫的窝囊劲,卷着家里的钱买了火车票连夜走了。她被迫成为父亲酒后泄火的对象,晚上躺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睡不着觉。巷子里的小孩子欺负她,朝她扔石子,说她是没妈的狗东西,孟美岐呸了口唾沫,狠狠地给了那个男孩儿一拳。

      因为她就是没妈的狗东西。

      反抗的结果就是被更加粗暴的对待,她被几个男孩儿推搡在地上,数不清地拳头毫无章法地落在她身上,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待那几个孩子终于停了手,她才慢慢松开蜷缩的身体,躺在地上,像一条濒死的流浪狗。

      “小孩儿,抽烟吗?”

      她就是在这时候遇见阿江的,阿江拎着吉他在她旁边坐下,递了支烟给她,看着她小心翼翼抽了一口被呛得直咳嗽,眯着眼睛笑了半天,掏出吉他问她会不会唱歌。

      阿江说,抽烟会很伤身体,但还是会有很多人抽。孟美岐挪了挪腿往她身边坐了坐,不小心扯到了胳膊上的伤,疼得咬紧了牙关。那为什么他们会抽,她问。

      因为大家都想暂时摆脱这该死的生活吧,阿江耸耸肩膀,说道。

      孟美岐和吴宣仪沿着嘉陵江边的公路向前走,天色已经很晚了,路上没有什么车子,只有几盏路灯昏暗地亮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通常都是吴宣仪讲话,讲她小时候,讲她背离了家人的意愿做音乐,讲她独自离开海南来到繁华又空旷的北京。

      两人在公路边的石凳上坐下,吴宣仪去休息站买了两罐啤酒,又买了两瓶雪碧,她笑着问孟美岐要喝哪个,孟美岐白了她一眼,拿了罐啤酒打开,拉环和瓶口分离时发出啪地一声,白色的泡沫冒出来,差点洒在她手上。

      “抽烟吗?”

      “这么小就抽烟。”吴宣仪抿了口啤酒,皱着眉头看她,“你这染上的什么坏习惯。”

      “抽烟对身体不好。”孟美岐撇了撇嘴角,把吴宣仪要说的话抢了过去,“我知道。”

      “那你怎么还抽?”

      “我七岁被我妈丢下的时候,觉得老天对我实在太不公平了,我就想过个像普通孩子一样的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孟美岐慢慢地抽了口烟,弯下腰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我以为长大了会好一点,谁知道我不仅得养活我自己,还得养活我爸,我做不到。”

      “幸好我遇到了阿江,我问她能不能带我唱歌,她问我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孟美岐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也不想再过我那种废物一样的垃圾日子了。”

      她们俩都没再作声,两个人沉默着,吴宣仪开了口,问她冷吗,孟美岐摇摇头,吴宣仪还是将大衣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孟美岐往她那边坐了坐,分了一半衣服给吴宣仪。

      日头渐渐偏西,天边已经隐隐约约显出了落日的轮廓,一点点亮光露出来,像是孟美岐黯然无光的前半段人生。孟美岐禁不住想,那再等等呢,等落日完完全全露出来,她接下来的人生是不是也会变得好一点点。

      “孟美岐。”

      “嗯?”

      吴宣仪又往她那边靠了靠,孟美岐以为她冷,把衣服完完全全盖在她身上。她拿起啤酒和吴宣仪干杯,把剩下的酒连着她的前半段人生一同消耗殆尽。

      “把烟戒掉吧。”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阿江,为了White Hope。”

      “好。”

      落日把天边映成灿烂焰火,火追着云涌动,看起来滚烫滚烫。风吟唱着摇篮曲,把她们的低语吹散在了嘉陵江上。

      【7】

      White Hope的第一场演出可谓是一炮而红,孟美岐骄傲轻狂的模样吸引到了一大群年轻的音乐爱好者,白色希望这首歌也受到了极大的好评,各种音乐节的邀约被一股脑地塞进吴宣仪的邮箱,吴宣仪一条条回过去,几天下来累得不行。

      孟美岐几个月下来也大大小小跑了不少场次,吴宣仪一场不落地坐在下面听她唱,一九年冬天的最后一场,孟美岐选在了北京,场地是露天的,从小生活在南方的吴宣仪在后台冻得发抖,孟美岐把演出服外面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和她说去休息室待着吧,别感冒了。

      吴宣仪点点头,又摇摇头,孟美岐临上台前往她手里塞了杯热奶茶,是拜托场务人员捎过来的。阿江掂着吉他,一脸神秘地对她晃晃手指头,宣仪姐,你一定得来看美岐的演出。我不是每场都在吗,吴宣仪笑道。这次可不一样,阿江还要说什么,被孟美岐搂着脖子往前走,回头还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孟美岐擅长写节奏感偏强,韵律比较明显的歌曲,白色希望是她写的第一首抒情歌,阿江当时打趣她,你怎么一碰到宣仪姐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孟美岐说滚蛋,眼睛不自觉地瞟向一旁认真工作的吴宣仪。

      阿江说孟美岐有惊喜给她,吴宣仪没多想,以为是孟美岐新写了什么歌曲,作为这次演出的压轴曲目。孟美岐唱完最后一句歌词的时候,阿江的吉他倏地转了个音,现场响起了让吴宣仪十分熟悉的音乐。

      孟美岐唱了她写的歌。

      吴宣仪每个月都会写一首歌给孟美岐,但这些歌通常都是阿江哼着调子练练吉他,转手到了孟美岐那里后就会石沉大海。吴宣仪对此也不怎么在意,孟美岐天生就是自由随性的性子,她想唱什么随她去,能唱出自己的感觉才是乐队的灵魂。

      “Belong to Wu.”

      孟美岐唱完最后一句词,把话筒从架子上拿了下来,骄傲又放纵地向全世界宣布了她的作曲人。她的目光从一群人中间略过,最后定格在吴宣仪身上。

      “Belong to you.”

      孟美岐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笑意。

      【8】

      来年春天的时候,孟美岐生了一场病。

      那场演唱会结束,阿江在台下挤眉弄眼问孟美岐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孟美岐作势瞪她,扭过头也满心欢喜地期待吴宣仪的身影。

      她没等来吴宣仪,杨超越给她打了电话,说吴宣仪去了四川,让她不要等了。

      于是十九岁的孟美岐在火车站和阿江告了别,她用吴宣仪借给她的钱买了张火车票,一个人从北京连夜回到了洛阳。

      她回了一趟家,买了点饺子和酒,又去银行取了现金。她把这些东西放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里,看望了那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一转头又上了火车,回到了那个结束了她垃圾一样的前半生的北京。

      孟美岐回了她那个胡同尽头的出租屋。毫无征兆地,她生了病。起初只是轻感冒,孟美岐不愿意去医院,随便从床头柜里找了几盒药,混着凉水一股脑吞下去,本以为蒙着被子睡一觉起来就会有好转,谁知道几天过去,孟美岐不仅仍旧头昏脑涨,还觉得自己眼皮烫得下一秒就要烧着。

      年后的演唱会是早就签好的,阿江来找她的时候恨不得立马把她拉进医院输液打针,孟美岐手抓着门框,掌心热得要冒汗,任凭阿江怎么说也不肯离开半步。

      孟美岐当晚被阿江喂了退烧药拉上飞机,第二天下午,她就连人带箱子落到了广州。去宾馆的时候阿江在办手续,孟美岐迷迷糊糊地伸长了脖子去看,问她为什么开两个房间,吴宣仪也来了吗。阿江扭头看她,问她是不是烧傻了。

      吴宣仪呢,她为什么不来。孟美岐进了房间还在问,阿江把她的行李扔到床边,又把坐在床边的人一股脑塞进被子里,小祖宗,你好好睡觉,明天排练的时候吴宣仪就来了。

      第二天的孟美岐清醒了不少,她一路上吃了三片喉糖,清清嗓子张口声音还是十分沙哑。阿江安慰她,没事,宣仪姐肯定有办法。

      吴宣仪带回来个人,叫张紫宁。张紫宁和孟美岐不一样,孟美岐张扬乖张,张紫宁内敛稳重。孟美岐不吭声,坐在下面看着吴宣仪给张紫宁调话筒,拿吉他。吴宣仪下来找她,她抬头,语气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弹吉他,那阿江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吴宣仪觉得孟美岐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孟美岐大抵是生着病,脑子转不过来弯,仍旧不依不饶,你带她回来干什么。

      “紫宁会唱歌,又会弹吉他,算给乐队添个人手。”

      孟美岐哦了一声,吴宣仪以为她生着病难受得紧,招呼着刚刚过来的杨超越看着她。杨超越翘着腿在孟美岐旁边坐下,嘴里嘟囔着吴宣仪见色忘义,孟美岐转过头,问杨超越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张紫宁是她前女友。

      排练结束的时候,吴宣仪提出一起出去吃个饭,预祝乐队演出成功。她看着张紫宁,问她要不要吃火锅,张紫宁笑着点头。阿江回头看孟美岐,孟美岐摇摇头说没胃口,你们先去,我回去睡觉。

      杨超越来找她的时候是凌晨十二点半,她拎着份儿糯米麦粥敲开她的房门,孟美岐拖拉着鞋子走到桌子边坐下,她舀了勺粥送进嘴里,问坐在对面的杨超越,吴宣仪是不是还喜欢张紫宁。

      杨超越正给她削苹果,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说广州人好甜口,吴宣仪非要去吃正宗的四川火锅,她们一行人跑了大半个广州才找到一家四川人开的火锅店,一吃就吃到了晚上十二点。

      孟美岐把粥咽下去,粥还是热的,烫得她眼角激出了泪花。她说,吴宣仪吃不了辣。

      杨超越说是,吴宣仪吃不了辣。

      孟美岐把杨超越送走,自己一头闷进被子里。头部一阵阵隐隐约约的痛意教她认清一个事实:她被人从一片昏暗的人生里拉了上来,如今又要被一脚蹬回她原来的日子里。

      吴宣仪就像是她一厢情愿臆想出来的幻影,如今成了她漫长又无法挣扎的梦魇。

      她摁亮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吴宣仪发短信。

      “明天唱完,我们去嘉陵江看落日吧。”

      【9】

      第二天演出结束的时候,孟美岐把杂事一股脑地扔给阿江,她什么都没带,站在火车站口,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的无措与紧张才渐渐散去。

      二十岁的孟美岐又一次坐上了火车,买了两张坐票,在第二天傍晚,和拯救了她前半生的人一起到了重庆。

      两个人沿着嘉陵江散步,吴宣仪走在前面,孟美岐跟着她,在路边的便利商店停下,买了两瓶啤酒和雪碧。

      她们在便利店门口的椅子上坐下,孟美岐把啤酒打开递给吴宣仪,吴宣仪笑了,问她不是喝啤酒吗,怎么又买雪碧。

      孟美岐摇摇头,袋子里的雪碧被风吹着,发出几声闷闷的响声。时间还早,天边隐隐约约染上些淡淡的红色,街上还有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没有人注意到便利店旁两个并不明显的身影。

      “我戒烟了。”

      “嗯。”吴宣仪愣了一下,轻轻笑了笑,“挺好的。”

      孟美岐觉得吴宣仪总是这样,她生得一副对她温情的模样。吴宣仪有本事把她从生活的阴沟里拉上来,也有本事让她孟美岐爱得把一整颗心都献给她。

      “孟美岐。”

      “嗯。”

      “我给你写的歌,够你唱好久的了。”

      “钱你也不用还我。”

      “有什么事的话,你直接打电话给超越,我给了阿江她的电话号码。”

      “孟美岐,我要走了。”

      吴宣仪轻描淡写,把话说得简单。孟美岐坐在那里,觉得自己陷入一种溺水一般的眩晕感,这种感觉浸得她指关节发白,她却还是一言不发地紧抿着唇。

      她们最终还是没看成落日,吴宣仪说孟美岐脸色有些苍白,病是不是还没好。孟美岐站起来,掂着桌子上的塑料袋子,直直地盯着她,吴宣仪,我这病好不了了。

      她们在公路的尽头分别,孟美岐也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她从和吴宣仪背道而驰的地方开始数数,走了九十九步又停下来,回过头看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直到那个身影完完全全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她才扭过头向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10】

      孟美岐的最后一场演出还是在重庆,她把一头金发染了回去,一整场都坐在台上,唱了一遍她所有写过的歌。

      最后一首歌曲是孟美岐执意要唱的,她不要阿江弹吉他,清唱了那首风不再。

      “少年已成人,忘却了诗人和牧笛。”

      “心中偶尔渴望原野,只是当年的风不再。”

      孟美岐唱完歌下台,在台下和阿江说,阿江,我们散了吧。

      阿江气得眼眶发红,把她抵到墙上,问她说的是什么狗屁话。孟美岐一声不吭,末了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阿江,我不想唱了。

      孟美岐和阿江不欢而散,阿江拿着行李在车站等车,递给她一支烟,孟美岐摇摇头说早戒了。阿江说为什么,她说,为了White Hope,为了阿江,也为了她自己。

      唯独说不出为了吴宣仪。

      孟美岐送走了阿江,自己买了到北京的车票,在北京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去了原来喜欢的早餐店和住的出租屋,最后路过吴宣仪的办公室,孟美岐愣了很久,才发现原来吴宣仪真的走了。

      二十一岁的孟美岐一个人去了火车站,她随便买了张车票,掂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匆匆忙忙就上了车。

      孟美岐唱了半辈子歌,唱成长,唱故乡,唱人生百态,她也唱过爱,冲动又深情,没有唱给吴宣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6章 风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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