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一场事先预知的逃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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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钟，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吝啬到对我收敛起它的光芒，我迟迟点不燃这最后一根烟。你瞧，这所有的所有都在指责我，除了你。
我不知道你是以何种心情掀开门帘走进来，横亘在我和那年轻气盛的少尉之间，笑着，按下我强撑着举枪的胳膊，再转身勾住他的衣领。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
不过这个笑，是吴宣仪来到这个监狱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这样对我笑，没有温顺与讨好，亦或是嘲讽与冷漠，是发自内心的想对一个人笑那样的笑。我想象中她好好笑起来会很好看，果真很好看。
自打三八线划线以来，我们这几个处于三八线附近的监狱涌入一批批不知罪名的囚犯，甚至不需要审判，动动笔，三言两语的就能把你送入这高高的围墙。照流程，我得站在高楼之上看着这一个个的新鲜面孔从卡车上下来，再由狱警押着去冲洗，换衣服，然后迈入她们新的人生。
我看到了她，从远处瞧着，并不十分真切。一直到了洗浴室，入狱后的第一道门。十个人一排赤条条的接受来自自来水管里喷涌的温水冲刷的时候，我庆幸在我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原来的凉水变成温水，才有幸在今天用这雾气缭绕来衬托她的真容。她只是目视前方，没有表情，看不出是悲伤还是绝望，但你一定能看出她的美，我嘱咐底下的人不要把她的长发剪掉，就留着吧。
她叫吴宣仪，跟我一样，来自异乡。只是我命好，自小被人收养，时至今日若不是刻意去想，我都快忘记我的岐是哪个岐了。
监狱里的日子并不比外面好过，我刻意替她留下的长发反而成为了一种负担，美丽也是一种罪过。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一次次的从大名鼎鼎的“三姐妹”手底下逃脱出来，这个监狱里但凡是好看一点的女孩，哪个没被她们抓过去耳鬓厮磨过？到底是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该说她聪明？
“听说你会跳舞？”我尝试着从脑海里提取出那么一点儿关于母语的记忆。上个周，我们监狱里一位狱警在为与丈夫一起的晚宴苦练交谊舞。她放风的时候瞧见了，把人家盯毛了，举起警棍就要打，她说，我可以帮你。
适逢军队驻扎，虽然上面会派文艺兵进行文艺汇演来安抚一下士兵们苦闷又紧张的生活，但总归时间间隔太长，不痛快。我私底下和他们的头头达成一笔交易，他们出演出费，我们出节目，仅供观赏，我也没为了钱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找到吴宣仪的时候，她正靠在墙角休息，脸上和嘴角的淤青显示她刚刚结束一场恶战。虽然有意无意的可以得到那位狱警的照拂，但也免不了看不见的时候一顿毒打。她按着肋骨，冲我点点头。
“来。”
和之前远远隔着看不一样，现下，她端坐在椅子上，囚服堪堪挂在臂弯处，昏黄的灯光打下来，她就像拉斐尔画的圣母像，我想躺在她的怀里，哪怕只有片刻的安宁。
“不疼吗？”我给她擦药的时候她一声都没吭，垂着眸子不知道在看什么，长睫毛投射下来的阴影打在眼睑，我看不透。
那天之后，三姐妹就被送走了，后半生可能都要靠酒肉生意以维持，恭喜喽。
因为吴宣仪，每场的薪酬翻了三倍。有谁会不爱她呢？她有修长的腿，纤细的腰，明晃晃的锁骨。在台上像猫一样跪爬到你面前的时候，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你，又笑盈盈的环视每个人。无人生还。
我允许她时常来我的办公室里，看看书也好，吃吃点心也好，我想和她多待一会。偶尔她也会动笔来涂我的填色本，可她对颜色的判断总是很糟糕，几次动手之后也就作罢了。剩下的时间里，她喜欢对挂在我墙上的几张地图愣神。
回程时，我总是让她坐在我吉普车的副驾驶，其余的人由狱警用卡车载回去。我希望能尽最大限度的给她优待，只要她肯接受。“你想出去吗？”她听到后也只一言不发的盯着车外外黑漆漆的夜，不做应答。
当她在椅子舞的动作中，坐在椅子上张开双腿的时候，我知道要完了。我和她都要完了。我彻彻底底无法自拔的爱上了她，同时我身旁的这个少尉也想完完全全的占有她。在争执无果后，我可笑的拔出那把从来没染过血的小勃朗宁抵在他胸口，一个天大的笑话。围在我们周围的士兵发出不屑的讥笑，冲我吹口哨怂恿我开枪。我该怎么办，这一后背的冷汗可帮助不了我守护好我的阿芙洛狄忒。
“监狱长，我保证你今晚就可以把人带走，钱我给你涨到十倍。”
怎么可能呢？
最后，是我的阿芙洛狄忒来解救我，做我的英雄。我得到了她的爱情，我弄丢了她的高贵。
吴宣仪拿走我手中的烟，摸出刚才不灵光的打火机，轻轻一拨，点着了。她像我之前见到她的时候那样，在烟雾中缭绕。
“这不是回监狱的路。”她的嗓音依旧甜美，丝毫不像是经历过蹂\\躏的样子，而我就要哭出来了，连回答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是去我家的路。”我怕她误会什么又补上一句，“我想煮奶茶给你喝。”
她点点头，依旧沉默的盯着车外那黑漆漆的道路与天空。
还好，我虽然独居，却有保持整洁的习惯，不至于在她突然的造访中显得慌乱。奶茶粉和珍珠原本是我想积攒起来在某个特定的时候奉送给她，却不得不在今天提前拿出来，作为我救赎的唯一希望。
“你快去洗澡，一出来就能喝到热奶茶了。”
“为什么要拿出来罐头？”她倚在门框旁，顿了顿，“你不也是过的很难吗？”
我翻找出来鸡蛋，罐头，甚至是绿色的蔬菜还有肉，这些东西在这个物质匮乏的边境并不比奶茶粉好弄多少，即便是我。我想给她做一顿宵夜，很丰盛的那种。
“你想出去吗？”在洗菜的时候，我用水声掩护我的颤抖。
求求你，留下来，不要走，说不想，让我的愧疚与煎熬可以轻一点，再轻一点。
吴宣仪走过来，捧起我的脸，右手拇指轻轻按在我的唇珠上，带着爱怜的意味，“我这里是干净的。”她这样说，然后贴上来。我才是这世界上最肮脏，在她撬开我的牙关时，我这样想。最后我还是哭的一塌糊涂，就算得到了她唯一的吻。
洗完澡后她穿着我的衣服出来吃饭，脱下囚服的她是如此鲜活。
“你不必如此难过。”吃到一半时，她打破沉默，我感谢她没有把这当成她出卖肉\\体后的奖赏。
天气渐渐变热，我私心给她单独留出来带着奶味儿的冰棍。所有人都说我是一个很善良的监狱长，冬天供足碳，饭菜饱足热，水也保住温，夏天分发绿豆汤，偶尔还有一小块儿糖。可钱从哪里来呢？我跟那少尉的最后底线，她一个月只去跳两次舞，她去的场次翻十倍，其他时候也要翻三倍。
我开始有意识的躲开她，比如她来我办公室的时候，十次我有八次不在；比如到她去跳舞的时候我不会押队，自己留在家里守着这黑漆漆的夜。后来她也不再来找我了，地图孤零零的挂在那里，没有人来看。
这天下午很热，我仅仅是站在一旁看他们领绿豆汤都觉得热。吴宣仪从队伍里脱离出来向我走来，她背后是太阳，像踏光而来。周围的人想拦住她被我喝止。
“很久没见了。”她说
不是的，我每天都在偷偷看你。
“你别哭，人很多。”她说
是啊，我也不想哭，我在很努力的憋住眼泪不让它们跑出来。
“今晚来看我跳舞，好吗？”
不好，我只想当一只鸵鸟。
“你说话呀。”她歪头对我笑，好像我们只是一对普通情侣约一场电影那么简单。
“好。”我听见自己哑着嗓子答应她。要感谢这艳阳，让我的紧张混合着汗水不被她发现。
这次格外的热闹，人很多，所有人都很松懈。那个跋扈的少尉来向我问好，甚至还冲我眨眼。吴宣仪重新跳了那次惹火的椅子舞，我以为她总是跳这个，不是。少尉告诉我，这是她第二次跳，很好，真的很好。
突然爆发的袭击打破了一切美好，少尉一把把我摁住躲在桌子下面，我挣扎着想去拉被人流席卷去后台的吴宣仪，又被少尉拉回来。求求你，让我去找她，我哀嚎着，你们还有鱼水之欢，救救她。
“死一个女囚很简单，死一个监狱长我的罪过就大了。”
袭击很快就过去了，跟着慌乱一起消失的还有吴宣仪。少尉说的很对，死一个两个的女囚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我没能找到她。
冬天的时候，这支部队就要开拔到别的地方去了，临行前少尉来同我道别。
“这将会是你最难熬的一个冬天。”
我捧着杯子看窗外边的落雪：“是啊，很难熬的一个冬天。”他不知道，失去吴宣仪的每个日子都很难熬。
“还有，”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刚到的信，寄到你这不方便，宣仪托我交给你。”
“你们……”信走的是军方的渠道，像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而做的伪装，少尉见我愣神，把信放在我的桌子上。
“我们没有什么。”他戴上帽子，“现在起，她只属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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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岐你好吗？抱歉，欺骗你实属无奈。
我有不能暴露的身份，情急之下暂借你处一避。
惹你伤心，实非我意。
现在，我已恢复自由之身，休闲惬意，养了一只猫，还有一方小小的庭院。
你那边很冷了吧，没有阳光也没有我。
不知道加州是否称你的心意，万望你能来与我相聚，我在加州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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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三月，我已身处一轮开往加州的邮轮之上，这个最难熬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一场事先预知的逃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