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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初到纪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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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从溪上城发源,由南至北,横穿整个九州。
沧州处于云水下游,位于渝州以北,渤州以南。
而纪家,则是在沧州东面,云水东岸,他们还需要横穿云水。
云水不同于普通江河,其中因为浸染魔灵,所以几乎是鸿毛不浮,要想度过云水,普通人只能乘坐太上学宫制作的仙船,而修士自然可以飞渡,只是多了几分危险罢了。
纪真和方执没这个闲工夫等船,直接就决定飞渡云水。
不过这样也就多耽误了一天,这一路上还顺手灭了几个魔灵,也算给沿岸做贡献了。
等到了纪家的地界,方执就感觉出了不同。
因为更靠近北方,还没有渝州有大山环绕,沧州的空气都透着一抹寒凉。
除了这个,就是梅花很多,越靠近纪家的碧空台,梅花的品相越美越珍贵。
方执一路都惊叹不已,觉得这些世家就是比门派谱大,光是这个架势,就让人明白,这是谁的地盘。
说起这个,方执突然又想念起太上学宫的森森竹林了,以竹为记,正是太上学宫的标志。
等终于到了碧空台,方执才明白,他还是太年轻,所谓碧空台,乃是从群山间,挑了几个山峰生生削出来的阁台。
其上又各自修建了亭台楼阁,每个平台高低不一,拥簇着中间最高大宽广的主台,主台上空旷平整,只有一座大殿,乃是纪氏的主殿,而周围山林环绕,梅花相映,凌厉中透着肃杀。
方执手搭在眉上,站在外围远远的看最终高处的那个阁台,那是真正的碧空台本体。
“元亨利贞……”他低低呢喃,说完之后又立刻转向纪真:“唉,你们碧空台主殿为何匾额题字元亨利贞?”
纪真面色不变,淡淡道:“梅花有四德,正是元亨利贞。”
方执一挑眉,虽则如此,却让人不忍去联想到易术,不过以纪家这种家风,也应该不会有人去研究这种命数玄理。
方执还来不及多想,纪真就抬脚朝着碧空台走去,方执急忙追上,原本心中的那点念想,这会儿也尽数消散了。
碧空台虽然看起来错落有致十分有意趣,实则规矩森严,每个人的住所都有严格规定。
不过这些规矩能规定纪家人,却不能规定太上学宫的人,纪真和方执直上碧空主台,刚一落地,便有几人围了上来。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碧空台!”都是些年轻弟子,俱都身着青衣,看样子都是纪氏的弟子。
“太上学宫观风使纪真,求见纪氏家主。”虽然是自己家,但是纪真仍旧一板一眼。
这话出来,这些孩子都愣住了。
纪真的大名他们都是从小听到大的,但是见还是头一次见。
因为按照规矩,既然纪真入了太上学宫,成为了学宫观风使,那就不再是纪氏子弟,而是学宫中人,纪真多年来又一直镇守溪上城,几乎很少离开,所以纪家的这些年轻子弟,几乎都没见过他。
“阁下,阁下真是停云殿?”一个弟子期期艾艾的站了出来。
纪真一皱眉,拿出了袖中的观风令:“观风令在此。”
诸人俱都一惊,急忙有一人跑去报信,而剩下的人,也尽数褪去了敌意,换上了一丝忐忑和欣喜。
看得出来,他们都对纪真十分崇拜,不过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和纪真说话。
方执在一边看的有趣,忍不住道:“停云殿,想不到你这么威风啊。”
纪真有些无奈的看了方执一眼,却没有说话。
而周围围着的弟子,心中却十分胆战心惊,这位……前辈,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竟然敢在停云殿面前如此肆意。
就在说话的功夫,报信的人终于回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面貌严肃的中年人。
纪真一见那人,神情便松了一瞬,急忙行礼:“叔父。”
方执这个时候也瞬间明白,此人应该就是纪氏当代家主,纪淮,纪容贞。
其实原本纪氏的家主应该是纪真的父亲纪江,但是在纪真幼时,纪江和夫人一同出去除妖邪的时候,不幸身亡,后来才有纪江的弟弟纪淮成为纪氏家主。
“见过纪真人。”方执也急忙行礼。
纪淮一手扶起纪真,又对方执一摆手:“流霜殿不必多礼。”他语气平静有礼,似乎对方执的过往毫无芥蒂。
方执笑了笑,世家修士,果然有些肚量。
“二位匆匆而来,且请进殿详叙。”纪淮挥手让周围的弟子退下,亲自领着纪真和方执进了纪氏主殿。
进去之后,几人分主次坐下,纪淮当即直入主题:“你们此次前来,可是为了纪延之事?”
在来的路上,方执已经知道,纪延正是纪氏这位家主的亲孙子,也是纪真的堂侄。
纪真面带疑惑:“叔父都知道了?”
纪淮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总觉得心头直跳,如今又见你回来,我便想着,八成是为了他。”
纪真皱眉:“到底是怎么了?”
纪淮面色发苦,低声道:“他三年前出家门历练,一年前回来,回来之后就颓丧不已,我与你叔母敲打许久,都问不出来一句话,结果三个月前,他出门了一趟,回来之后就突然说要去后山绿波池闭门苦修,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想通了,便应允了……”
说到这儿纪淮面色愈发难看:“谁知道,半个月前,他突然砸了绿波池的馆阁,整个人状若疯狂,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已经走火入魔而亡。”
“他现在在哪儿?”纪真追问。
纪淮看起来似乎是老了五岁,指了指后山:“被我关在后山训诫崖,他如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我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以当时情形看来,他,他该不会是修习了什么邪法吧?”纪淮目光灼灼的看着纪真。
“叔父你……”纪真欲言又止。
方执自然察觉到了纪真的尴尬,立刻岔开话头:“那纪真人当时除了纪延,可还见到过旁的人?”
纪淮一脸疑惑,他对这件事的怀疑,八成都在纪延可能是修习了不该修习的功法,别的却是一点都没想到。
“旁的人?这与他人有何关系?”纪淮急忙追问。
方执一笑,并未回答,如此看起来明崇八成是跑出去了。
“叔父,还是先让我见一见纪延吧。”纪真长身而起,并不正面回答纪淮的疑问。
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他也不愿纪淮一把年纪跟着难受。
纪淮心中惴惴,但是他最了解自己这个侄子,知道他若是不愿说,自己是决计问不出来的,只能点头。
“我如今不想见他,你自去吧,你应该知道路。”纪淮低声道。
纪真点了点头,没有勉强纪淮,转身出了主殿。
等出来之后,方执这才忍不住开口:“你说明崇……”
“先去问问纪延。”纪真冷着脸道。
方执看他这样,轻声笑了笑:“你也别担心,我看应该不会有事。”
听了这话,纪真却突然转过脸看向方执:“你为何如此确信?”
方执一愣,顿了顿才道:“我看你这个性格,你们纪家人再疯还能疯成什么样。”
纪真的神色暗了暗,忍不住道:“你又如何知道我……”但是后半句话到底没了声音,他抿了抿唇,侧过眼睛,低声道:“还是先去看看他吧。”
方执觉得纪真有点奇怪,欲言又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倒不是那种紧抓不放的人,对纪真转移话题的提议点了点头:“好。”
训诫崖距离碧空台很远,穿过了几个荒无人烟的山峰,这才到达。
方执一看这儿,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崖上还有积雪,更无半分绿植,看着苍凉的很。
“你们纪家的惩戒方式也是真的变态。”方执忍不住道。
纪真面无表情,看着山腰的石洞,低声道:“他就在里面。”
方执挑眉,那个石洞和野兽住的地方也差不了多少,这,这也真没有必要吧……
他们俩很快到了石洞外,洞里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几乎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迹,方执靠感知能力,只能隐隐察觉到一线微弱的灵力。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灵力好像被封印了。”方执惊疑不定。
纪真没有说话,抬脚进了石洞,方执也急忙跟上。
一进去,看到的东西就更多了,石洞里光线很暗,方执只能隐隐看见,一个模糊的声音盘腿坐在石床上,不止如此,手腕脚腕甚至脖子上,还挂着一看就很沉重的寒铁锁链。
方执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是真的好变态啊!
也是方执的这口冷气,惊扰到了原本闭目修炼的人,他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
这人穿着一声青衣,和纪真长得有点像,俊秀挺逸,但是眼睛却是一双桃花眼,就算是像现在这样没什么表情,也似是暗含情意。
“二叔。”他呆呆看着纪真:“你怎么来了?”
纪真此时的面色已经冷到了极致,但是语气却极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他目光沉沉看着纪延。
纪延先是一愣,然后垂下了头:“您都知道了?”
“你把菩提寺的那个小和尚弄到那儿去了?”纪真没时间和他纠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问道。
纪延一听这个,猛地抬起头,眼底浮现出一丝血红:“二叔,我求你,你去救救他,要是你都不能救他,那这世上就没人能救他了!”
纪延这话一出,方执都忍不住变了颜色,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纪真眸色一紧,神色却不变:“你给我说清楚。”
纪延似哭似笑,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寒铁碰撞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着,显得异常的诡谲。
“是我的错。”许久他终于说出这一句话:“他逃入了绿波池深处,我找不到他。”这话说出来,仿佛是一个丢了心爱糖果的孩子,带着一丝委屈的颤抖。
纪真皱眉:“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将他逼迫至此。”
方执再一旁看着,也忍不住叹息,之前他也曾问过纪真,绿波池是何地,经过纪真解释才知道,原来绿波池虽然名为池,却更像是湖,其上浩渺烟波,周围还有不少水泽。
也是因为这个,生出了不少精怪,变得十分危险,后来纪家在此定居,便在绿波池上建了一个湖心亭,用以族人修炼,湖心亭可保安宁,但是出了湖心亭,面对那些精怪鬼物,就只能全凭自身能力了。
如今那个明崇小和尚逃入了绿波池深处,虽然身为侍经僧,绝对有些本事,但是还是十分危险。
“我,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啊……”纪延抬头看向纪真,眼圈都红了:“难道这是我的错吗?”
纪真一挥衣袖,将纪延从石床上打落在地。
“你还有脸问是不是你的错!”纪真十分罕见的恼怒了。
“你将人掳来难道是对的?你将人藏在湖心亭,逼得人以血书传信,最后还逃入死地难道也是对的?你身为纪氏子弟,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
纪延一脸心如死灰的靠在石床上,纪真每说一句话,他的脸就苍白一分。
直到最后,他终于垂下头,声音也带出了一丝哭腔:“二叔,是我错了,我求求你,救救他吧。”
纪真有些失态的狠狠瞪着纪延,胸口起伏不定,看起来是真的气坏了。
方执还没见过纪真这样,急忙上去安抚:“唉,先别说这个了,还是先赶紧去找人吧。”
纪延这个时候似乎才意识到了方执的存在,他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方执,许久又垂下了头。
方执觉得有点尴尬,急忙拉着纪真往外走:“别气了别气了,找人先。”他低声安抚纪真。
纪真这会儿也大概恢复了平静,任由方执拉着往出走。
“二叔,有些事情,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明白。”就在方执和纪真要离开石洞的刹那,纪延突然又开了口。
纪真猛地转身,看向纪延,他眼神低沉,似是压抑着某种隐秘的情绪。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纪真这话,似是从胸腔中挤出来似得,带着沉郁和隐晦,方执在后面不明所以,却也被他的语调听得呆住了。
纪延却垂着头低低笑了:“看起来我们纪家人,真的各个都是可怜虫。”
纪真紧抿着唇,浑身上下都笼罩在寒意之中,方执觉得,此时的纪真甚至比刚刚还要可怕。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来,手搭在了纪真肩上。
“还不快走,和小孩子较什么劲。”
只是一瞬间,方执觉得自己掌下原本绷得紧紧的肌肉松弛了下来,然后又猛地僵硬,他正在诧异,纪真却已经转过身来。
他清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身体略微有些僵硬,他对着方执点了点头,低声道:“走吧。”
方执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思绪,就跟着纪真一起离开了石洞。
纪延坐在原处,看着纪真和方执离开,自嘲着笑了,只是眼中的伤痛和绝望,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