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露浓

14、Pappas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放眼望去，就只看见无垠的黑暗，像宇宙一样铺散开来，延伸到无法想象的尽头。黑暗中有五颜六色、不明所以的形体在跳动、变换、散发出能让人视物的光。艾俄洛斯静静地悬浮在这一片黑暗中，若有所思地说，“真正的神之领域在凡人看来果然不可理喻；我在这里停留了十三年，今天也才是第一次见到它的真正形态。”

　　纱织并没有显得惊讶，她只是低着头小声啜泣，将怀中的布偶抱得越发紧了。

　　反倒是艾奥里亚问道，“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属于神的高维次元，凌驾于常人所能理解的时间空间之上。我只是打破了之前存在的所有幻象而已，”艾俄洛斯说，缓缓转向女儿，“纱织，你看，这才是你的真实世界，是力量与非凡的存在，而不是你所希望的亲人，家，还有日继一日的平常生活。我不会阻拦你选择放弃圣域，但你能回去的家也不会是你想象的这个模样，因为那终究只是一个愿望而已。你不能剥夺任何人的选择，无论是我，还是艾奥里亚，亦或是你自己。”

　　纱织抬手擦干了眼泪，许久方才小声说道，“对不起。”

　　艾俄洛斯点了点头，却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选择了。无论你想要什么，无论你如何选择，你都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走下去；我会永远守护你的意志，就在你身后。这本就是我选择的使命，无论是作为你的父亲，还是圣域的教皇。”

　　纱织呼了口气，答道，“这一次，我想这一次我能把树中的胜利之剑拔出来。”

　　“我相信你，” 艾俄洛斯极为温柔地说道，“这一次一定可以。如今的你已经拥有了觉醒和决断的心。”

　　“我也不能继续放纵圣域和双子座了；那里毕竟是守卫大地的前线，怎么能让一心夺权统治大地的人霸占，”纱织抬头望向艾俄洛斯，“你能陪我一同前往圣域么？”

　　“那是当然。只要我能再次立于大地上，我必尽一切努力夺回圣域；那本就是我职责所在。”
　　纱织又一次陷入沉默，仿佛还在与最后的犹豫不舍挣扎。不知过了多久，她用极细微的声音说道，“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叫你‘爸爸’了。”

　　艾俄洛斯微微笑了起来，握住了少女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为什么不继续叫我‘父亲’？”他说，“那不正是我的称谓？”

　　——所谓教皇，无非就是父亲，地上信者的圣父。

　　纱织终于毫无躲闪地与艾俄洛斯对视，脸上浮现出笑容。少女说道，“谢谢你，父亲，我们这就出发吧！”

　　下一刻凡人无法理解的神之领域便消失了，宇宙一般寥无边际的黑暗被漫天星光和正缓缓恢复的灯火取代。纱织发现自己和艾奥里亚就站在家门口。她身前便是她的橄榄树，插在树干上的金色剑柄在夜色中静静地闪耀。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剑柄。还未待她用力，长剑便脱木而出，在她手中化作胜利权杖熟悉的模样。

　　“雅典娜女神。”

　　这一刻突然出现在她身旁的正是艾俄洛斯，披挂射手座黄金圣衣，从夜色中几步走近，身周没有天雷地火也没有光芒四射，就仿佛从来未曾离开过一般。他也确实从未离开过。艾俄洛斯单膝点地，自然而笃定地礼道，“射手座黄金圣斗士，圣域教皇，参见女神殿下。请殿下下令。”
　　纱织犹豫了片刻，这一次却是因为观察，计算，筹划，最后她说，“我想我首先得去仙女岛一趟。我隐约能感觉到，米罗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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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罗赶到仙女岛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却能看见远方林间有金光闪烁波动。那个方向隐隐传来尖锐的呼喝声与武器破风之声：有人正在激烈战斗。教皇竟然对仙女岛动手了？米罗骇然惊觉自己可能来晚了，身形一闪，瞬移到了战斗之中，落在一个金色的身影前。就在他落入战场的那一刻，他眼前一道白光划过。以黄金圣斗士的反应和速度，他大约是能避开的——毕竟他突然闪现在战场中，在一切攻击轨道的意料之外。但他更清楚他身后就是攻击的目标，多半就是仙王座坦迪罗斯。他根本不敢闪避，只能三招猩红毒针，义无反顾孤注一掷地指向面前的金色身影。下一刻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朵白色的玫瑰花洞穿了他的胸甲，扎在了他的左胸。

　　他顾不上胸口的剧痛，而是几步退到仙王座身边，低声问道，“仙王座坦迪罗斯？你怎么样？”只一眼他却也看得出来对方已经战斗到了极限，伤势严重，不禁暗自摇了摇头。下面动起手来，只怕无法指望仙王座帮上什么忙了。

　　仙王座愕然反问道，“你是……天蝎座黄金圣斗士？这怎么回事，教皇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不是教皇派来的！”米罗打断了对方的话，“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如果仙女岛还有别人，赶紧带着他们一起走，去中国庐山。你的弟子仙女座瞬也在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

　　坦迪罗斯犹豫了短暂的片刻，说，“可你……”

　　“你不走也帮不上什么忙；快走！”

　　然后米罗缓缓转向前方的对手，说，“是你，双鱼座阿布罗狄。”

　　与日月争辉的战士冷笑一声，不顾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米罗。他说，“就算你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中了我的皇家魔宫玫瑰，先死的只会是你。”

　　米罗哼了一声，“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的心脏在胸腔右边。我还有多少时间不会由你来决定，而无论还有多少时间，至少足够让我再打出十二发毒针。”

　　阿布罗狄凝视他片刻，说，“连你也成了叛徒，天蝎座。”

　　米罗一愣，随即问道，“是教皇派你前来猎杀仙王座？教皇告诉你仙王座是叛徒么？哼，笑话。有什么前因后果，又有什么证据？圣域若真出了白银圣斗士这个级别的叛徒，需至少十二人听证裁决才能出追杀令。我倒想知道，教皇叫上了哪十一人？”

　　如果不是感到喉咙间血腥气上涌，他大约还会说下去。十三年前艾俄洛斯“叛变”一事就颇多疑点，无论是深夜仓促的追杀令还是事后的缄口不言，无一不背弃了圣域的律例常规。那时好歹还有圣域人手不足、圣斗士大多年幼的借口，射手座谋害教皇，盗走胜利权杖，事急从权，处理得非同寻常也算情理之中。那次巨变之后教皇也做过几件值得怀疑的事情，但所有人，包括米罗自己，都主动为教皇寻找借口，自欺欺人，结果一步一步走到了几乎让大地葬于洪水的眼下。

　　而阿布罗狄便是在米罗出言之后似乎也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些疑点，平淡反问道，“就算没有十二人听证裁决又如何？有教皇令还不够么？”

　　米罗怒急反倒是忍不住笑了，说，“若无真凭实据，若不曾给仙王座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便是有神谕说他是叛徒那也不够，何况区区教皇令！”说到这里他却突然胸中咯噔一下，已是想到了关键，不由目中火光更盛；他冷冷瞪着双鱼座，一字一顿地说道，“原来你很清楚这个教皇有问题。”

　　阿布罗狄扬手喝道，“你去死吧！”

　　殷红漆黑的花瓣卷成飓风，但米罗的攻击后发先至，十数道血红光芒扑向阿布罗狄，几乎避无可避。前五针全中目标，但之后铺天盖地的花瓣卷了过来，就连黄金圣衣也在强大的攻势下开始破裂，于是再奋不顾身的攻势也难免迟缓。之后的三针被阿布罗狄堪堪躲过，但这一个交换之间米罗已经摸出了对手的运动方式，于是迅不可挡地补了三针。他再无一针落空，但最后一招安达里士出手时却有电光火石一瞬间的犹豫。

　　若安达里士击中双鱼座的星命点，对方绝无活路；如果他偏开一线，对方也一样不再会有战斗力。

　　这一刻他眼前再次闪过一道白色闪电。中了十几针天蝎毒针，阿布罗狄早已没有他应有的力量和速度，但米罗一样没有躲过第二支皇家魔宫玫瑰的余裕。他在最后一刻侧身格挡，花枝将他的肩甲粉碎，接着直穿过他的右肩，然后安达里士扎进了双鱼座星命点左侧一寸的位置。

　　两人差不多是同时倒下的。阿布罗狄已经失去了知觉，但米罗半跪着，仍然勉强支撑着身体；他感到一个强大而三分熟悉的小宇宙正在逼近，汹涌的战意夹杂着敌意，于是他无论如何不敢失去意识任人宰割。

　　闪现在他身前的是一脸冷漠的摩羯座修罗。当年的行刑者说道，“天蝎座，你难道不清楚背叛圣域的下场？”

　　“呵，背叛圣域？”抱着最后一线对本应是战友的人的期许，米罗问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教皇才是真正的叛徒？”

　　修罗不为所动，说，“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但你说的也不对；教皇怎么会是叛徒？”顿了一顿，修罗续道，“艾俄洛斯当年行事不检点不说，他能为了一个私生女死在只有十岁的我手里，确实也没有继任教皇宝座的资格。现任教皇的强大圣域无人能比，这十三年来以雷霆手段踏平一切反对和障碍，这样的教皇在你看来是叛徒？如果你一定要如此不明事理，那你只有去死。”
　　以雷霆手段踏平一切障碍？如果不是命悬一线，米罗估计自己多半忍不出出言反讽，但眼下他必须凝聚一切力量，将所剩无几的生命之火化作势不可挡的最后一击。

　　他绝不容许自己悄无声息地死在窃取圣域的人手中；就算要死，他也不会让敌人好过。

　　修罗高高举起右手，但在他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动作之前，忽听尖厉的锋锐破风之声，随即金光炸裂，目不能视，一支长箭像闪电一般落下。修罗在最后一刻避开，就感到箭头擦着他的臂甲而过。但尽管没有被那支箭所伤，他仍然心跳加速，一口气被卡在了喉咙中。

　　艾俄洛斯果然没死？

　　然而他听见的却是一个威严而清丽的少女声音，“都给我住手，谁也别动！”