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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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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97年。
雨夜,江湖客栈。
写着“杏汾”的灯笼幌子在夜的风雨里飘摇得凄清,店门口朝着无际荒野,只有狂肆的风和暴虐的雨。
店内烛火通明,店小二端着托盘,动作伶俐地将酒送与两桌客人:一桌是几个青年男子,粗布短打,游侠儿模样,不知缘何面带忧色。另一桌在厅堂角落,三个黑衣人腰挎长剑,小二默不作声地送上酒忙退下。
那几个游侠儿就着酱牛肉喝酒,喝着喝着便道:“没想到白猫前辈竟使出火舞旋风第十重,那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招数,可惜未能伤着魔教分毫。”
“可怜白猫老前辈,武功盖世,江湖楷模,临了却落得如此下场。”
一人捅了同伴一记:“当心些,黑心虎耳目众多,焉知此地……”
那游侠儿面色不豫:“怕什么,就是那魔教妖人就在面前我也敢说:时无英雄,竟竖子当道,江湖落败也!”
角落里那三个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皆沉下脸色,手扶上腰间所挎之剑,其中一人按捺不住,隐怒道:“老子去给这些不知所谓的人醒醒脾。”
长剑出鞘之声激越,惊起人一身鸡皮疙瘩,客栈登时安静,个个敛声屏气,适才口出狂言的游侠儿也握紧了刀,浑身警备。众客人一时胶着,屋内只闻飒飒风雨声。气氛正剑拔弩张时,忽闻门外清脆铃音。
那铃声越来越近,正是朝着客栈来的。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
小二硬着头皮出门迎客,刚跨出客栈门槛,身体一僵又退了回来,那铃声忽而已至门口,紧接着,一只脚踝上系着红铃的雪足,踏了客栈略显灼黑的青石地板,再然后是抹极艳的红,滑入众人眼帘。
客栈内诸人皆屏了气息,齐齐看向来人,进来女子正双八年华,身姿曼妙,行路当风,身着不似中原人打扮,头披红色长绸,额环赤色珠翠,脸包裹在红纱后。整个人便如忽闯入的灼焰篝火,客栈内水汽都被燃之殆尽。
那几个黑衣人也不知觉收了剑坐下。客栈小而满员,女子在门口伫立片刻,便由小二引着坐到几个游侠旁边。
那女子摘下面纱,将湿漉漉的发捋到耳后,客栈内顿时响起阵阵吸气声,一游侠儿红脸踟蹰道:“这位姑娘,你若不嫌弃,在下这儿有些干的布巾,尚未用过。”
那女子也不推辞,接了布巾道谢,说的虽是标准官话,可游侠见她身上所着之物无一不华丽贵极,反愧觉布巾粗糙,唐突了美人。
她将头上戴的红绸取下,抬起头,圆若猫瞳的眼睛扫视过客栈,不引人意地在角落几个黑衣人身上停了片刻,又平静无事地转开目光,把头发缓缓拭干。
“小二,”游侠儿出声唤道,又看向女子:“姑娘,你想吃甚么,尽管说,我瞧你模样不像中原人,就当我唐突,做回东道主。”
女子点头道:“那就有劳大哥了,一碟小鱼干便可。”
男人注重颜貌,江湖人却更注重投契,几个游侠极喜她这爽利个性,便也真心攀谈起来。那递布巾的游侠试探开口:“在下犬戎,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道:“花狸奴。西域人,妹子初来乍到,对中原江湖不甚了解,烦请犬戎大哥为我介绍一二。”
游侠儿犬戎正要开口,对上角落黑衣人的阴鸷目光,目光一滞,冷笑了声,便道:“好妹子,其余的且放一边,若要谈,必要同你说说这中原第一害。”
***
五十年前,江湖忽出一天纵奇才黑心虎,可惜生而为邪,短短数载就集魔功之大成,为修炼魔功,横造杀戮,使江湖腥风血雨。幸而后又有七侠,持天石所铸七剑,合力重创黑心虎。黑心虎诈死脱逃,不知藏入何处。
七侠将黑心虎打成重伤后,中原江湖得平静五十年。但,黑心虎虽遭重创,七侠也未得讨好,战后纷受不同内伤,五十年间接连离世,仅余七剑之首,长虹剑主,白猫。
不曾想数日前,魔教之主黑心虎竟然再度横空出世,功力较之先前更为强横,竟逼得白猫不得不使出自爆招数与之同归于尽!
犬戎心头酸楚:“谁道那魔教教主如此好命,竟然生生逃脱了!只损了区区数魔卒,麾下大将竟然个个无事,真是苍天无眼哪,如今这张家界,好山好水,都要被魔教毁了。”
那角落里的黑衣人扶了剑,冷觑过来。
狸奴蹙眉:“如此这般,中原武林岂不即将毁于一旦?”
犬戎道:“那倒未必,七剑虽死,我就不信天底下就再也没有能克制住他们的人了。小二,纳酒来!”
旁边的同伴相劝:“莫要贪杯,今日已饮了数坛了。”
犬戎笑道:“不是我自己喝,这店家的杏花酒极美,可惜味淡,喝太少到底不美,我打些家去与我那大奔兄弟一同喝。我那大奔兄弟,使得一手好棍棒,我用这美酒,也能诓他几招。不过,对付几个蝇营狗苟之辈,不用他,我也使得!”
“既然如此,就纳命来!”角落三个黑衣客齐刷刷抽刀,其余客人纷纷退后避其锋芒。
话音刚落,犬戎手下一个用力,按在桌上的陶瓷酒碗携着利风,如矢飞射滑出,直直朝角落那三人冲去。三个黑衣客警惕转身,用所挎利刃将飞来瓷碗抽碎。犬戎口中大喝一声,脚下轻点地板腾身而起,竟于眨眼间跃到三人面前,手臂一挥,抓住空中散落的瓷片。
“宁为玉碎——”
犬戎甩手,将碎片疾射而出,吼道:“不为瓦全!”
那碎片如雨一般,纷纷扎入三人咽喉,三个黑衣客还未来得及动作,便中招倒下。
“好!杀得好!”
“斩杀魔道!当世英豪!”
“好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老子早就看这些魔人不顺眼了!”
客栈静默一息,众人纷纷叫起好来。狸奴勾了勾唇,目光落在地上那三人身上,却见其中一人尚未气绝,手慢慢滑向了身侧。
“小心!”花狸奴出声提醒,犬戎登时反应过来,一刀斩了下去,可惜动作慢了一步,从那魔人身上居然窜出了一发黑紫色火焰,瞬间冲破客栈屋顶,直冲云霄。
黑紫色火焰一路高冲,直到隐入黑暗深处,猛然炸开,化成点点碎星子落下。
有人认出:“不好,是魔教魔火令!他们在通知附近的同伴!”
“快逃,快逃!”
很快有人冲出了客栈,可惜没过多久,却又纷纷倒退了回来,面带绝望之色。
犬戎终于也反应过来,急吼吼地转身,一脸悔意焦急道:“狸奴妹子,是我大意!就算舍了这条命也要护住你们。”
“恐怕有些困难。”狸奴摇摇头,侧耳听了一阵道:“来了数百人,以你的功夫,独善其身不难,可若想要杀出重围,带众人一同脱困,怕是做不到,不过……”
“不过什么?”
“你可有援兵?”
“没有……”
外面哒哒马蹄声停下,随即客栈门帘一挑,走进来一个黑衣人,转身朝客栈外做了个揖,恭恭敬敬道:“猪四堂主,魔火令就在这儿。”
猪四堂主短小肥胖,浑身油腻,眼露狡诈,面带算计又喜装模作样,实为不好相与之辈,错眼瞧见了犬戎身后的狸奴,大吃一惊,眼中的色*迷*迷毫不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好俊的绝世美人儿!我乃堂堂魔教四堂主猪无戒,不知……美人芳名啊?”
狸奴尚未开口,犬戎已大怒:“猪无戒,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猪无戒也不生气,搓手道:“你算个甚么东西,嗳哟,美人儿,我说的不是你,你还没告诉我,你叫甚么名字啊?”
狸奴奇道:“猪四堂主问我名字作甚么?难道还想娶我不成?”
猪无戒喜道:“美人声音可真好听。”
黑衣客忍不住插嘴道:“四堂主,魔火令的事儿呢?”
“你知道个屁!”猪无戒一巴掌将属下抽飞,转而朝犬戎道:“今天我心情好,跟你打个商量,若是你将这美人儿乖乖交给我,我便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不然的话,这些人,连同江湖客栈,今夜恐怕就要成为黄土一坯!”
客栈内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后退,又有人不动。猪无戒得意地盯着狸奴,眼中势在必得。
“我不想死……”
“我家还有两个小儿……”
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狸奴垂下脸去,默不作声,最后却又听闻:“我们虽不想死,可断然也没有叫一个女子替我们受过的道理!”
“男子汉大丈夫,掉了脑袋也不过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也好叫我家那崽子知道,他爹是个当仁不让的英雄!”
“杀了魔教!杀了猪无戒!”
“敬酒不吃吃罚酒!”猪无戒沉了脸色,气哼哼地扬手道:“来人,把这群不知好歹的杀了!除了美人儿,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魔人纷纷涌入客栈,犬戎顿时暴起飞到门口击杀魔人,魔人武力并非极高,却极为悍横不惧死。数十个围攻一人,难以吃消。众人筋疲力尽,渐露出颓然之相,猪无戒大喜,挥手又让一波魔人进攻。
“杀——呃?”
猪无戒声音戛然而止,脸上还溅了一脸腥稠鲜血,那刚才还如同谪仙一般的美人儿,脚边咕噜噜滚着数十人头,人头面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惧之色。
“可惜了我的焚三世,今日要碰你们这些人的脏血,实在委屈。”
狸奴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刀,刀身散发着血气,刀刃有一道长槽,血滴顺其而下,不染其余。众魔人一时间也被这杀气所慑,居然不敢再妄动。客栈诸人也纷纷愣了。
纵是猪无戒这等见过数种奇宝的一教堂主也不得不在心内暗赞一声“好刀”,一时又是谨慎,又是加剧了一定要将美人拿到手的心思。
“美人儿啊,我听你的,叫手下人停了……”猪无戒放缓了声音,手背到身后,慢慢走近。犬戎怒道:“不许靠近她!”
可惜犬戎所隔距离太远,狸奴又教猪无戒让人围了起来,远水不救近火,犬戎急的顿时口舌生疮。猪无戒停下脚步,面色一狞,刚要动作,又再次愕然。
美人儿不见了。
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身后生凉,猪无戒浑身警惕挥刀向后,膝盖却遭猛的一踢,哎哟一声跪地,周身大穴被点住,动弹不得。众人来不及高兴,紧接着又见面前魔人如同秋日被收割的禾稻,一排排倒下,便也大喝着将魔人斩杀。
狸奴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如闲庭信步,将魔人之命尽数收割,行动之间竟无处不美,杀人于她也成舞蹈,世间竟有如此倾城姝色,看得众人差点失神。
最后,魔人纷纷被屠戮殆尽,只剩下猪无戒一人。
犬戎抹了把汗,慨然大笑道:“我竟不敢在你面前托大了,好妹子,好前辈,你定然是个不世出的绝世高手!只是,这猪无戒,妹子打算怎么处理?”
“杀了他!”众人齐声喝道。狸奴却摇摇头,说:“还是留着这条命罢。”
犬戎道:“好妹子,为何?”
“美人儿,美人儿,”猪无戒连连道:“看在我刚才没有得手的份儿,好歹放过我一马!”
“不……”狸奴笑道:“杀他平白污了手,猪无戒自有魔教惩处,我还要留着他这条命,替我报信。”
“报信?”
“是啊,猪四堂主,我这人,也好打商量,我问你,这信,你是送还是不送?”
猪无戒连声不迭:“愿意愿意!为美人儿,女侠你当牛做马,乃我猪无戒之幸!”
狸奴缓缓低下身,给猪无戒喂了一粒黑色丹丸下去:“谨慎起见,我还是给堂主吃点好东西,这苗疆之蛊,放心,要不得人命的,只是……堂主若有其他打算,这蛊,免不得就要在堂主腹中折腾一二,烦请堂主不要介意。另外,劳堂主告知贵教教主一件事。”
猪无戒哭丧着脸道:“什么?”
狸奴柔声道:“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教主早日挪教。”
“为……为何?”
“张家界那块地,山清水美,钟灵毓秀,实在是块宝地,你说是不是?”
猪无戒愣愣点头,犬戎疑惑道:“妹子,你要那地做什么?”
狸奴道:“我想来想去,这张家界风景优美,被魔教那等子粗人丑货占了可惜,还不如成为明教属地。”
犬戎道:“明……教?可我从未听说过有这个教派。”
众人也纷纷道:“我也未曾听说过……”
“我也……”
狸奴解释道:“我来之前,没有,我来之后便有了。”
犬戎心头一动:“此话何解?”
狸奴笑道:“因为张家界很快就会归属于明教,而我花狸奴……”
“今后,便是这明教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