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龙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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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去了身形，黑影行走在房舍之间，仍旧暗暗凝神，无怪古来都称皇帝作真龙天子，这南宋气数虽然已尽，但是小皇帝所在的行宫仍旧环绕着淡淡的祥瑞之气，又或者，是那崆峒印的关系？
感到四周全都是普通的侍卫，黑影渐渐放下了心，虽然四周房舍差不多都陷入黑暗之中，但是赵昺所居住的这一间外面却是灯火通明，黑影从一干侍卫面前招摇而过，趁着一阵风，轻缓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呃？”正是将要进入下半夜的寅时，也是人最为困倦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侍卫被门推开的声音从混沌中拉回神智，含糊着将门重新关好：“这风可真大。”
寝宫外间，两盏晕黄的油灯火焰摇晃着，几名宫女睡在侧面的小房中，方便小皇帝半夜醒来服侍。借着灯火的光，可以看清房中挂着色泽并不光亮的粗糙丝帘，屋内规格虽然竭力仿造临安皇帝寝宫建造，可是那些粗木桌椅又怎么比得上原本紫檀木的摆设、汉白玉的雕砌？行朝仓皇从临安出逃，能够三餐饱食就已是万幸。可怜着小皇帝所住的屋子也不过是小富之家的模样，这也已经是这厓山行朝所能够维持的最好的住所了。
暗暗叹了口气，黑影走进了内殿，也去了身上的咒术，纤细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接着外殿昏黄的烛火光芒，依稀可以看见一张清丽的脸，正是从泉州一路艰辛赶来的彼岸。
从泉州到厓山的这一个多月，神通广大的龙族自然能够算准了她所在的大概位置，更能够算出她所要前往的地方。为了摆脱龙族的追捕，她唯有不断地变更自己的路线，竭力伪装自己。中途甚至好几次都被龙使给揪了出来，自己这点浅薄的修为自然不是龙族的对手，有一次她灵机一动混入难民的队伍中，还有一次更险，她都已经被追寻元祐的那条小青龙给打晕了，结果一醒来，却发现自己在奔跑的马车上，追捕自己的龙族也不见了。
就这样一路辛苦，终于渐渐靠近广州的珠江口。一些平民百姓为了躲避战祸，举家搬迁；而越近广东一带，仍旧有许多受南宋庇佑的义民或是怀有爱国之心的各地豪杰，是以许多两广百姓都受到元兵的监视或是抓捕，各个关卡排查得非常严格，甚至到了珠江口一带，严禁闲杂人等出入，为了通过这些地方，又花了她不少心思。
而这一路，那小狐狸也始终跟在她身边。本来想她这些日子自顾尚且不暇，那里会照顾好这小东西，于是想找个山野之地将它放生，却没想到小狐狸像是认了主一样，丢了好几次仍旧会循着她的气味自己找回来，时间一长，她倒也有些舍不得了。
好不容易到了谢女峡一带，她佯装是不堪元兵轻薄，毅然跳海的村妇，顺水一路漂到了厓山海岸边。
被南宋官兵救起后，本来想趁着机会接近小皇帝，但是此时正值元兵最后围剿的非常时期，南宋官兵对于奸细防得甚至严密，更不会容许一个尚未证实来历的女子留在小皇帝身边，好在多年的单身和独立的生活让她厨艺甚是了得，于是便被留在了船上做饭。
正愁着没机会上去见小皇帝偷到崆峒印，机会就来了。小皇帝前一阵子被冻着生了一场病，过了一阵子才渐渐转好，但是胃口一直都不太好，东西吃不下去，眼看着瘦了一圈，急得杨太后对张世杰、陆秀夫说了好几次，这两位人臣也自然着急，正好听见军中兵士称赞新来的姑娘厨艺精湛，于是就召了彼岸让她为小皇帝做膳食。
但是每个上厓山的人都要经过层层的盘查，掌管大局的陆秀夫对于这名突然冒出来的落难村妇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在调派她山上之前，又亲自见了她一次。
没想到她竟然能够看到历史中有名的宋末三杰之一的陆秀夫，面前沉稳儒雅的中年男子听说了她的遭际，又细细问了她几句，看到她满眼都是隐隐的崇敬，还有刻意装出来的惶恐，不像是被元兵指示为了荣华富贵卖国求荣之人，于是放了心，又交代了几句。
乘着上来为小皇帝做膳食的那几天的机会，她查探了解了行宫的大致排布，也猜出像传国玉玺这样极为重要的物事，陆秀夫定然会让小皇帝随时带在身边，那么崆峒印便应该在小皇帝的寝宫里。
可是那几日还没来得及下手，广州就传来战报，三州全部失守，如今就只剩下厓山的二十余万残部，张弘范李恒率领大军围剿，厓山告急。
彼岸悄悄地走进，看着宽阔得几乎能够同时睡下五六个人的大床上，那褪了色的锦被遮盖着的幼小身影，越发显得孱弱。
记得自己山上来的时候，小皇帝贴身服侍的宫女和太监大致地说了一下他的情况，而一个叫秀珠的宫女一说起来就眼泪汪汪的，前一阵子小皇帝想要完成陆大人的作业，用心看书看到很晚，而服侍的两个宫女却睡着了，忘记帮皇上添暖炉的炭，苦得皇上连续好几天烧得迷迷糊糊，虽然这几天病情已经好些，可是却吃不下东西，身子也虚弱非常，这如今战事又吃紧，万一又要随军转移，这让皇上怎么吃得消啊。
一时又想到小皇帝的哥哥端宗赵昰，因为随军征战而惊悸成疾，导致了他十岁便过早夭折，万一皇上也……那秀珠再也说不下去，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便用袖子抹着眼泪。彼岸正略微有些无措，不知道如何安慰，而一旁一名年纪较长的女官沉声喝道：“哭什么！皇上是我大宋的真龙天子，又如此聪慧图志，自有皇天庇佑！如今真是我大宋生死存亡之时，若是再看到有人说起如此种种，定惩不怠！”
那女官据说是一直跟在杨太后身边的宫女，十几年对赵氏皇朝忠心耿耿，又是小皇帝的奶娘，在行宫的宫女太监中极有威信，如此断喝一声，自有一番威严气度，让几个同样含着眼泪的太监宫女都噤了声，不敢再发一语。
然而彼岸却看到那女官沉静威严的眼中也隐隐含着泪光，这让她心中顿时有些唏嘘。
一个月来经历两广，她看到了这些南宋遗老虽然大势已去，却仍旧苦苦挣扎。南宋行朝漂流海上已经数载春秋，而如今忽必烈连一丝生机也不留给他们，务必要斩草除根，厓山下的出海口已经被元兵重重包围，能否打赢这场战役，能否带领皇上活着逃出都是未定之数，光复大宋的万里江山，就更如这连绵阴霾的天空，看不到一丝曙光。
有时候在宋军的海船上做完了厨务，她便趁着无人之时看着乌云密布的天际，看着同样苍茫没有尽头的阴暗海水，看着雾霭迷蒙中不远处海口元兵停泊的黑压压的战船桅影，以及不时的战鼓声、嘶吼声，看着这朝代的更迭和家国天下的兴衰，心中不免掠过一丝迷茫.
人活着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像忽必烈那样功成名就，成为万人之上，还是像张世杰、陆秀夫、文天祥一样，为民族气节和忠贞之心苦苦挣扎，求个名留青史，或者像南宋遗相留梦炎一样，通敌投降，求个荣华富贵一生苟安？然而即便权势、美名、富贵一世，死后这些又何曾能够带走？轮回千万，又怎记得前世自己曾经金戈铁马、曾经烟雨红楼？
然而若是缺了这些追求，人生却又索然无味。想来自己前世定然是个品阶不小的神仙吧，却甘冒如此大的风险偷盗十大神器，看来即便法术如何精深，拥有数不尽的青春不老的岁月，能够随心所欲翱翔于九天之外，却仍旧避免不了有求之不得的东西，也正因为这些求之不得的欲望，才造就了这个千姿百态的世间。
而她，唯有依循自己的心，顺着命运给的轨迹不断向前，直到看见最尽头的始源为止。
感慨归感慨，皇帝的膳食却也不能马虎了。从秀珠的口中，她隐隐觉得这个未谋面的小皇帝是个懂事且惹人怜爱的孩子，这一点从这些宫女太监眼中的疼惜就可以看出，想到他不久后即将跳海而亡，又在这精心的膳食中多加了几分心意。
她按照孩子的性格为他细心做了一些开胃的小菜，想到他刚刚大病初愈不适合荤腥，于是又用晒干的莲子加上肉汁熬粥，期间冷汗无数次，没想到在现代作为职业摄影师的她，到了古代竟然能够当个厨娘，而且还沦落到要哄小孩子吃饭的地步。
想到这些，她向那张大床又走近了些许，因为天凉怕他又冷着，小小的身子盖了好几层锦被，只露出一颗小脑袋来，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一张小脸比起初次她看到的气色却是要好多了。
想起她第一次端着膳食觐见小皇帝，这个小小的、还只八岁的孩子被包裹在厚重的华服中，瘦得简直惊人，却显得小脸上那双黑玉般的眼睛越发地清澈，虽然家国不再，可是从小生于皇家让这小小的孩子身上带着高贵从容却温和的气质，让彼岸一下便想到了十年前同样漂亮可爱的昆唯，然而眼前的孩子却要高贵得多，虽然看上去乖巧孱弱，却也坚强得多。
初次她有些担心地献上自己的莲子粥，生怕这个孩子又吃不下吐了出来，仿佛是看出了她的忧虑似的，小皇帝吃了几勺，微微一笑：“卿家手艺不错，非常可口。”
彼岸看着他的笑容，高贵中带着帝王的亲和，让人瞬间便感到受宠若惊、如沐春风，一举一动全然是一个皇帝所应有的模样，却是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让彼岸也忍不住油然生出怜爱之情。
在初次进膳的几次，小皇帝勉强吃了一小碗，后来仍旧吐了许多，不过比起先前吃什么吐什么却要好得多了，自那以后彼岸就又循序渐进，帮他合理改善膳食，又做了几种他从未见过的特色小吃，这才让这个孩子的气色渐渐好起来。
彼岸轻轻摸了摸这个末代帝王的粉嫩的脸颊，叹了口气，然后悄悄将手伸向了床头金蟾模样的香炉，将它轻轻向右旋转了三圈，随着轻微的“吱嘎——”一声，床头的暗格应声打开，露出里面用金黄色的锦缎包裹着的盒子。
这是她在一次进膳中，曾经有张弘范派来的刺客行刺小皇帝，但是兴许更多也是冲着这枚传国玉玺来的。刺客不仅招招毒辣，想要将小皇帝置于死地，更加在寝宫中四处乱砍，挑破了寝宫内的许多字画，大约是想看看后面有没有暗格之类的东西。
而赵昺年纪虽然小，但是却临危不乱，知道刺客是冲着自己来的，一边喝令宫女太监退出去，好让护驾的侍卫能够展开身手，一边从书架的暗格中拿起一个也是黄布包裹着的盒子，一个人在侍卫的保护下往外冲。
可是这个孩子虽然才八岁，但是毕竟是在皇室的血雨腥风中成长起来的，心思绝对不知是临危不乱而已，而所幸在慌忙退出寝宫的那一瞬间，彼岸仔细看了那孩子的眼睛，而就是那一眼，让她终于知道了真正的传国玉玺——也就是崆峒印的下落。
孩子的小脸露出惊慌的神色，但是那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的却是沉着和某种忧虑的光，在退出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瞟了床头的金蟾香炉一眼。
而那些为数并不多的刺客则被小皇帝和传国玉玺完全吸引，追了出来，却渐渐地被展开了手脚的侍卫逐个击破，一网打尽。
眼看着让自己吃尽了千般苦头的东西就在眼前，彼岸略有些兴奋地笑起来，也顾不得其它了，赶忙伸手就要将盒子拿出。
却在她手指刚刚碰触到那光滑冰凉的锦缎的瞬间，那盒子发出一阵耀眼至极的金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但是耳畔却听到了极为憾人心魂的威吓般的龙吟声，让她几乎便要在那震得人灵魂出窍的啸声中一片空白，而迅雷不及掩耳地，一股大力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向她胸前袭来。
瞬间，那种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恐惧攫住了她，却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右手的手腕被人紧紧地拽住，一刹那便拉着退后了数十步。
彼岸终于恢复神智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只见一条浑身金光闪闪的神龙从那被打开了一半的盒子中腾飞而出，炯炯有神的双目正逼视她，在整个寝宫盘旋着，不断发出威吓的龙吟声，再看看一旁救了自己一命的，竟然是日常服饰小皇帝的一名看来很普通平常的小宫女。
那宫女见彼岸用略微惊诧的眼神看着自己，细长的眼睛流露出某种深意，略微一咬牙，浑身发出淡淡透明的青色光芒，却了幻象，显现出一名身穿道袍、身形修长挺拔的少年来。
彼岸吃了一惊，看着少年在光芒映衬下越发显得通透清澈的碧色眼瞳，勾着嘴唇一笑：“怎么是你？舍不得我所以追过来啊？”
话一出口便略略有些后悔，也算阅尽美人无数的自己，怎么一碰到这少年就越来越像个女流氓？
果然不出所料，少年本来别开了不敢看向自己的碧眼忽然冒出羞怒的火花，死死地瞪着她，像是要将她烧出两个洞来。
彼岸还是第一次被人怒目而视，反倒觉得那个人很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踮起脚摸了摸少年顺滑柔软的青色头发，却被少年红着脸偏过头避开了，彼岸瞟了瞟在金光中渐渐显出身形的金龙：“那个，究竟是什么？也是你们不死龙族的吗？他为什么会从藏着崆峒印的盒子里出来？”
元祐微微皱起了眉头，凝神看着那金龙：“不是，他是东海敖氏金龙的龙使，是专门被派来庇佑天子不被邪魔入侵以及保护传国玉玺的。”
彼岸诧异：“为什么？”难道还有两个龙族吗？”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龙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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