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他有些不对劲》砚西舟

6、第六章

　　因为这个突发情况的发生，广阳宫内内外外都被一种沉闷的气氛包围着，云绶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回了回头，目光掠过宫门，忽然被宫门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吸引了注意——是方才那个给他端酒的小太监。

　　云绶的目光穿过人群，在那个小太监身上上上下下的扫了好几遍，但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那小太监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般，倏然抬起了垂直的脑袋，面部表情有些警觉地朝着云绶这个方向看过来。
　　但大概是因为中间有人格挡着，小太监并没有发现是云绶的目光在肆无忌惮的试图在他身上找出什么异样，但小太监有些紧张，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袖子。

　　云绶没有吝啬自己目光中的锐利，所以当他再次将目光落在小太监身上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一细微的动作的时候。
　　想都没有想，云绶身形一闪，堪堪在殿内化成一叶孤鸿，只余下松霜绿的衣袖残影，而后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一把扣住了小太监方才捏过的那只袖子。

　　周围的人似乎对这电光火石间的举动还没反应过来，转瞬就看到云绶捏着一个小太监的胳膊，而那小太监似乎正在极力想要挣脱云绶的牵掣。
　　更让众人想不到的是，这小太监忽然伸出另一只手，稳稳的向云绶劈去，仔细看，这一掌还带着隐隐的内力，让在场所有习武之人的脸色都一惊。

　　距离二人最近的几个近卫军已经足够迅速，却不想云绶更是率先一步察觉到了小太监的动作。
　　丝毫不慌不忙，轻飘飘的往侧一让，借这小太监发力的方向将人往前一扯，小太监来不及收力，就被云绶反手封住了肩上的一记穴位，小太监只感觉到整个右臂顿时一酸，刚想往后倾，云绶空着的那只手相向而挥，松霜绿重工绣花的衣袖虚影之间就重击在了小太监的背上。

　　小太监受此一下，直往前一扑，一旁的两个近卫军赶忙擒拿住了还未有任何动作的小太监。

　　云绶一甩衣袖，疾行几步站在了小太监面前，右手一把捏住小太监的下颌，等一旁的近卫军卸掉小太监嘴里藏着的三个毒囊，云绶才转首，朝着乾恒帝一礼，说道：
　　“陛下，这正是方才给臣端酒来的那个小太监。”

　　禁卫军卸掉的那三个毒囊，被用托盘盛放着呈递到了乾恒帝的面前，此时，大殿内的气氛又沉闷了三分。

　　能从一个太监的嘴里卸下毒囊，这能说明的事情已经非常多了，这可以证明此次事件并不是简单的一个突发事件，而是有人预谋好的事情，且已经将训练过的杀手渗透到了宫里的宴会上。

　　乾恒帝面上阴沉到了极点，云绶没有多言，整个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陛下，端王殿下的酒盅也有这种东西，”一名太医举着手里发黑的试毒珠，跪在明承远的桌子前向乾恒帝禀告道：“而且剂量好像比前面发现的两杯都要多。”

　　那颗试毒珠只剩下了一半，另外的一半都已经溶解在了那杯掺着不明毒物的酒里。

　　乾恒帝似乎是有些疲倦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抬手向后挥了挥，示意太医和近卫军继续排查。

　　大概用了多半个时辰的时间，太医和禁卫军才排查完所有人的吃食和酒盅茶盏，好就好在，余下众人的吃食里，均没有发现那种不明毒物。

　　待太医院院首和近卫军总领向乾恒帝禀报完这一结果之后，乾恒帝闭了闭眼睛，才下了旨意，放众人离开。
　　这倒是早早就安排好的离席顺序，在各路太监宫女的引导下，在场的各朝臣还有总督们都很快的离开了广阳宫，不过片刻，广阳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和庄肃。

　　明鹤卿被送往了东宫休养，而那个小太监也被送往了宫中最辛秘深邃的地方，殿内还保留着宫宴的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一样，今天还是那个令众人欢愉的万寿节。
　　按照以往，乾恒帝与裴皇后都会先行离开，但今日不同，乾恒帝只让裴皇后先离开，自己却留下了几人，坐在高位上目视着众人离去。

　　“朕万万没有想到，在朕六十生辰这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广阳宫空荡荡的，乾恒帝的声音似乎是撞在了这一面墙上，又荡到了另一面墙上，盘桓在广阳宫内，久久回荡，里面好似还夹杂着些许沧桑与疲惫。

　　广阳宫里只余下除了太子以外的所有皇子，还有宣平侯在内的，早年陪乾恒帝打天下的几位侯爷，以及云绶不多几个人了。

　　其他些人都开始出言安慰着乾恒帝，唯有云绶一反往日常态，负手而立，冷眼旁观着这些人。

　　太子久缠病榻，所以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来祝了个寿，就马上回东宫歇着了，那副状态和样子不是装出来的，是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病态以及命不久矣。

　　乾恒帝有十子，其中不乏能力出众或是其外祖家底深厚优越的皇子。
　　譬如明面上的恪贵妃何氏与四皇子、愉妃齐氏和二皇子与六皇子，又或者是像当今继皇后裴氏的十皇子明承远这样没有表露野心，实则暗地里已经有所动作的。

　　即便是乾恒帝已经立了太子的嫡长子明鹤卿为皇太孙，想要挡住其他九子的夺嫡之心，但依旧抵挡不住每个人对于那个尊位的渴望，都在暗潮涌动，就等着太子宾天之后，处理掉明鹤卿，好做下一位储君。

　　所以，在场的每一位皇子与他们背后的朝臣，都有可能是一手谋划今天这一系列事件的人，这一点云绶想的到，面前的这些人想得到，乾恒帝更想得到。

　　上一世，因为不一样的事情走向，在散席之后，乾恒帝着人将云绶带到了御书房亲自审问，所以压根儿没有这么一场好戏的出演，面前这些人极致的表演，让云绶往日听的那些耳熟能详的话，今日听上去都无比刺耳。

　　云绶感觉自己有些胸闷，偶然目光掠过乾恒帝时，发觉乾恒帝脸色也十足不虞，抛开刚刚说话时的那些许疲惫，在听了那些安慰他的话之后，乾恒帝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细微的不耐来。

　　乾恒帝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扫了一眼面前的这些儿子与当年并肩的心腹们，却是一句也不想说了，刚准备挥挥手让他们都回去的时候，却发现了站在距离自己有些距离的云绶身上。
　　不同于往日，乾恒帝发现云绶今日不仅没有安慰自己、说那些听了就叫人生厌的冠冕堂皇的话，甚至连往日收敛的很好的情绪，今天都被摆在了他的脸上，有些明显的厌恶还带着些许不明显的疲倦，甚至还有那么削微的沧桑？

　　乾恒帝看到云绶的这番神色，顷刻间觉得好似堵在自己心头的石头松动了一下，到嘴的“都回去吧”，拐了个弯就多加了一句“绶儿，你留一下”。

　　那些人似乎对这幅场景习以为常了，毕竟云绶坐着陛下的侍读学士，说白了就是陪着陛下说话解闷的人，况且众人皆知云绶与明鹤卿有解不开的仇怨，所以今日压根不担心云绶会说些不该说的话，便纷纷起身，告礼离去。

　　“王德海，扶朕一把。”
　　乾恒帝坐在龙椅上，再一次目送着有一批人的离开，而后低头半晌，未抬头，直直说了一句，却没得到回应。

　　乾恒帝刚想抬头看看那个老东西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就被一个被松霜绿的袖子包裹着的白皙的手，给予了力气，欲扶着他站起来。

　　王德海此刻并不在广阳宫，因为方才明鹤卿喝的那盅有问题的酒，是经过王德海的手端过去的。
　　所以方才，王德海被和那小太监一起送往了尚刑局，只不过王德海的境况可能能稍微好一些，不会被动刑，只是暂时关在那个地方。

　　乾恒帝抬起了头，瞧见了云绶的面庞，勉勉强强地挤出来一个笑容，然后借着云绶的力起来后，一步一步往宫外走去，嘴里呢喃道：
　　“二十年了，那老东西忽然不在，朕都有些不习惯了。”

　　云绶没有着急接话，而是等乾恒帝叹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地接上一句，“王公公心细，照顾陛下时，也都考虑的周全。”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然而却十足精准的抓住了重点和时机。

　　乾恒帝哪能不知道云绶话里的意思，侧目看着云绶轻笑了一声道：
　　“你这小子，说话总是不轻不重，就能说到朕的心坎里，就连朕何时想要叹口气，都摸得清清楚楚的。”

　　云绶笑了笑，没有说话，就听到乾恒帝又言语道：
　　“若不是朕从小看着你长大，你这幅心思还有机灵，朕还得废些功夫……”

　　“正是因为您看着臣长大的，臣才能有这幅心思还有这些不足一提的机灵。”
　　这话说的漂亮，摆明的意思就是您对我皇恩浩荡与百般信任，我作为臣子，必定会竭尽所能，为君主排忧解难。

　　“你这话倒是实诚。”
　　乾恒帝悠悠说道。

　　云绶的声音悦耳好听，夹杂在四月中旬已经有些暖意的晚风轻飘飘的划过，再加上这番讨巧又实诚的话，叫人确实是心里舒坦好些。

　　不出三句话，乾恒帝只觉得方才堵在自己心口的浊气终于能消散一些了。

　　皓月当空，星河缀在墨黑的天色间，柔和瑕洁的月光撒在红墙金砖勾勒出的四方四正的轮廓上，也变得有些端庄起来。
　　两人身后远远地跟着的侍卫与太监，也没有什么动静，偌大的皇宫此刻噤若寒蝉，又显得有些风平浪静，可世人皆知，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汹涌暗流。

　　乾恒帝没有说话，云绶便也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地跟在乾恒帝半步距离的侧后方。

　　“陪朕再走走吧。”
　　许久，乾恒帝驻足，然后回头对着云绶冒出来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