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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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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死了!冷死了!”秦满仓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又是跺脚又是搓手。申云海和徐一辉跟着鱼贯而出。
周品彦挣脱宋予扬的怀抱,低着头走进帐篷。
秦满仓笑嘻嘻地望着宋予扬,说道:“瓜娃子睡觉不老实,一脚踹到我脸上,把我踹醒了。地上又冷又硬,躺不住嘛。徐捕头不让起来,也不让吭气。”
宋予扬尴尬极了,默默地走过去打扫战场,将周品彦扔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
申云海说道:“我啥时候踹你了?我咋不知道?”
徐一辉笑道:“我也是被你踹醒的。昨天半夜你抱住我的腿,我挪开,你又抱上来,我都担心你把我的脚当羊骨头给啃了。下次换老秦睡中间。”
申云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睛瞟了瞟周品彦的帐篷。
徐一辉走到宋予扬身边,拍拍他的肩,笑道:“大功告成了?我就说没事嘛。品彦对你可是情深意重,你让她撒撒气,气撒完了就好了。”
宋予扬只好苦笑。周品彦并没有原谅他,她虽然不再拒他千里之外,抱由他抱,搂任他搂,可是怀里的她不做半点回应,就连伤心痛哭,也不愿靠上他的肩头。
宋予扬心里既沮丧又难过。周品彦素来多疑,戒心深重,唯有对他宋予扬是完全信任,彻底交付的。如今周品彦人还在他身边,可心墙高筑,二人之间裂痕难补,信任不再,就算假以时日记忆淡去,雨过天晴,过去那些简单的快乐、单纯的甜蜜只怕也不再有了。一念及此,宋予扬便追悔莫及。
前面就是杏园,茫茫戈壁上最后一个落脚之地。
徐一辉和秦申二人带着驮马走在前面,周品彦默默地跟在后头,宋予扬不住地拿眼瞟着她。“品彦!”周品彦扭过头来,她的脸严严实实地包在头巾里,眼睛藏在斗笠的阴影里,一点都看不见。“我有话跟你说。”
宋予扬有意放慢了速度,等前面三人走得远了,他抱过周品彦,让她侧坐在马鞍上,伸手取下她的斗笠,解开她的头巾,“包得这么严实干什么?”
“风沙太大,太阳也毒。”周品彦神情委顿,眼睛哭肿了。
宋予扬将她揽在怀里,“你还生我的气呢?”
“你是不是……”周品彦欲言又止。
“什么?”
“算了,没什么。”
“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呢?”宋予扬柔声说道,伸手摸摸她的脸。
周品彦仰脸瞥了他一眼,勉强笑道:“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让人这样坐在你的马上?”
宋予扬不解其意,“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姑娘。”
原来她是说茹尔仙。从魔鬼城到若羌,周品彦不曾给过他一个正眼,可茹尔仙坐在他怀里的样子,她全都看见了。看在眼里,伤在心里。宋予扬本想跟她说几句闲话,逗她开开心,没想到她满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些伤心事。宋予扬苦笑道:“品彦,我们能不能忘记这些事,伤疤老去揭,它永远好不了。”
周品彦微微一笑,“这么快就结疤了?我还以为她还是你心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呢。”周品彦从宋予扬手上接过斗笠和头巾,双脚在马鞍上一点,飞身跃起,轻巧地落在自己的马上,纵马飞奔而去。
宋予扬愣住了。周品彦跃起的刹那,他分明看见她眼里有泪光闪烁。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眼泪,更不想在他怀里流泪。在周品彦心里,他到底还算什么?
周品彦的马终于慢了下来,她围上头巾,戴上斗笠,慢慢地往前走,似乎是在等他。宋予扬策马上前,等他的马蹄声近了,周品彦才又加速向前。宋予扬默默地跟在她后面,没有勇气再去接近她,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更不知道怎样才能抚平她心中的伤痛。
宋予扬很清楚,他心上才没有什么伤什么疤,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分明是在周品彦的心上。
八方客栈还是老样子,几间低矮的土坯房趴在大戈壁滩上,灰头土脸的,毫无生机。大门敞开,秦满仓和申云海去拴马,徐一辉走进客栈大堂。两把椅子倒在地上,一张桌子歪着, “店家!店家!”徐一辉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桌椅上面依旧积了厚厚一层土,和三个多月前并无两样,但就是有哪里感觉不对。“予扬!”徐一辉转头叫道。
宋予扬根本没留意客栈里的情况,他忙着替周品彦摘下斗笠、解去头巾,低头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品彦的脸色。徐一辉皱起了眉头,“予扬!”
“什么?”宋予扬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徐一辉。
“不对劲。”
宋予扬四处望望,他没来过这里,“哪里不对劲?”赛义德阿里的商队途经杏园的时候,他还躺在洛西的马车里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宋予扬掸干净椅子上的土,让周品彦坐下休息。
申云海说:“我去后头看看。”不一会儿申云海回来了,“后头没人,老曹和他老婆都没在。”
秦满仓顾不得厚厚的积土,早拉开椅子坐下了。“回中原老家去了吧?咱上次来,老曹不是说,快撑不下去了,迟早得回南边嘛。”
“我去看看。”宋予扬说道。
徐一辉命秦满仓守在厅堂看着行李马匹,叫申云海和他一道去后头查看。周品彦站起身,默默地跟在后边。
出了厅堂后门,旁边有一间屋子,周品彦说:“这是店主的卧房,我来过。”
厅堂对面是一排平房,那是客房。客房往右走到头,就是店家老曹视若宝贝的那口水井,水井四周砌了半人高的土台子围着。徐一辉和申云海走去客房挨间查看,宋予扬和周品彦进了店主的卧房。
房间不大,东西不少,七零八碎的,放得到处都是,显得十分凌乱。床头柜子有个上锁的抽屉,“品彦!”宋予扬叫道。周品彦从背囊中拿出工具,轻轻一捅,锁开了。宋予扬打开抽屉,里面有一包碎银子,木匣子里放着一个金戒指,两对金银耳坠,一根金簪子,还有几件杂玉首饰。周品彦走到床对面墙边,蹲下去抠开墙角的一道小小暗门,取出一沓纸卷。
“这是什么?”
“这是店主记的私账。”周品彦翻开账簿,在她撕掉的那一页后面,新记了四笔账。从六月初至今,三个多月期间,八方客栈总共有三起散客,都是返乡的中原人,拖家带口地往南走。最近的一笔是库叶的一个商队,十三天前经过这里往中原去了。
徐一辉和申云海查完客房,五个人在厅堂里碰头。
“客房全是空的,啥都没有。”申云海说。
宋予扬将账簿交给徐一辉,徐一辉翻着账簿,说道:“三个多月只有四笔生意。”
秦满仓说:“夏天是旺季,都惨成这样,其余时候更提不成了。挣不上钱啰,两口子回老家去了。”
徐一辉说:“后槽里有一匹走骡,干草还有,板车也在。”
宋予扬说:“银子和金银首饰也在。”
“那咋回事?”秦满仓愕然。
大家面面厮觑。店主夫妇并没有回中原,看样子大概也没有离开杏园。他们去哪儿了?
“予扬,你跟我去村子里走走。”
徐一辉面色凝重,宋予扬倏然警觉起来,他牵起周品彦的手,说:“品彦,你跟着我。”
从八方客栈厅堂后门走出去,绕过那排客房,后面是一小块菜地。稀疏纤细的韭菜在干裂的黄土地里顽强地钻出来,尽力撑出一片生机。
再往后就是旧村的遗迹。疏疏落落十几间土房,风吹日晒,墙头墙角业已崩坏,还有的墙壁整面坍塌了,露出空无一物的屋子。满目萧然,一片残壁颓墙,难以想象这里也曾有过小小的繁华与热闹。
四周一片死寂,正午的阳光暴烈地晒下来,无遮无拦,晒得人头皮发烫。一群苍蝇嗡嗡嗡嗡,在阳光下快乐地哼唱。
“一辉,你看!”宋予扬指指那群苍蝇,苍蝇在一段断墙之上飞舞。宋予扬走近去摸摸断壁,断碴很清晰,土坯之中露出干草段。“这面墙才倒没多久。”宋予扬解下腰刀,跨进断墙里面,这里曾是谁家的小院,如今院门已经不见了。他弯腰用刀鞘扒拉地上的土坯,苍蝇轰地一下四散惊飞。“我要一把铲子。”
徐一辉回到八方客栈,在后槽找了一把木掀,拿过来交给宋予扬。宋予扬铲了一掀,木掀碰到了一样东西,他抬起头,说道:“品彦,你站远一些。再远一些,后退十步。”
宋予扬掏出手帕,系在口鼻处,又铲了几下,渐渐水落石出。土坯之下,是一男一女两具尸首,面朝下躺着,身下的土地被血染成了褐色。苍蝇嗡嗡嗡嗡地集聚不散,宋予扬用木掀慢慢地将两具尸首翻过来。
徐一辉蹲在断墙豁口处,说道:“这就是老曹夫妇,八方客栈的店主人。”
宋予扬俯下身子,略看了看,伤口很明显,“喉咙被割断了。”他铲起地上的土,将二人重又掩埋,扔下木掀,走了出来。“这里就是行凶现场。有人将店家夫妇带到这里来杀害了,然后推倒土墙盖住二人的尸体。时间不长,也就是一两天之前的事。”
“奇怪!真奇怪!”徐一辉站起身来,“这里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个人影,为什么要将他们带到这里?为什么不在店里动手?为什么要用断墙盖住尸首,要掩谁的耳目?”
宋予扬盯着那群闹哄哄盘旋不去的苍蝇,沉思片刻,说道:“不是临时其意,否则在客栈里就动手了。不是谋财,钱财还在。不是寻仇,寻仇没必要掩埋尸首。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杀案,目的是什么,暂时还不知道。”
茫茫戈壁滩不可怕,荒村野店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些危险明明就在身边,而你却对它一无所知。周品彦眼睛里充满恐惧,宋予扬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我们先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